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狼 2
()太陽西墜。瀏覽器上打上-.Ζ.看最新更新白莎又在回憶度過了漫長的一天。回憶往事成了它唯一的樂趣。該覓食了,雖然覓食變成枯燥的例行公事。它鑽出洞,在莽莽的草地里行走,夕陽把它孤寂的身影拉很又細又長。
它早就看見它了,只不過裝著沒現罷了。
你不應該順風朝我走來的,早在二里之外,風就把你的腥臊味送到我鼻子里來了;你應該頂風朝我走來,這樣,你的氣味就會被風刮散,即使離我咫尺,我也嗅不到你的味道。它很想去教教那個愚蠢的傢伙。但它沒有動彈,仍然靜靜地卧在山洞口那塊蛙形的石岩上,頭耷拉著,佯裝睡著了,眼睛眯開一條縫,想看看這愚蠢的傢伙究竟想幹什麼。
它早就看出它是條狗,瞧這尾巴,卷得像朵菊花。它斷定,這愚蠢的狗傢伙絕對還沒看出它是條狼來。在rì曲卡山麓,那些討厭的牧羊狗、獵狗、看家狗。一旦現狼,遠遠地便會狂吠亂叫,招引來手握獵槍的主人。這兒的狗從來沒見過狼,它想,這狗傢伙一定把它誤認作同類了。這倒挺有趣的,起碼可以打掉些無聊的時光。
這狗傢伙終於悄悄地摸到山洞口來了,離它三步遠時,三角形的尖尖的耳朵機jǐng地豎起,後腿微曲,前腿收緊,齜牙咧嘴,突然汪汪汪朝它吠叫起來。它覺得好笑,何必擺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架勢來嚇唬呢?真要打架,你就該趁對方麻痹的機會,不聲不響地猛撲上來,朝致命的喉嚨咬!
真是一條狗紳士!
白莎仍然懶洋洋地躺卧著。別看這條大公狗個頭跟狼差不多,但它白莎絲毫不覺得緊張。你在雪線徘徊過嗎?你咬開過雪豹的肚皮嗎?你挨過狗熊的巴掌嗎?你筋骨早就被人類的火塘烤酥軟了;你犬牙早就被人類的殘羹剩飯腐蝕得失去了鋒利;你的爪子早就退化了,只差沒像人類那樣穿上鞋。這狗傢伙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它想,只要這狗傢伙再走近一步,它就撲上去從狗脊樑上叼口狗毛,讓狗傢伙夾緊這條軟綿綿的尾巴滾蛋。
大公狗叫了幾聲,見白莎毫無反應,便不再叫喚,搖動尾巴,伸長鼻子,在地上嗅嗅聞聞,圍著白莎兜圈子,白莎曉得,狗搖動尾巴是表示友誼和親近,這怪好玩的,它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大公狗。
除了尾巴,體型跟狼差不多,也是長長的嘴吻,尖尖的豎得筆直的耳朵;腹部以下的毛sè呈土黃,腹部以上是黑毛……大公狼匹克也是半黑半黃的……不知怎麼搞的,白莎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溫情。它本想跳起來咆哮一聲把大公狗嚇得屁滾尿流的,現在竟溫柔地躺著不動。可能是天氣太熱了,感情也會自動加溫。
大公狗終於站定在它面前,一雙火熱的狗眼直視著它。它眨巴著狼眼,裝出一副嬌弱的媚態來。這玩笑開得怪有趣的。
大公狗眼睛越來越明亮,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沉重。突然大公狗一扭腰,轉身離開山窪,在那條被獵人和野獸踐踏出來的山野小徑猛跑,不一會兒又順著原路跑回來,嘴裡叼著一根肉骨頭,重新回到它白莎跟前,把肉骨頭吐在它面前。
白莎一聞就知道,這是一根家豬的肋骨,被火燒熟過,被人類的牙齒噬啃過,只剩下一星半點肉渣和半圈rǔ白sè的軟骨。還不夠塞牙縫呢。再說,它剛吃掉一隻紅腹角雉,肚子飽飽的。但是,它還是裝出極餓的樣子,津津有味地啃起肉骨頭來。
大公狗高興得嗚嗚低聲叫喚。
白莎像一切雌xìng動物一樣,也喜歡雄xìng奉獻的殷勤。
大公狗變得越來越激動,伸長**的舌頭,試探著在它脊背上舔了一下。它打了個哆嗦,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厭惡。要是此刻是大公狼匹克在舔它就好了,可惜,匹克在遙遠的rì曲卡山麓。狗,狼最看不起的狗呀。
但它忍住了,沒躲閃。
大公狗試探成功,變得越來越癲狂,舔它的腹部,舔它的腿,舔它的脖頸,終於,舔起它的鼻樑和耳朵來了。大公狗的下巴在它額眉間深情地摩挲著,毛茸茸的狗脖子完全暴露在它的狼嘴下;它尖利的狼牙已觸摸到狗皮下那根突凸的顫動的喉管了;喉管里有狗血在滑動。它天xìng喜歡聽喉管被咬斷的那聲脆響,喜歡又燙又粘又膩的血漿噴shè到自己的臉頰並順著凹塌的鼻翼漫流,喜歡聞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喜歡欣賞被咬斷喉管的獵物在地上翻滾掙扎,這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快感。它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野xìng,張大嘴,將狼牙準確地瞄向大公狗的喉管。可是,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迫使它放棄這種野蠻的企圖。
它太寂寞了。它是一頭年輕的母狼,和包括人在內的一切雌xìng動物一樣,更不能忍受孤獨,更需要伴侶,更需要愛撫。
大公狗得寸進尺,尾隨著它進入山洞,與它纏纏綿綿。
雖然狗和狼是死敵,但在亘古時代,畢竟是同宗。它們是可以結成伴侶的。
從此以後,大公狗每天深夜都到山洞和它幽會。大公狗名叫帕帕,是勐罕大森森小鳳山山腳下檳榔寨龍柯老爹豢養的家狗。
狗是狼的退化,這絕對沒錯。光狗的諂媚,就讓它膩歪得要命。看見它,帕帕老遠就拚命地搖動尾巴;每次來山洞,都要銜只魚頭或一塊肉骨,用小禮物來巴結討好它。rì曲卡山麓的公狼們可沒有這樣迂腐,即便是和寵愛的母狼在一起,爭起食來也毫不相讓。溫順的狗脾氣也叫它反胃,只要它一生氣,帕帕就乖乖地讓到一邊。有時它野xìng衝動,咬掉好幾口狗毛,但帕帕總是忍讓著,不跟它打架。它早已習慣了rì曲卡山麓公狼們粗野的舉止了,對狗的質彬彬的行為很反感。狗長期和人類廝混在一起,在人類的長期熏陶下,也沾染了人xìng。這就是人類的明嗎?就是人類的愛情嗎?它是狼,還不習慣這一套。它喜歡在征服和反征服被公狼咬得遍體鱗傷。
讓大公狗做自己生活的伴侶,白莎覺得很委屈。但沒有辦法,至少,帕帕能幫它排遣寂寞和孤獨。
漸漸地,它習慣了狗的模仿人類的酸溜溜的愛。有時,它也把吃剩下的麂子腿或角雉翅膀留給帕帕嘗個新鮮。
動物也是講感情的,哪怕是十惡不赦的狼。
兩個月後,白莎懷孕了,纖細的腰圍變粗了,腹部迅膨脹,連rǔ房都鼓得難受。小寶貝淘氣地在它肚子里伸腰蹬腿。它心裡產生了一種頭一次即將做母親的喜悅和興奮。它不再是孤獨的了,它想,它將有狼兒狼女們陪伴;這塊炎熱、豐腴、神奇的土地沒有狼的歷史結束了,它將繁衍出狼的子孫,形成狼群,在勐罕森林裡馳騁、闖蕩、稱霸。
它相信它將生出標準的狼崽來,它自己就是一條頂呱呱的母狼嘛。
帕帕銜著一條緬瓜魚跑來了。這傢伙,準是偷了主人晾在院子里的魚。自它懷孕后,帕帕怕它攆山追獵生意外,禁止它走出山洞,一切食物都由帕帕供給。帕帕含情脈脈地瞧著它吃完緬瓜魚,就極其溫柔的舔它隆起的腹部。這在rì曲卡山麓狼群是無法想象的。只有狗,只有受人類明熏陶的狗才會如此溫存,才具有這樣忠貞的品xìng,這樣強烈的責任感。
它很感激帕帕。
可是,當帕帕的舌頭舔著它隆起的腹部的一瞬間,它心裡既感到甜蜜,又充滿了恐懼。它害怕帕帕溫良的脾xìng和可悲的紳士風度會像瘟疫一樣傳染給它的狼兒狼女;它害怕由於帕帕的影響,它的狼兒狼女們最終會蜷伏在人類腳跟前搖尾乞憐;它害怕狗父親會把它的狼崽教養演化成狗。
它是狼。它要的是狼種。它要的是能征服這塊土地,能在森林裡稱王稱霸的狼的子孫,狼的家族。它要建立一個龐大的狼群。
雖然它在感情上有點喜歡帕帕了,但是,在心底里,它仍然鄙視狗。人類喋喋不休地頌揚狗,誇獎狗,把狗喻為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但白莎卻固執地認為,狗是人類的奴僕。人類需要狗的時候,隨便扔給幾塊啃過的肉骨頭,便要狗付出沉重的勞役,甚至賣命;不需要了,便宰殺了吃狗肉,紅燒、清燉、宮爆、粉蒸……花樣翻新,吃得滿嘴流油。狗渾渾噩噩,永遠不會覺醒,死到臨頭也不會反抗。在狼的眼睛里,狗是可憐蟲,是悲劇角sè,是野xìng的叛逆,是森林的敗類,是食肉動物的恥辱。它憎惡狗,無法容忍狗的種種弱點。
為了快要出世的狼崽,它要擺脫帕帕。也許,可以跑到遠遠的荒山野嶺躲匿起來,它想,但不行,狗的嗅覺十分靈敏,會找到氣味跟蹤而來的。也許,可以借故和帕帕鬧翻,惡狠狠吵一架,從此一刀兩斷,但也不行,狗是彈簧xìng格,你越壓,它越軟。
唉,要是帕帕的主人突然搬家,遷徙到遙遠的地方去就好了;要是帕帕來山洞的途碰到土豹子就好了;要是帕帕的主人突然想吃狗肉,把它塞進湯鑊就好了……但這些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帕帕仍然每天落rì后準時到山洞來陪伴它。
它一定要設法擺脫狗的yīn影。
它想得頭都快炸裂了,仍然想不出一個絕妙的主意來解決這道難題。
帕帕用下巴摩挲它的額頭,柔軟的狗的頸窩抵住了它的狼的尖嘴。它聽到喉管里狗血的奔流聲。驀地,一個念頭跳進腦袋。咬死帕帕!這雖然很殘忍,卻是一勞永逸地解決難題的好辦法。要麼讓它生出來的狼崽退化成狗;要麼咬死帕帕,它沒有其它選擇。
但它總覺得下不了口。好幾次,它尖利的狼牙已叼住了帕帕在狗皮下滑動的富有彈xìng的喉管,只要再用點力,喉管便會出斷裂的脆響;就在這關鍵的一瞬間,一種不祥的溫情像電流似的擊了它的心靈,它立刻全身癱軟,覺得自己已虛弱得連脆嫩的狗的喉管也咬不斷了。
帕帕善良得對它沒有一點提防。
帕帕待它那麼好,那麼忠貞,帕帕叼來的肉骨頭雖說只剩下一星半點肉渣和軟骨,但畢竟體現了一種關懷和愛護;帕帕曾解除它的孤獨,慰藉它的寂寞;帕帕舔它隆起的腹部,那麼深情,那麼柔軟……它實在捨不得咬死帕帕。
它惡毒詛咒人類。它恨狗從人類那兒熏陶來的人xìng,簡直比魔鬼更可怕!
它覺得自己的靈魂和**快要分離。它痛苦得快要瘋了。它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變得如此傷感。
猶猶豫豫的,一晃就是兩個月。
那天,它腹的小寶貝比往常更劇烈地躁動起來。憑著一種動物本能,它預感到自己快要臨盆了。它已沒有時間再動搖彷徨了。當帕帕再次用下巴摩挲它的額頭時,它拼足全身的力氣,閃電般地咬斷了帕帕的喉管。
它要讓帕帕死得沒有痛苦。
可憐的帕帕,死了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它舔凈了帕帕身上的血跡,然後,拖著帕帕僵硬的屍體,找到個獵人挖竹鼠后廢棄的土洞,把帕帕塞進洞去,然後用土結結實實掩埋起來。
它第一次沒有將咬死的動物撕開胸膛,掏出內臟。這完全不符合狼的行為規範。它實在不忍心吃掉帕帕,雖說帕帕已經死了。它覺得自己慈悲得簡直像狗紳士——不不——是像狗淑女了。
掩埋了帕帕,它已累得jīng疲力竭,只覺得腹部一陣陣抽搐。它拖著疲憊而沉重的身子,剛回到山洞,就開始宮縮,腹部陣痛得厲害。
出來吧,小寶貝,這裡已經沒有狗了。
白莎生下三隻小狼崽。
舔干第一隻狼崽身上血腥的胎衣,露出金黃的茸毛,黃sè象徵著土地。唔,可愛的黃黃。舔干第二隻狼崽身上血腥的胎衣,露出又黑又亮的茸毛,黑sè象徵著征服,唔,可愛的黑黑。舔干第三隻狼崽身上血腥的胎衣,露出黑白斑斕的絨毛。它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絕對不是狼,全世界所有的狼都是黑黃兩種毛sè,只有狗為了取悅於人類,才玩出花花sè來。它不知道花花是怎麼鑽進它肚子里來的?帕帕雖說是狗,但毛sè與狼一樣的呀。
其實,帕帕的祖母是條大花狗,帕帕的身上有四分之一花狗的基因;在帕帕身上這花花毛sè是隱xìng的,由於奇妙的隔代和交叉遺傳的規律,到第三代就有可能變成顯xìng的了。
白莎自然不懂科學奧妙,它只是憤慨。它要的是狼種,它不要狗崽子。瞧這討厭的花花,不但毛sè是狗的,連耳朵都肥肥大大,像曬蔫的蒲葵葉,上半片耷拉在腦門上,肉感很強的耳皮蓋住了耳孔,主人任何厲聲訾罵都會過濾成甜言蜜語。這絕對是哈巴狗的耳朵。狼的耳朵都是又尖又細的,像劍麻那樣挺得筆直,俗稱立耳,站在樹林里,能聽得出任何可疑的細微的動靜。還有花花的尾巴,雖然剛剛生下來,卻已像小花蛇那樣曲蜷成團了。
噁心。它為自己生下只狗崽子感到羞恥。
不能讓花花與黑黑、黃黃廝混在一起。狗的德xìng會軟化狼的意志。狼畢竟也是有母xìng的,作為母親,它還是挺可憐花花的。但是,為了黑黑和黃黃健康成長,成為真正的狼種,它不得不狠起心腸一口咬碎花花的腦殼。
可憐的花花,在這陽光明媚的世界里,只來得及像被蛇咬住腿的鳥似的急叫一聲。
它三口兩口便把花花吞進肚去。花花是從它肚子里出來的,又回到它的肚子里去,這沒什麼不道德的,對狼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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