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3
很多年後，生活終於教會了我如何自我欺騙，我告訴自己應該放下，告訴自己沒那麼重要，告訴自己往事如煙。
我想那些褪去了稚嫩的夢境所存在的意義，就是給我的虛偽潑上一盆冷水。
那些清晨的夢境總是對我了如指掌。它擅長用最簡單的片段撬動我鎖起來的心。
這裡是我的初中，坐落於鄉村之間。是我青春記憶里色彩最斑斕的地方。
銹跡斑斑的大門，裂紋縱橫的教舍，塵土飛揚的操場，還有一池清潭。她小的只能裝下幾百人，卻承載了我整個青春。
坐在池塘邊上看著樓上少女的人，就是我。
旁邊那個從廁所里衝出來，拿著拖把大殺四方的是我後來最好的朋友，張宗成。
不用想都知道那隻拖把上沾了些什麼，才會有附魔般的威力。
他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無論在哪個方面。
很少人會知道自己的青春是從哪一刻開始的，我卻始終銘記著。
我和周奕彤初識在初一的一次課堂上。
「何平初，話真多你。」班主任把我調到了她的後面。事實證明這招對我確實有效，我那時已經開始對異性靦腆起來了。
上課鈴聲還沒響起，她就回過頭來跟我打起了招呼「我叫周奕彤，你好呀！」
我第一次發現了異性的美。那樣無暇的笑容，銀鈴般的笑聲。那是我見過最美的眼睛，月牙半彎，勝過皓月。
也是從那一刻起，我的生命不再只有一個人。我的情緒中開始多了些複雜的東西，我開始揣摩他人的心思。
我開始故意招惹她，用最笨拙的方式引起她的關注。
課間，我用剪刀剪了自己的一些頭髮，小心翼翼的在上面塗滿了墨水。這可是個細緻的活，我得保證每一根上的墨水均勻且豐富，但是墨水在頭髮上又是很難乾的，我又得小心它沾滿自己的手，如果被她看到的話，就騙不到她了。
終於，大功告成了。
「嘿，周奕彤，你頭髮怎麼掉了。」我強壓住心底的興奮，再多表演一秒鐘我就要露餡了。好在她相信了。
「啊，怎麼會這樣。」她驚叫道，並從我手中奪走了那一縷頭髮。
我看到她中計了便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真笨呀，你怎麼會有這麼短的頭髮。」
她先是一愣，然後低頭看到了自己那黑乎乎的手，頓時臉色一黑。我瞬覺不妙，正要逃去，她一巴掌就呼了上來，我躲閃不及，正中她一手。
黑色的墨水現在粘到我的臉上了，我無法看清自己的臉，但是周奕彤看見了。也許是我的窘像讓她消了怒火，她突然又笑了，笑得清脆又爽快。
最後，大家都像我們這邊看來，他們都笑了。
「哈哈哈哈，真丑，大花貓！」張宗成站起來指著我笑道。
我並沒有生氣。此刻我的眼中只能看到周奕彤。只知道她現在看著我，因為我而笑。
這件事過去后，她沒有再跟我說話了。她真生氣了？還是她覺得我丟人了？我整日想著，怕她生氣又怕她看不起我。
終於，在數學課上，我寫了一張道歉的紙條。一張用直尺裁的正正方方的紙上寫上了『對不起』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將紙條扔過去的時候心裡敲得跟撥浪鼓一樣，我間接的屏住呼吸，腦子裡一片空白，緊盯著她去觀察她會有什麼反應。
她看到紙條后愣了一下，
接著下筆在上面寫著什麼。我快不能呼吸了，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在寫什麼。終於，她將紙條遞了過來。她並沒有轉身，只是將手背向後面把紙條扔了過來。紙條扔過來后，她就繼續埋頭寫作業了。
我翻開了紙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無聊」。
我一下子被激了起來，給她寫了好多話，什麼是你太笨了，你才無聊之類的話。
我將紙條扔了過去，她繼續看，繼續回我。就這樣，我們無聲的聊了起來。後來，這幾乎成了我們每天必須要去完成的娛樂。
下周二，就是周奕彤的生日了。她約了我去她家附近的一個荒廢的水電站上，和她最好的幾個朋友一起度過她的生日。
我沒有因為她的邀請而感到開心，而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她不僅僅只屬於我。
那又能怎麼辦呢，我輾轉反側地去思考這個問題。在夜晚，用我淺薄的見識去胡思亂想。她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會不會和其他的男生曖昧不清，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會不會和別的男孩子擁有我不配的經歷。
這種內耗，是我無法避免也無法剋制的深淵。
我準備好了禮物。我爸媽基本不會給我零用錢，這次跟他們請求了很久，使我得到了一筆五十元的巨款。
在生日會的前一晚，我在心裡排練了很久。我和周奕彤對面而坐，我將準備好的禮物親手遞給了她。她應該會很開心，然後笑著對我說謝謝。然後我表白…嘿嘿…
第二天，我們如約而至。
幻想中的夢境並沒有成真，連綿的陰雨使我們並沒有展開預料中的聚會。等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將蛋糕拆開，我撐著傘坐在一旁，看著周奕彤和另外一個我沒有見過的男生坐在一輛電動車上，那電動車裝了一個雨棚，比我的傘管用。
他們聊的很開心，周奕彤時不時的便會掩面而笑，讓我想起了我們的初識。
苦澀、心酸。那一刻，世界帶著美好的東西正離我遠去。
「嘿，何平初，我們先回去啦。這個雨應該是停不了了，你讓張宗成帶你回去吧。」周奕彤向我招了招手，便由那個人載走了。
大家都走了。張宗成向我走來，鑽進了我的傘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話「初三的李強跟我說了你的事，你現在還恨他嗎？」
李強？是誰？
「他說前幾年你掐了他的煙，他打了你。」張宗成很平常的說道。
有人知道了，心裡有什麼東西被掀開了，我不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像是被剝光了衣服。
「李強好像在追周奕彤。」我的心咚咚了兩下，像是撞在了石頭上。
他好像在觀察我的反應。他沒有再說什麼讓我手足無措的話了。他拿走我的傘，我跟著他上了他的電動車。
車子開的很快，他一直用後視鏡觀察我。
終於，他又開口了「好好去忍受吧，你跟他們都是不一樣的。」
我的心很亂，亂的像是細雨擊起的塵埃。我沒有聽進他的話，我的腦子裡不斷湧現那段記憶。
終於，他的下一句話把我拉回了現實。
「如果有一天，你我將丟下這一切去往另一個世界，你還會在乎這裡的事和這裡的人嘛？」
張宗成目視前方，平靜的問我。
死嘛？想的可真遠呢。我沒有回答他。
他見我沒有回答，一個急剎停在了原地。由於慣性的影響我撞在了他的背上。
「你幹什麼？」我問道。
他說話的語氣變得憤怒了起來「我實在想不到為什麼會是你，或者說你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
我不明白這個和我交集不多的人為什麼會對我這樣的在意。
我有點生氣，我從他的話中只感覺到他對我的蔑視，我壓抑的情緒猛然爆發「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很了不起嘛？」
我下了他的車，在雨中撐起了傘，向遠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