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狼 3

牝狼 3

()它對黑黑和黃黃傾注了全部的母愛。瀏覽器上打上-.Ζ.看最新更新

每天清晨,它便到樹林里去覓食,專門捕捉活蹦亂跳的麂子,麂子血補nai,麂子肉補神。它的rǔ汁又白又稠,即使小青蛙喝了也會長出狼的力氣。沒多久,黑黑和黃黃長出幾顆rǔ牙,兩個小傢伙貪婪而淘氣。吮nai時咬得它rǔ頭滴出血來。它不氣也不惱,為了撫養出真正的狼種,它甘願忍受任何痛苦和犧牲。

兩個月過去了,黑黑和黃黃被它豐盛的rǔ汁喂得毛sè油亮,壯壯實實,爪子已長出尖利的爪尖,嘴裡已長出鋒利的狼牙。它們已能跑出山洞,在草坪上捉青蛙,捕蝴蝶,追蜻蜓。

這是小狗的玩意。小狼需要的是另一種殘忍的遊戲。

那天,它闖進鹿群,叼起一頭臍帶那兒還滴著粘液的小馬鹿,跑回山洞。小馬鹿沒有死,瑟瑟縮縮擠在洞旮旯抖,呦呦呻吟。

黑黑和黃黃圍著小馬鹿轉來轉去,嗅嗅聞聞,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咬呀,寶貝,狠狠地咬,用你們狼的尖爪和狼的利牙,咬斷小馬鹿的喉管,喝溫熱的鹿血;撕開小馬鹿的胸膛,吃還在跳動的鹿心。它不斷地催促著。

黑黑和黃黃彷彿傻了似的,只顧圍著瞧稀奇。黑黑的膽子還稍大些,舉起前爪輕輕觸碰了一下小馬鹿的尼股,但隨即便跳開了。黃黃簡直像只寵壞了的小狗崽,小馬鹿稍一動彈,它便驚慌地扭身逃竄。

唔,小寶貝,你們還不習慣血腥的殺戮,瞧吧,我給你們做個示範。它騰空一躍,穩穩地撲到小馬鹿身上,一口咬斷喉管,然後麻利地扒開小馬鹿的胸膛……它現在它表演的過程,黑黑瞪著好奇的眼光,自始至終觀看著。黃黃則在它咬斷小馬鹿喉管的一瞬間,突然垂下眼瞼,不敢看。

狗的惻隱,狗的憐憫,狗的假正經。它心裡掠過一道不祥的yīn影。

在rì曲卡山麓的狼群里,小狼崽出生沒幾rì,便鑽進被母狼撕咬開的動物的胸膛里鼓搗,弄得滿身血污。狼是伴著血腥味成長起來的。

它一定要給黑黑和黃黃造成一種血腥的氛圍,一個帶著強烈血腥味的生態環境。

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的夜晚,它潛進後山的檳榔寨,捉來一隻吱吱亂叫的豬娃。狼捉活豬簡直是一場jīng彩的馬戲表演。它潛進豬圈,不知出於一種本能的恐懼,還是出於一種天xìng的怯懦,滿圈的豬都縮在柵欄下瑟瑟抖,不吭一聲;它不慌不忙走上去,咬住一隻豬娃的耳朵,豬娃就像了魔法似的,乖乖地站起來跟著它離開豬圈,一路上,它那根像掃帚似的狼尾無情地抽打著豬屁股,豬娃順著它的意志緊趕慢跑,走向死亡深淵。

早晨,金sè的陽光透過竹篷的縫隙,千絲萬縷湧進山洞。黑黑和黃黃醒了,餓得嗷嗷叫。它把豬娃放出洞去,豬娃在開滿野花的草坪上東奔西突。

上吧,寶貝,讓你們經歷一次血的洗禮。

黑黑和黃黃興奮地追攆著豬娃,截攔著豬娃的逃路。有兩次黑黑把豬娃撞翻了,但又跳開讓豬娃起來。這是在玩捉迷藏。這不是生死拼搏。白莎將細長的狼眼高高吊起,威嚴地嚎叫了一聲。

黑黑怔了怔,猛地撲到豬娃身上,笨拙地將嘴伸向豬娃的喉嚨。豬娃側身躺在草地上,胡亂踢蹬著腿,吱吱怪叫,一口啃咬在黑黑的肩胛上,咬下一撮狼毛。

黑黑怪模怪樣地吼了一聲,仍然死死按住豬娃。

好樣的,不愧是狼種,它在心裡由衷地讚歎道。別說給敵手咬掉幾根毛,即使被咬破狼皮,咬掉狼肉,咬出狼血,也要和敵手周旋到底,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就是狼的本sè。

黃黃瞪著一雙說不清是驚訝還是興奮的眼睛,蹲在一旁獃獃地望著鏖戰的黑黑。

沒出息!白莎暗暗傷心。你應當撲上去幫助黑黑的,你應當撲上去和黑黑爭奪,看誰的牙齒能咬斷豬娃的喉管。

黑黑已經將稚嫩的狼嘴咬住豬娃胖嘟嘟的頸窩了,用力咬,狠勁地咬呀;溫熱的豬血將洗凈你身上虛偽的仁慈。

黑黑顯露出狼的暴躁兇猛的xìng子,不顧一切地用狼腦殼抵住豬娃的下巴頦……突然,黃黃汪地叫了一聲。是的,是狗吠的「汪」,而不是狼嚎的「歐」,它不會聽錯。它愣住了,黃黃竟然叫出了狗的聲音。狗的吠聲圓潤而嘹亮,帶著對人類的諂媚;狼的嚎聲乾澀而嘶啞,帶著對人類的仇恨。這是有原則差別的。

這汪的一聲狗叫,把黑黑也鎮住了。黑黑腦殼從豬娃頸窩探出來,惶惑地望望白莎,又望望黃黃,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白莎憤慨地嗚嗚低吼著,齜牙咧嘴威脅著黃黃。但願能把黃黃身上的狗魂嚇掉。

黃黃根本沒覺察到,仍然像條討厭的狗崽子似的汪汪亂叫,黃黃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哀怨凄婉的神情,像個大慈大悲的狗菩薩。狗娘養的!不,明明是它自己生出來的。壞了,黃黃竟然跑到黑黑面前,使勁搖動尾巴,像是在乞求,對,是乞求黑黑放棄豬娃。

搖尾巴,這純粹是狗的習慣;狼是不搖尾巴的,狼的尾巴永遠像掃帚那樣拖在地上。

誰也沒有教過黃黃,黃黃是無師自通。

黃黃的血管里有一半狗的血液。

黑黑從豬娃身上跳了下來。豬娃撒開四蹄,像陣煙似的朝山窪左側一片葛藤密纏的灌木林鑽去。白莎趕緊追上去,重新叼住豬娃的耳朵,狼尾巴像鞭子似的驅趕著,把豬娃趕回黑黑面前。

黑黑望著黃黃,踟躕著不敢撲咬。

黃黃一個勁搖尾巴,一個勁汪汪汪學狗叫。黑黑一定是受到了感染,好奇地模仿著黃黃的樣子,也開始搖尾巴。黑黑尾巴搖得極不自然,撲騰撲騰,像條快僵死的蛇。汪——歐,汪——歐;黑黑也模仿著學狗叫,叫得拙劣,很難聽。

白莎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它兇猛地竄到黃黃背後,咔嚓一聲將黃黃的尾巴咬了下來。

寧肯沒有尾巴,也不能要一條狗尾巴!

這一招真絕,黑黑的尾巴立刻停止搖動,像正正的狼尾巴那樣耷拉在地上。

黃黃尾根那兒鮮血淋漓,委屈地汪汪亂叫。

它毫無憐憫之心,又在黃黃脊樑上狠狠咬了一口,威逼黃黃朝豬娃撲去。黃黃驚駭地連連後退。

膿包,沒出息的狗崽子!

它撇下黃黃,嚎叫著在黑黑背後督戰。黑黑拚命往黃黃身上靠。彷彿是要靠到狗xìng上去。

豬娃趁機從包圍圈裡脫逃出去,鑽進高高的斑茅草叢,一會兒便無影無蹤了。

白莎佇立在山洞口一塊岩石上,怒心燒。它絕對沒想到,黃黃空長著狼的身軀。假如任其展下去,黃黃會把黑黑也演化成一條狗的。必須讓血的教訓喚醒黑黑狼的意識,壓抑狗的意識。與其兩隻狗崽子,還不如要一個狼種。

黃黃還在惟妙惟肖地模擬著狗的叫聲和動作。白莎再也無法忍受了,猛撲上去,一口咬斷黃黃的喉管。

黃黃倒在血泊翻滾掙扎。

黑黑渾身顫抖,眼睛里蒙著一層晶瑩的淚花,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恐慌。

白莎伸出血腥的舌頭,怒視著黑黑。記住這血的教訓,你永遠應當是條狼。

你想演化成狗嗎?狗是沒有好下場的。

你不願和你兄弟落到同樣下場,那你就應當撲上去!

突然,黑黑瘋了似的撲到黃黃身上,用銳利的爪子,用鋒利的牙齒,狠命地扒開剛剛斷氣的黃黃的胸膛,大口大口吞吃著溫熱的狗心狗肝狗肺,弄得滿身都是血污。

終於,黑黑從掏空的黃黃的胸膛里抬起頭來,白莎現,黑黑眼睛里的淚水早已燒乾,稚氣可愛的神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兇狠殘忍的眼光,yīn沉著臉,用乾澀的嘶啞的嗓子出悲泣蒼涼的狼嚎。

黑黑經歷了這次血腥洗禮,變成一條狼了。

黑黑走到它面前,神態嚴峻,冰涼的眼光盯著它柔軟的腹部,眼睛里放shè出貪婪的目光。

假如有可能,黑黑會把它的胸膛也撕開的!它心裡不禁打了個寒噤。但立刻,它又感到一種狼母親特有的自豪。敢於吃掉母親,敢於咬死父親,這才是真正的狼。

它歷盡千辛萬苦,它咬死帕帕,吃掉花花,現在又犧牲黃黃,不就是為了培養出這樣的狼種嗎?

是的,它生了三個狼崽,如今只剩下一個了。數量是減少了,但質量提高了。它消滅了狗的幽靈,它塑造了一個真正的狼的靈魂。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它覺得還值得的。它深情地舔著黑黑身上的血污。哦,這塊炎熱的從來沒有狼的土地,今天,真正的純種的狼誕生了。

從此,白莎就帶著半大的狼種外出捕食。它要把黑黑訓練成匹克那樣本領高強的大公狼。那天,它們追逐一頭岩羊,岩羊逃上一座懸崖,已無路可逃,黑黑勇敢地朝岩羊撲上去,就在黑黑的前爪搭上岩羊脊背的一瞬間,被死亡逼瘋了的岩羊凌空一躍,帶著黑黑滾下懸崖。懸崖有數十丈深,底下是一片綠sè的林濤。白莎悲憤地長嚎一聲,急忙轉身沿著山脊繞到懸崖下面去。這是一座雄渾巍峨的大山,從山頂到山箐,少說要繞道十多里,等白莎趕到懸崖下那片樹林時,只見綠草地上有幾攤殷紅的血跡,黑黑和岩羊不見了。它順著殘留的氣味向山埡尋找,不料遇到一場暴雨,把僅剩的那點氣味洗刷得乾乾淨淨。

芭蕉寨梭罕老爹和孫子農炳亨到小鳳山來打獵。農炳亨剛考上初,是個半大小夥子,對打獵簡直入了迷。

一老一少今天運氣不佳,在山裡轉了大半天,只打到一對斑鳩。太陽西沉了,梭罕老爹提議回家,但農炳亨央求道:「爺爺,再轉道山樑吧,興許能碰到頭馬鹿什麼的,獵人空著手回去,多丟人哪。」

轉到小鳳山主峰下,農炳亨眼尖,一眼看見綠茵茵的草地上躺著兩隻血肉模糊的動物,他奔過去,尖叫起來:「爺爺,快來看哪,一隻小狗,還有一隻岩羊!」

岩羊撞在一棵大樹上,腦袋開花,已經撞死了;那隻小狗從懸崖上摔下來時,正巧落在鳳凰樹柔軟的樹冠上,彈了一下,落到地上,傷得不輕,但還有口氣。

「多勇敢的小狗,它奮不顧身地撲向岩羊,寧肯冒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險,也不放過獵物,這才是真正的獵手呢!」農炳亨抬起頭望望高聳在紫氣祥雲的懸崖頂,讚歎道:「爺爺,我要這條小狗。」

梭罕老爹含笑點了點頭。

於是,這一老一少扛著死岩羊,抱著負了傷的黑黑,回寨子去了。

半路上,一場暴雨把他們的蹤跡洗刷得乾乾淨淨。

黑黑是在農炳亨的懷抱里蘇醒過來的。它想起母親白莎曾告誡過它的,兩足行走的人類是狼的死敵,人捉到狼后,要剝皮抽筋的。它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恐懼,拚命一躍,從農炳亨的懷裡掙扎出來。

它想逃離人類。

它剛落到地上,左前爪和右後腿鑽心似的疼,才跑了兩步,渾身便軟得像棉花,癱倒在地。農炳亨趕緊奔過來,重新把它抱起,疼愛地說:「別害怕,小寶貝,我不會傷害你的。讓我們做好朋友吧。」

它雖然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但農炳亨溫柔的語調,在它背上撫摸的深情的手,使它明白眼前這位少年對它沒有敵意。

「爺爺,小狗醒了。」農炳亨欣喜地朝竹樓上叫,「快拿稀飯來呀,我來喂。」

它確實餓了,已一天沒吃東西,餓得肚皮貼在脊樑上。

農炳亨把它抱在大腿上,然後用竹勺一勺一勺將稀飯喂進它嘴裡。熱乎乎的稀飯吞進肚去,身上立刻有一種熱酥的快感。它從來沒有吃過用火燒熱的熟食。狼怕火。想不到火還有如此奇妙的好處,熱的熟食畢竟比生肉生血可口,而且會使吃者產生一種寧靜的心緒。

它一口氣吞下半盆稀飯。

肚子飽了,它嗚嗚叫了兩聲,身上和腿上的傷口仍然疼得厲害。

農炳亨把從山上採擷來的金錢子、接骨風等傷葯放在石碓里舂成漿糊狀,然後小心翼翼地敷在它的左前爪和右後腿上,再用夾板夾住,用白紗布纏牢。奇怪,傷口的疼感立刻減輕了許多。

它冰冷的殘忍的狼眼裡閃過一道熱光,就像凍土下的地熱,冰層下的暖流。它感激地望著農炳亨,明白眼前這位少年是它的救命恩人。

「好了,該睡覺了。」農炳亨輕輕把它抱進房柱下用磚砌起來的小狗窩,「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見!」

狗窩裡鋪著一層柔軟的稻草,散著著馥郁香味。又暖和又舒服,它簡直要陶醉了。

它成了梭罕老爹大家庭的成員。

梭罕老爹家是芭蕉寨西頭一幢金sè茅草蓋頂的竹樓,樓上住人,樓下養著豬牛雞鴨;比人還高的帶刺的仙人掌築成一道密匝匝的綠sè的圍牆。圍牆內的動物和人都互不侵犯,和睦相處,氣氛和諧。

每天上學前和放學后,農炳亨便會把它從狗窩裡抱出來,撫摸它,臉蛋貼臉蛋地親它,給它換藥,還給它端來盛著熱菜熱飯的瓦缽。它早已習慣了農炳亨身上那股氣味,遠遠聞到,就會條件反shè似的產生一種親切感,高興得嗚嗚叫起來。

在農炳亨的悉心照料下,它傷好得很快,那天,它終於除掉腿上的夾板了,它興奮得一溜小跑,在圍牆內轉了好幾圈。「哎呀,爺爺,快來瞧吧,我的小寶貝傷好啦!」農炳亨高興得大叫起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它撒開腿向站在屋檐下的農炳亨跑來,一邊跑還一邊搖起了尾巴;它不想搖尾巴,但控制不了自己,好像是一種自然的情感流露,是激動的情緒達到白熱化的表現,是向主人表示感激、尊重、順服,對主人討好、獻媚、邀寵最好的禮節。

這是地道的狗xìng。

它甚至學會了狗吠,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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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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