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既然是鬼，為何徒要來嚇我？正當麻痹，小球不知不覺從我手裡滑落出去了，幽幽的綠光在公路上劃出一條轉瞬即逝的痕迹。
「小球球！」我驚叫著衝上前。此地是下坡，小球越滾越快，那綠光也離我越來越遠。一想到公路上的陰森和剛才的奇異事件，我崩潰地哭了起來。「不要！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求你了……我要我要！小球球求你回來啊嗚嗚嗚！……」我的聲音回蕩著，可是小球似乎聽得懂人話，的確沒有往前滾了。等我走近一看，那地方坡度依然很大，但是小球卻安穩地立著，並且是自己停下來的。這怎麼可能呢？
我於是將小球撿起來。小球上有灰塵，但是一拍就掉了，綠光變得更加閃亮。剛才的傷心還沒有完全消退，我便對著小球繼續哭訴：「小球球你不要跑好不好，我不會害你的啊！」
「嗚嗚。」那個人聲又響了起來。我恍然大悟，原來這聲音就是小球發出來的。我拿著小球看了又看，小球光滑無比，始終沒有什麼開口或者焊接的痕迹，並且剛才從直覺也判斷，這小球是一整塊。那她是怎麼發聲的？疑惑之間，我用普通話禮貌地問道：「小球球，是你在說話嗎？」
「你……你能聽到我說話？」小球驚訝地說。她的口音聽上去有點奇怪，但因我看過不少語言學的視頻，我還是可以知道，這就是老國音，是1913年制定的普通話讀音，含有入聲、尖團對立等現代普通話沒有的元素。小球說的老國音，大差不差，只不過捲舌音比較弱而已。
「當然。不過話說，你看得見我嗎？」我用老國音繼續說道。
不料小球突然哭了起來，還說：「嗚嗚！看得見！而且哥哥說話真的好字正腔圓，我好久都沒有聽人這麼認真地說話了！你既然聽得見我說話，求你多和我聊聊天吧，我真的好久沒有和人交流了！我好孤獨啊！」
「啊？」平生沒人這麼跟我說話，我突然感覺挺自豪的。但我很快又恢復了理智。剛才小球說話的時候，我的手是整個包住她的，於是整個都在震動。說明發聲器官就是小球的整體。小球剛才說我「字正腔圓」，證明她認為老國音才是正常的口音。一般的小孩子學說話，到13歲的時候口音基本上定型了。外祖父的祖父已經109歲了，聽他說西南官話，入聲字採用21的低降調，而陽平採用213調值、去聲採用35調值，形成了明顯的對立，這在現代的西南官話裡面是不存在的。雖然對於小球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是我暫且認為小球擁有和人類一樣的神經元發育過程，使得口音定型以後幾乎沒有受到影響。為了驗證這個猜想，我又用西南官話問：「我恁個說話你聽得懂不？你聽得懂的話你就弄這種語言說一段我聽。」
「嗯。」小球說，隨即說了一段西南官話的文段，是一個男子寫給心上人的情書，聽得我心裡發癢。但很快我又意識到，西南官話也是不一樣的。不僅有之前說過的入聲、陽平的對立，還有尖團對立和翹舌音，這些都是1920年以前西南官話的特徵。
既然如此，這個小球會不會是個百年老妖怪？我於是又問：「你叫我哥哥？但是你應該比我大吧，我聽你口音就知道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啊。你說說，你到底怎麼來的？」
小球若有所思，然後在我手裡面轉了一圈，說：「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到最開始的時候，有一個有小辮子的小朋友把我拿了起來，那個時候大家都有小辮子……好像從什麼時候起小辮子就沒有了。
後來……再後來好像打了仗，然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這麼說，小球的確是清朝來的呢。
我正想再問問什麼，一輛計程車突然開了過來。我想到自己已經耽擱太多時間，便二話不說上車了。
此山實際上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遠，車沒有開多遠就到家了。我把小球揣進褲兜，下-2樓，敲了敲門。父親也是一如既往地秒開了。只是這一次，父親的臉色十分蒼白。
「我……你哪樣個恁個晚才回來，你們老師說你今天又逃課，還找不到你。要不是沒有滿24個小時，我早就報警了！你到底去哪點了？」父親又震驚又疑惑地說道。
望著父親的眼睛，我一時語塞，說什麼好？我說：「爸爸，我是不是十五六歲的時候會有大災，不能取帶有那種偏旁部首裡面有五行的字的名字？你們是不是找了周世行師父給我取名字，結果沒取成，後頭還是各人取了？」
父親的臉色由蒼白變成銅黃，再變成青綠，眼裡透露出難以置信。「我們去給你取名字的時候你都沒滿歲，你是哪樣個記得到的？還是你媽跟你說過？不可能啊，她早都搞忘了這件事情了。你外公外婆都不曉得，我也不可能跟他們說……奶奶跟你說的嗎？奶奶是不是到城頭來了？不對頭，奶奶那個時候沒跟到去……欸，你今天到底去哪點了哦，你到底哪樣個曉得的？」父親說話都已經變得不利索。
我總不可能說我哭暈過去了吧，我只好說：「今天早上，我們老師說我發瘋，我不高興。結果那些老師還要說，我就真的發瘋了，一路跑起出去，在學校外頭撞到了個電線杆，昏過去了，然後就夢到了那些。我開始不信，但是又想去驗證一下，就順到起夢裡頭的路往山上走，結果真的有那個地方。我本來想倒起各人問下周師傅，但是周師傅25年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屋孫看我精怪，送了我顆夜明珠，還是清朝的老古董。你看嘛，你莫把它賣了。」
「我哪樣個又成夜明珠了哦？」小球疑惑的說，我心頭一緊，希望沒被父親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