第三卷 十月飛花 第二十一章 冷血劍花
夜色降臨,紅燈高掛。
也許不文明的行業很難賺到錢,所以要強迫自己戴上面具,戴上非常文明、非常道德的面具。
她們的面具就是笑容。
她們臉上的笑容永遠也不知道疲倦、厭惡,笑的也是最正確、有效一種,最甜蜜、動人一種。
面具是永遠不會變形的,正如她們還要吃飯,還要活著。
可是現在她們的面具忽然扭曲、變形。
她們看著怨花走進去,臉上的面具忽然已扭曲、變形。
怨花的派頭顯然要比欲花正確很多,他用的法子也是。
他手裡兩口劍在地上戳著戳著就到了裡面,看著到處飄來飄去臉上塗得跟猴屁股似的美人,眸子里已發出了光,一種過度興奮、激動的光芒,但他臉上彷彿有些許不那麼高興,於是他點點頭,彷彿已想到什麼了。
他說道:「這裡亮這麼多燈做什麼?」
於是手裡的劍一揮,劍光一閃。
裡面所有紅燈忽然就剩下一個亮著,就在他頭頂的正上方。
陣陣秋風刮過,道道燈光搖曳,他的人彷彿是地獄里忽然逃出來的厲鬼,遭受撕咬、毒打還剩半截的厲鬼。
天地間忽然變得死寂,令人發瘋、崩潰、絕望的死寂,死寂的彷彿只能聽到紅燈燃燒的聲音。
他喘息著,喘息得彷彿是久已在寂寞、空虛中度過的發情母狗,他緩緩說道:「你們都聽著,帶把的都滾出去,快點滾出去,我不好那一口。」
燈光下一陣人影晃動。
他說道:「慢了就要死翹翹了。」
他說著話的時候,手裡的劍已揮動著,動作慢的人在劍光下忽然就變成了兩截。
不遠處已有人在哭啼、嘔吐,她實在已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情願去十八層地獄也不願待這裡。
怨花手裡的兩口劍又在戳著地上,來來回回的戳著,瞧著。
但她們卻感覺像是戳在自己的胸口上。
怨花臉上已有笑意,笑得瘋狂、淫狠、放蕩。
然後他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說道:「站起來,挺起胸膛。」
就在她們站起,挺起胸膛的時候,他忽然尖叫著撲了上去,他撲向她們就像是忍受飢餓的蒼蠅撲向死肉。
.....
楊晴道:「你為什麼不進去?」
無生嘆息,不語。
「你說怨花進去為什麼把燈都滅了?」
「可能他有毛病。」
「什麼毛病?」
「可能喜歡躲貓貓。」
楊晴笑了,笑得有些發苦。
無生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漆黑的眸子空空洞洞沒有一絲情感,盯著、戳著妓院。
裡面的尖叫聲更大了,彷彿是野獸被屠殺時發出的怒吼、呻吟,說不出的痛苦、悲哀。
楊晴軀體忍不住輕輕顫動著,咬著牙,說道:「他......。」
無生不語,嘆息聲更長。
他索性轉過身,離開。
下懸月,無星。
斜月如鉤,彷彿已因寂寞、孤獨而變得極為消瘦。
是不是有了情感就會容易受到傷害,情感越是深的人,是不是受到的傷害就會越重?
楊晴凝視著他的眸子,他眸子空空洞洞的。
是不是一個人過度空虛、過度寂寞就會變成這樣?
她忽然對他有了一種好奇心,好想好好了解了解。
她只是這麼想想而已,並未去了解。
可是他忽然停了下來,看著她,空空洞洞的眸子,槍頭般戳著他,彷彿要將她戳死。
她已在喘息,說道:「你......。」
無生沒有說話,走向湖邊,然後就石像般挺立著。
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湖中。
寂寞、孤獨的斜月在湖中竟顯得說不出的苦楚、空虛。
陣陣秋風刮過,波波漣漪搖擺。
漣漪中扭動、搖曳的斜月不但顯得朦朧、無力,更顯得痛苦、哀傷,彷彿是皇室中爭鬥失敗慘遭關進冷宮的妃子,說不出的苦楚、憂傷。
楊晴凝視著湖水,說道:「你抱我來這裡做什麼?」
無生不語。
楊晴道:「你眼光不錯,這裡是好地方。」
無生不語。
楊晴道:「這裡雖然冷冷輕輕的,卻是情侶戀愛的好地方。」
無生不語。
楊晴道:「因為越是令人寂寞的地方,越是容易發出情感,所以在這裡戀愛再好不過了。」
無生不語。
楊晴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談戀愛?」
無生不語。
楊晴不語,卻在嘆息,嘆息著觸摸他手裡的槍,冰冷、堅硬的槍。
然後她嚇了一跳,說道:「你的槍為什麼在輕輕顫抖著?」
無生不語。
楊晴道:「我感覺到它了。」
「你感覺到什麼?」
「我感覺到它彷彿很饑渴,需要。」
「你見鬼了。」
「那你說它為什麼會忽然抖動得那麼厲害。」
無生不語。
眸子槍頭般戳著湖中,湖中的漣漪越來越強烈了,使勁的拍打著岸邊,彷彿已因某種神秘的情慾而變得焦躁、性急,不知如何是好了。
楊晴忽然扭過頭,不願看了,心裡忽然莫名的驚慌、恐懼。
遠處飄來一輕舟,一口劍,一個人。
他慢慢的睜開眼,冰冷的眸子已發出了光。
劍光。
劍光飛起,直刺而來。
無生輕煙般飄起,飄動著。
「冷血劍花?」
「是的。」
劍光閃閃,人影飄飄,劍花已刺出七劍。
無生道:「你的劍不錯。」
劍花不語,冷笑,劍光更急,劍氣更寒。
劍光緊貼著無生的軀體飄過,他已感到每一根肌肉輕輕的顫動著。
無生眸子里已有笑意。
劍花道:「你是槍神無生?」
無生道:「是的。」
劍花手中的劍已刺出二十劍,每一劍幾乎都像是刺到他的咽喉,但每一劍都沒有刺到。
他說道:「你為什麼不出槍?」
無生道:「你還沒有逼到我出槍。」
劍花道:「好。」
他身子忽然輕煙般飄起,劍光也飄起,飄向無生。
道道劍光彷彿是湖面那拍打岸邊的漣漪,一道接著一道,連綿不絕、永無休止的閃動著。
無生已在漣漪上徘徊著,已在享受著。
劍花道:「怎麼樣?」
無生搖頭,說道:「這樣還不夠好。」
劍花忽然停下,停在不遠處,漫天劍光、劍氣忽然消失不見。
無生道:「你要換個劍招?」
劍花道:「是的。」
無生不語,在等待著。
楊晴忽然從他懷裡跳了出去,一個起落,已到了兩丈外。「你個瘋子。」
一個人在生死邊緣時發出的力道也許連自己都會吃驚的。
他伏在柔軟的草堆後面看著,但她的軀體已不由的生出了冷汗。
劍花冷冷的瞧著無生,道:「你死定了。」
無生不語,眸子里喜悅、歡愉之色更濃。
劍花揮劍。
劍身化作萬道寒光,無所不至、無所不到的寒光。
劍光森森,劍氣陰陰,飄向無生。
劍花道:「你逃不掉了。」
無生不語,眸子里已激動、興奮。
他看到這劍光,彷彿是兒童看到新奇的玩具。
劍花獰笑,說道:「你如果剛剛出手,也許還有機會,現在......。」
他嘴裡的話忽然硬生生頓住,臉上的笑容忽然凍結,凍死。
劍光頓消,劍氣頓無。
他看到無生將槍緩緩縮回,然後石像般挺立著。
天地間忽然變得死寂。
披風緩緩迎風飄動。
槍尖滴滴鮮血滾落。
劍花手裡的劍「叮」落地,軀體不停抽動、顫動著,然後倒下。說道:「你......。」
無生不再看他一眼,轉過身離去。
楊晴歡愉著跳進他懷裡。
她說道:「他死了。」
無生不語,嘆息。
眸子里那興奮、激情之色緩緩消失,又變得空空洞洞的,空空洞洞的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不遠處。
不遠處已飄起了霧。
朦朧的霧,朦朧的人,朦朧的話。
「槍神無生?」
「無敵神花?」
霧裡面的人已在嘆息,說道:「你不是笨蛋。」
無生道:「也許。」
神花道:「你不該這麼做笨蛋做的傻事。」
無生道:「傻事?」
「是的,你應該知道萬花樓里的實力。」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傻?」
「因為我就這麼傻。」
霧裡的人已在喘息,不語。
「你真的不怕死?」
「我懶得去怕死。」
「很好,你就去死吧。」
「好的,你來送我去死吧。」
「你慢慢等著。」
「好的,我會等著。」
霧裡的人已消失,大地一片寂靜,說不出的寂寞、空虛。
楊晴道:「他是神花?」
無生道:「是的。」
「他這麼說話,你以後好像要倒霉了。」
「是的。」
「你一點也不怕?」
「我懶得去怕。」
「萬花樓里的殺手是不是很可怕?」
無生不語。
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楊晴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怕?」
無生不語。
抱著她離去。
陣陣秋風過去,怨花眸子顯得極疲倦、厭惡,軀體彷彿都已在輕輕顫動著。
他靜靜的瞧著遠方,遠方的無生緩緩向他走來。
無生石像般挺立在他前方七尺處,眸子槍頭般戳著他,說道:「你好了?」
怨花道:「好了。」
「可以跟我交手了?」
「可以了。」
「請。」
「請。」
無生將楊晴放下,然後就石像般挺立著,等待著。
在所有人看來,怨花是極容易暴躁,容易憤怒,出手一定會亂來,亂得令人想吐。
怨花忽然陀螺般旋轉起來,兩口劍也轉動著,飄向無生。
無生輕煙般飄去。
怨花手中的劍光力道顯然小了很多,但卻更加沉穩了。
怨花道:「你有沒有把握逃過我的劍招?」
「你這樣子頭舒服嗎?」
「還好。」
「我看得都有點暈,你能不暈?」
怨花咬牙,忽然不轉了,怒視著無生。
他狠不得要將無生活活咬死。
手裡劍光閃閃,軀體飄飄,已揮出二十劍。
「我看你還能躲多久。」
他嘴裡說著話,手裡的劍光卻更急,更快。
無生眸子里已有笑意。道:「你過來。」
他輕煙般掠起,飄向林中。
「我要把你剁了,去喂狗。」
無生道:「好的。」
劍光道道閃動,林木株株倒下。
木葉蕭蕭落下,劍氣森森刺骨。
怨花咬牙,他已喘息。軀體彷彿已因過度揮劍彷彿即將無力,虛脫。
無生道:「你不行了?」
怨花不語。
箭一般射向無生,然後忽然揮劍,劍光一閃。
無生眸子里歡愉、喜悅之色更濃了,然後他緩緩將槍縮回,石像般挺立著。
怨花忽然死肉般落下,在地上使勁抖動了幾下就歸於平靜。
天地間忽然變得寂靜,更寂寞。
無生不再看他一眼,走出林子。
伸出手臂,楊晴忽然就跳了進去。
無生道:「你怕不怕我被他殺了?」
楊晴道:「不怕。」
「你不怕?」
「是的,因為他根本殺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