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爺歸來
南下的北兵在全力準備南渡長江,準備與順江東下的北兵一起對大杭朝廷進行夾擊,但江北的揚州、泰州幾座城池還在大杭的手裡,對北兵的側背形成了巨大的威脅。北兵對揚州攻擊了幾次,大杭官兵雖然傷亡慘重,但城池卻一直未被攻下來,只好圍困的策略。張岳幾人保護著寧王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到了揚州附近。為了安全通過這最後一道關,幾人商量,決定趁半夜時分北兵守備比較鬆懈的時候再進城。冷飛龍推著糞車,混在臭烘烘的拉糞隊伍中進入城中,直奔大帥府,向李之廷報告寧王已到城外和進城的計劃。李知廷大喜過望,親自安排,準備迎接寧王入城。
冬日的太陽早早就落了山,天地間迅速暗了下來。潮濕的空氣在南下的朔風吹拂下,冷入骨髓,北兵們縮著手腳,攏起火堆,抵禦著嚴寒。子時時分,雲朵遮住月光,人困馬乏的北兵沒想到在這天寒地凍的深夜會有人經過,靠在暖暖的火堆旁打起了瞌睡,寧王一行藉助稀稀拉拉幾棵樹的掩護,悄悄地接近城邊,嗚嗚的風聲掩蓋了其它的聲音。城牆上的人緊張地注視著城外,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名將李知廷雖然很鎮定,其實他心裡也是砰砰直跳,站在他旁邊的冷飛龍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手心裡竟然在微微出汗。城牆門洞里,李知廷從自己的衛隊里精心挑選的一排兵士全副武裝,緊盯著站在瓮城中央的一位百夫長,只要一收到指示,他們將以最快的速度出城,把人迎進來。
穿過北兵的防線,幾人彎著腰迅速來到護城河邊,張岳取出火折打著,孫大林和徐坤則擋在其身後戒備,張岳盡量將火折縮在胸前,先向右畫了兩個圈,然後又反著向左畫了兩個圈,稍微停了一會兒后,又接著同樣的動作。城頭上的冷飛龍看到了信號,激動地對李知廷說:「大帥,來了!」李知廷順著冷飛龍指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畫著圈的微弱光亮,他馬上對旁邊的一位將軍低聲吩咐道:「放弔橋、開門!」那位將軍快步走到城牆邊,命令控制弔橋的兵士放橋,同時對瓮城裡的百夫長打了一個手勢,百夫長和飛身下樓的冷飛龍一起迅速衝到門洞里,隨著弔橋緩緩放下,城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冷飛龍領著一隊兵士衝上弔橋,百夫長則率領另一半兵士則手持武器,隨時準備戰鬥,這是李知廷親自安排的,冷飛龍出城可以判斷來者是否確是寧王,萬一情況有變,百夫長將迅速關閉城門。
弔橋剛剛放下,冷飛龍就走上前去,與張岳接上頭后,手一揮,身後的兵士立刻分成左右兩隊前突,將寧王護在中間,冷飛龍引領著寧王快速進城,城頭上的李知廷見無異樣,也急忙和知府劉曦一起下城。大家都進城后,弔橋迅速拉起,城門隨即關閉。
在瓮城裡,李知廷迎上了寧王,謙恭地問候:「李知廷迎候來遲,王爺受苦了!」
終於安全了的寧王雖然很疲憊,但仍然非常興奮,他上前握著李知廷和劉曦的手高興地說道:「為了老朽,大帥和知府大人費心了!」
寧王冰冷的手讓李知廷一驚,他連忙解下自己身上的厚斗篷,親自給寧王披上,同時說道:「王爺,這裡風寒,還是儘快入城吧!」
「好吧!全憑大帥安排,哈哈!」寧王舒心地笑了起來,「自從被北人擄至邊塞,老朽從沒想過此生竟然還能回到中原,十數載光陰,度日如年,今天終於可以身心舒暢地大笑一回了。」
在李知廷和劉曦的引領下,一行人往城裡走去,劉曦對寧王說道:「王爺,我與大帥商議,今後王爺就屈尊下榻在下官的宅子里吧!」
李知廷接話道:「本來準備請王爺下榻在知廷的宅子的,無奈宅子狹小,設施簡陋,劉大人高風亮節,將自己的府邸騰了出來,知廷去現場看過,劉大人的府邸與旁邊的民宅有些隔離,方便安排保衛,府內設施一應俱全,服侍的傭人都跟隨劉大人多年,用起來放心、順手。」
知府大人讓出府邸,自己家人搬往別處,這讓寧王頗感不安,他停下腳步,不肯前行,「劉大人,這可不合適,隨便給老朽安排一個住處就是了。」
劉曦應答道:「為王爺安排好起居,是下官的份內之事,本來想著給王爺安排更好的住處,但李大帥考慮到王爺的安全,覺得下官宅子比較合適,就只好委屈王爺了,事前來不及報與王爺,還請見諒!」
「哪裡哪裡!老朽一來,就要佔了劉大人的府邸,實在是於心不安吶!」
李知廷勸道:「王爺能平安到來,是揚州的幸事、大杭的幸事,保護好王爺的安全,是職等的責任,請王爺還是聽從劉大人的安排吧!」
劉曦也在一旁寬慰:「王爺萬萬不必掛懷,但凡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下官定當全力辦理!」
寧王曾經也是守衛一方的帶兵之人,深知揚州乃刺入北兵背後的一根刺,北兵欲全力南下,必拔之而後快,無奈揚州城防堅固,將士用命,官員和百姓誓死不降,才保得雖屢遭北兵攻擊而城池不失,但城中肯定少不了北兵的探子,若自己在揚州出現意外,不僅辜負了李知廷和劉曦的一番苦心,也辜負了沒能和自己一起回來的兒子、李福春和李小秋。「既然如此,老朽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寧王說著,就邁開大步往前走。
劉曦的府邸左右都有兩邊都與別的房屋隔開,大門和後門都安排有大帥府的親兵守衛。旁邊三三兩兩地支著幾個攤子,有賣餛飩的、煎餅的,攤前挑著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曳,散發出昏黃的光亮,灶上冒出的縷縷熱氣在這寒冷的夜裡頑強地宣示著城市的一絲生氣,一兩個食客縮著脖子坐在攤前,攤主攏著手靠在灶邊取暖。統過兵的寧王一看,就知道這些人是有意安排的,看似隨意、散漫,實則精妙,卡住了所有重要的路口,任何人要想接近宅子,都必須從這些攤位前經過。這樣精心的安排,讓寧王頗為感動。
進得府內,炭火熊熊、燈光明亮,溫暖的空氣和家人般的熱情,形成濃濃的暖意一下包裹住了這些長久纚風沐雨、忍飢挨餓的客人,剛坐定,傭人立刻端上熱茶,一杯香茗下肚,饑寒的身子恢復了些熱量。就在賓主寒暄的時候,麻利的傭人已經擺上豐盛的飯食、美酒,劉曦請寧王先行用餐,「王爺和各位一路辛勞,先請用些飯食,飯後早些休息,明日,我和李大帥再正式為王爺接風洗塵!」然後和李知廷就告辭了。
張岳四人陪著寧王住下,一是保護,二是他們護送寧王從塞北到達江南,共同經歷生死考驗,已是親密的朋友了,由他們陪著,寧王不會那麼寂默。張岳依然高度警惕,將宅子前前後後查了個遍,對房屋布局、房前屋后環境瞭然於胸,這才安排寧王休息。
歡迎寧王的宴席安排在城裡靠近帥府的一處酒樓。第二天上午,李知廷和劉曦一起來到臨時的王府迎接寧王,經過一夜安穩的修整,寧王氣色好了很多,細心的劉曦還親自關照寧王的衣著服飾。從王爺府到酒樓,沿途都安排了大帥府的親兵衛隊,張岳幾人更是寸步不離左右。當寧王進入酒樓時,早已等候在此的軍中將領、達官顯貴、賢人世家紛紛起身恭迎,寧王的身世早已在他們之中傳開,他們都想一睹王爺的風采。李知廷和劉曦這兩位當前揚州最重要的軍政首領非常看重這場酒宴,凡是在揚州有影響的人物都被請來。
在宴席上,面容清瘦但精神矍鑠的寧王慷慨陳詞,誓與揚州共存亡,將揚州鍛造成阻擊北兵南下的鐵城。宴席結束,他就帶著一眾賢達來到軍營,親自探望在戰鬥中負傷的兵士,勉勵官軍為揚州而戰、為大杭而戰。寧王的到來在揚州民間、軍營里造成了巨大的轟動,對於這位當今聖上的親叔父、在前線與北兵鏖戰拼殺多年、名滿天下的王爺的任何軼事,都在風一樣的傳播:他率軍死守成都,不幸被俘但毫不妥協;被囚塞外寒寺但矢志不渝;忍痛捨棄相依為命的獨子而慨然東歸;本可去朝廷卻毅然決然冒死潛入危城......城裡的百姓堅信,王爺都來了,朝廷肯定不會丟棄他們,民間掀起了捐資、捐物的熱潮,青壯年紛紛參軍,先前戰鬥中兵士死傷造成的空缺被迅速補齊,老幼婦孺則加入到加固城防的隊伍中,沒日沒夜地搬運守城物資,滾石、檑木堆滿了城頭。寧王不顧李知廷、劉曦的勸阻,不辭辛勞地巡視、問候軍民,很多百姓在城頭、集市上生平第一次見到朝廷的王爺,回到家后和家人談起來,仍然慨嘆不已!楊丹彤也加入到龐大的隊伍之中,搬石頭、扛木料,事事爭先,肩膀傷了、手破了,卻不肯停下來,徐坤看著心疼不已,但他知道心上人的性情,說也無益,只好幫她纏好手上的傷口,陪著她一起勞作。每當夕陽西落,西邊的天地間變成一片暗紅,楊丹彤總會停下手裡的活,怔怔地遙望西方。不需言語,徐坤明白她是在憑弔發生在西邊大江上的那場血戰,她的父親就是在那裡,將自己的熱血融進了滔滔大江。
「彤兒,歇會兒吧!」聽到身後輕輕的勸慰,楊丹彤回頭,在徐坤溫情的眼裡,她看到了真正的關心、憐愛,「坤哥哥,我沒事!」她細聲回答,眼睛又望向了前方。徐坤將她包著白布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緊緊握著,在心裡暗暗發誓:此生定要好好保護彤兒,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士氣高漲的官軍不願縮在城中等著北兵來攻,紛紛要求出戰,李知廷和軍中將領商議后,認為當前軍隊士氣高昂,求戰、求勝慾望強烈,加之張岳等將領已回歸,可以一戰;另一方面,嚴冬已經來臨,城裡也必須儲備更多的糧食、衣物、鐵器等物資,才能長期堅守。於是決定出其不意、發起一次主動出擊,一舉打破北兵的圍困,補充物資。蕭剛的武稅軍是守城官兵中的精銳,此番出擊責無旁貸。
這是一次絕密的軍事行動,只有李知廷、蕭剛、張岳等幾個將領才知曉詳細計劃。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寒夜,揚州城四面的城門悄然打開,高高的弔橋緩緩放下,張岳、郭攀等人率領一直嗷嗷叫著找北兵復仇的武稅軍,從幾個城門同時出城,突然對圍城的北兵發起了雷霆反擊。憋足了勁的官兵,如旋風般席捲開去,北兵根本沒想到,這個時候被圍得鐵通般的守軍還敢於主動出城尋戰,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成了刀下之鬼,北兵將領見戰況已不可逆轉,只好率領殘兵迅速撤退,圍城的軍營、防線被悉數摧毀。杭兵也不敢追得太遠,而是迅速在險地、重要路口構築起防線,準備迎擊北兵的進攻。官府立刻安排很多差辦到附近城鎮、鄉間採買,糧食、鐵器、柴草、布匹各類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進城,充實城中庫房。一些原本躲到鄉間的富戶,也回到了城裡。一時間,揚州城裡變得熙熙攘攘、喜氣洋洋。
北兵的圍困暫時解除后,眾多原本留滯在荒野中的難民擁進城裡,按照官府的安排進入集中安置地,在這裡,能喝到粥棚分發的熱粥,領到城中百姓送來的衣物,雖然無法吃飽、穿暖,但最少不用擔心突然而至的北兵,能暫時安穩地活下來,這對那些家園被毀、顛沛流離、無數親人和同伴倒在路上的人來講,已是足夠。消息傳出后,更多的流民來到揚州,官府經過甄選,年輕力壯者被編入軍隊,擴充兵員。張岳指揮著徐坤等武稅軍的大小將領對補充進來的新兵日夜操練,他深知揚州要想成為北兵難以拔除的釘子,兵士必須戰力強悍、令行禁止,只有這樣才能在戰鬥中減少傷亡,才能長期堅守下去。為此,他虛心向寧王請教守城、練兵之法,閑暇下來,還找來兵書,從書中獲取智慧。在他的嚴厲治軍之下,武稅軍的戰力得到了更大的提升。這一切,作為武稅軍正將的蕭剛都看在眼裡,他對這位副手越來越刮目相看了。
日常操練中,張岳都會到操練場督戰。很快他就發現郭攀總顯得心不在焉,還頻繁借故離開軍營,一打聽,他才知道郭攀正和霓的關係,作為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又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在心裡由衷地為郭攀感到高興,希望這對有情人能夠成為眷屬,於是他盡量為郭攀提供方便,還主動接過了一些郭攀手上的軍務。孫大林和徐坤對郭攀的行為頗有微詞,私下裡也和張岳提過,但張岳每次都笑笑帶過了。作為跟著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兄弟,徐坤和楊丹彤心心相印,如果郭攀能成為蕭府的女婿,那他這個做大哥的也就安心了。
忙完一天的軍務,蕭剛回到家中,餐桌上,放鬆下來的蕭剛比平日多喝了幾杯,吳雨清一邊給丈夫夾菜,一邊說道:「老爺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想必是軍中事務進展得不錯吧?」
「是啊,爹爹,有啥新鮮事,說來聽聽唄!」蕭霓對新鮮事都充滿好奇,馬上放下筷子,接過母親的話說道。
「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蕭剛放下酒杯,「今日到大帥府商議完事務后,我到軍營操練場去看了看,這張岳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嗨,又是張岳,我還以為誰呢!」蕭霓大失所望。吳雨清沒有理會霓,秀麗的眼睛看著丈夫,「這段時間,多次聽到老爺提起這個張岳,能被老爺如此看重,想必確是不錯了。」
「確如夫人所言!」蕭剛點點頭,繼續往下說:「你們看,他冒死將王爺從千里之外的肅州迎到了揚州,路上克服了各種生死危情。剛回來,就率兵一舉打破了北兵對揚州的圍困,使得城中人口、各類物資都得到不小的加強;尤其是武稅軍,經過他的操練,與先前已不可同日而語。現在啊,無論是在李大帥還是寧王那裡,張岳都是紅人,在軍中更是舉足輕重。但即便如此,他卻從不居功自傲,異常謙恭,這才是最難得的。」
蕭剛話剛說完,蕭霓不高興地說道:「爹爹,你不能把功勞都記在那個張岳一個人頭上,操練軍隊,郭攀也一直盡心儘力。當初,要不是他身體不適,肯定也會和張岳一起去迎接王爺的。」
蕭剛一怔,隨機呵呵笑起來:「哦,是是,郭攀當然也很不錯。」
吳雨清見狀,笑盈盈地說道:「霓兒不必多心,攀兒我們都知道很優秀。」
「這才是嘛!」蕭霓又變得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