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佳人如夢1
自從蕭霓來過一次以後,郭攀整個人都變了,滿腦子整天都是她婀娜多姿的影子,她的一顰一笑都讓他細細回想、反覆品味,那盒老山參,被他當做無比貴重之物,一刻不離的帶在身上,每當周遭沒人,他都要將盒子拿出來親吻、摩挲,放在鼻前貪婪地聞吸著盒子上霓的氣息。這種時候如果有人來向其彙報軍務,他總會因為遐思被打斷而煩躁,漸漸地,下面的軍士都不敢來找他了。
這一天,他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遐想,有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了他的軍帳,「不要總來煩我!」他不耐煩地喝道。但來者微微一愣后,並沒有退出,而是直接來到其床前,一把奪走其手中的山參盒,郭攀一怒,剛要開口罵人,卻見眼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蕭霓,他趕緊起身,「是蕭霓姑娘,你,你怎麼來了?」剛一開口,臉就紅了。
「怎麼,我不能來啊?哼,那我走了。」蕭霓小嘴一翹,轉身就走,飄起的裙裾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迅速瀰漫了軍帳。
「不是不是,哎,蕭霓姑娘,你別走啊!」郭攀趕緊去拉霓,手伸到一半,卻膽怯地縮了回來。
看著傻站著的郭攀,蕭霓不禁嬉笑起來,她剛才說走,其實是故意逗趣,從郭攀手裡拿著山參盒獨自陶醉的樣子,聰慧的姑娘就猜出了他的心思,「哎,你不讓我走,就讓我這麼陪著你傻站著啊?」她從小就喜歡跟著父親到全是男人的軍營中玩耍,性格潑辣。
「哦,不不不,請坐請坐。」語無倫次的郭攀,手忙腳亂地拖過一把椅子,用衣袖使勁擦了兩遍,才搬到蕭霓面前,「姑娘請坐!」
蕭霓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下,拿著山參盒瞧了瞧,抬頭看郭攀一臉尷尬地站在面前,佯裝不悅地說道:「你站著幹嘛,是怕我不知道你有多高,還是要我仰視你呀?」嘴巴確實厲害。
「不是不是,我坐,我坐。」郭攀退了幾步,準備坐到床上,他軍帳里只有一把椅子,已經給蕭霓坐了,他自己就只能坐床了,由於緊張,沒估摸好距離,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窘得無地自容,一時起來也不是,坐在地上也不合適,面紅耳赤,只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蕭霓眼淚都笑出來了,難堪的郭攀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她揉了揉笑得酸疼的腰,站起來伸手去拉郭攀,看著伸到眼前白白嫩嫩的纖纖玉手,郭攀受寵若驚,手伸到一半卻不敢去握,「起來呀,難不成還要我扶你啊?」蕭霓笑罵道。
「不敢不敢!」郭攀輕輕握住霓柔軟的手,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握住年輕女子的手,而且還是自己魂牽夢繞的女子,一股酥麻從指間迅速傳遍全身,他感覺全身都僵住了。
見郭攀直直盯著自己,一直握著自己的手不放,大大咧咧的蕭霓也有點不好意思了,臉上微微泛起紅暈,但說出來的話卻依然不饒人:「你總抓著我手幹嘛?」
郭攀一驚,趕緊鬆手,「對不起,蕭霓姑娘!」一雙手不知該往哪放。
「算了,不和你計較了。」她大度地一揮手,轉身坐到椅子上去了。
「哎,我問你,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你拿著這個盒子,幹嘛呢?」她眼睛斜睨著郭攀,慢悠悠地說道,臉上帶著調皮的壞笑。
被這麼一問,郭攀臉脹紅到了脖子很,支支吾吾地「我,我......」半天不知該說什麼。
「哼,給你山參也不吃,枉費了爹爹的一番好心,既然你看不上我家的東西,那我就拿走得了。」她嚯地站起來,就往外走。郭攀這次反應很快,一步衝到帳門口,伸開手攔住霓,「姑娘誤會了,末將哪是看不上,末將實在是捨不得食用如此貴重的東西!」這一逼,反而說話利索了。蕭剛是他的頂頭上司,他知道要想出人頭地,必須獲得上司的賞識,以前他一直苦於自己身份低微,又無人引薦,如今好不容易攀到了蕭剛這根高枝,當然要死死抓住,何況,上司的千金還是自己心馳神往的女子,誰都能得罪,這父女卻是萬萬不可得罪的。
蕭霓鼻子一哼,眼珠一轉,嬌嗔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如此說道,無非是想拍我爹的馬屁!」
「不不,」郭攀被說中了心事,臉更紅了,不過嘴裡卻連連否認,腦子裡飛速琢磨著該如何說話才能讓眼前這位姑奶奶高興,於是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末將低賤,承蒙將軍和姑娘親自來探望,實在感激不盡,無以為報,將軍和姑娘凡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差遣,末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蕭霓不由笑起來,「喲,沒看出來啊,說起話來越來越中聽了。」見心上人高興,郭攀也跟著笑起來,心裡終於放鬆了些。突然,蕭霓臉一板,手指著郭攀的鼻子,樣子還挺凶,「話是好聽,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郭攀沒想到她會突然變臉,笑容一下僵在臉上,不過他反應很快,
急忙說道:「姑娘如若不信,末將可以發誓!」
蕭霓沒有說話,盯著他,好像是在等他發誓,郭攀見狀,馬上胸脯一挺,舉起右手,伸出兩根手指,郎聲說道:「我郭攀,願為蕭將軍和蕭霓姑娘做一切事情,如有違誓,天打五雷轟!」
「這可是你自己發的誓,沒人逼你。」蕭霓話音悠悠,臉上似笑非笑,看不出來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是,能為蕭將軍和姑娘效力,末將三生有幸!」郭攀急急表白。
「好!本姑奶奶暫時相信你了。」蕭霓高興起來,轉身進賬,郭攀連忙扶住椅子,讓她坐下。「哦,我把正事忘了,給。」她突然反應過來,把手上抱拎著的東西往郭攀面前一送,「這,這是什麼?」郭攀猶猶豫豫地接過一個包裹,感覺溫溫的。
蕭霓嘴巴撅著,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爹爹要本姑奶奶親自為你熬制的雞湯,給你補身子的。」說著,她甩了甩胳膊,「真不知道爹爹怎麼會這麼喜歡你,快點喝吧!」
郭攀大受感動,將陶罐捧到鼻子跟前聞了聞,一股悠悠的肉香從罐子里飄出來,他小心地將陶罐放在桌子上,打開蓋子,頓時,整個軍帳里都瀰漫著雞湯的清香,一口熱湯下肚,久違的香甜沁入心脾,他記得上次喝雞湯,還是在襄陽老家過年的時候,母親殺了一隻雞,一家人熱熱鬧鬧地歡度新年,如今卻物是人非,家破人亡,他成了一片隨風飄零的落葉、隨波逐流的浮萍。沒想到,在這離家千里的軍營,卻能遇見一位如父母般愛護自己的上司,一時間,他百感交集,對親人的思念、對故土的難捨、對今人的感激、對自己身世的感懷,不禁掩面而泣。
蕭霓一怔,走過來,怪道:「哎,這是我第一次燉雞湯,不至於這麼難吃吧?要不倒掉算了。」說完,就過來拿陶罐。
郭攀緊緊抱住陶罐不放,更咽地說道:「不是,雞湯很好喝,讓我想起了已經不在人世的母親。」眼淚噼里啪啦地滴到了雞湯里。
郭攀的話讓霓心中一動,她沒想到一個漢字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心裡不禁泛起一種異樣的感情,郭攀在她心中形成了一種別樣的形象。她走過去,柔聲說道:「我錯怪你了。這樣吧,你要覺得好喝,我以後每天都給你送。」
在一個姑娘面前哭鼻子,郭攀有些難為情,忙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連聲到:「不敢勞煩姑娘,我......」他不敢抬頭,怕對方看到他滿臉淚痕的窘像。
「我樂意!」他話沒說完,蕭霓就接話了,話音格外嬌柔,臉上泛起兩朵紅暈,她隨手將山參盒放在桌上,待郭攀抬頭,她人已飄然到了賬外,滿臉笑意。
郭攀緊緊握住山參盒子,傻傻地看著霓走遠,剛才發生的一切,恍如夢中,但手邊溫熱的陶罐提醒他這是真真切切的,他細細品味著甜美的雞湯,覺得這是天下最美味的珍饈。
從這天開始,蕭霓真的每天都抱著陶罐給郭攀送雞湯,兩人也越來越親密,心情大好的郭攀身體迅速痊癒了,蕭霓還經常拉著郭攀到處閑逛,集市上、酒館里、小河邊,到處都留下了他們快樂的身影。
人們紛紛打聽蕭將軍千金相好的來歷,當得知這位身材修長的年輕人只是軍中一名毫無根基和背景的下級軍官時,有真心祝福的,但更多的是當熱鬧看。街邊的酒館里,經常有求這位千金而不得的世家子弟心裡泛酸而聚在一起喝酒,他們想不明白蕭霓怎麼會看上這麼一位雖然相貌英俊卻一窮二白、孑然一身的窮小子。起初,郭攀不願意這麼招搖,但又不忍心違拗蕭霓,只好聽由她安排,後來,他也想通了,這是好事,是他郭攀的福氣,管他今後會怎樣,最重要的是珍惜眼下的每一天。羨慕的人就讓他羨慕去吧,嫉妒的人就讓他嫉妒去吧!
蕭霓那嬌美的容顏、雲瀑般的秀髮、身上沁入心脾的幽香,都讓郭攀不能自持,只要霓高興,他心甘情願按照她的安排去做一切事情,即便讓他上天去摘星星,他也會去努力,心上人開心了,他也就開心了。他忽然覺得,原本昏暗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美好,風清氣爽、天高雲淡,人也就越發的變得意氣風發起來。他細心關注心上人的喜怒哀樂,給她講在這個城裡、家裡不可能知道的外面的世界,變著法地逗她開心,無微不至的關心讓蕭霓心情大好,而這對於她來講,就足夠了,至於財富,她家已經有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她要的是體貼、快樂、舒心!
揚州城裡最核心的路口,矗立著一棟氣勢恢宏的大宅,門口的牌匾上兩個斗大的鎏金大字:蕭府。蕭家在揚州苦心經營數百年,積蓄了富可敵國的財富。到蕭剛這一代,除了繼續擴大在傳統的商界發展,他更是進入軍界和政界,在朝廷重點組建的新軍---武稅軍中做到了正將,蕭家的勢力達到了巔峰,如果定要說有什麼憾事,那就是他年輕時只生育了兩個女兒,直到去年,新納的妾才給他生了一個兒子,至今還在襁褓之中,蕭府上下無不將這個蕭家的下一代視若明珠,蕭剛為其起名「蕭光祖」,寄託了他莫大的希望。無奈此子自出生之日起就病痛不斷,雖遍訪名醫依然毫無起色。每次聽到幼子虛弱、稚嫩的哭聲,蕭剛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七上八下、隱隱不安。不止一次,他跪在明堂的蒲團上,面對列祖列宗的牌位,不禁自問:難道蕭家的香火到他這一帶就傳不下去了嗎?若真如此,那他就成了蕭家的罪人。不,決不能,他必須讓蕭家更加昌盛!
夜幕降臨,蕭府燈火輝煌。明亮的燭光下,幾人圍坐在餐桌旁,享用著豐盛、精美的晚餐。雖然揚州城是大杭在長江以北僅存的幾座城池之一,但蕭家殷實的家底和蕭剛在城中的地位,使得蕭府依然過著富足、平靜的生活。用餐的只有四人,除了蕭剛和兩個女兒,還有一位中年女子,行止端莊,衣香鬢影,正是蕭剛的正室夫人吳雨清,也是兩個女兒的母親。蕭府雖為世家,但蕭剛卻不像其他家長那樣整天端著架子,沒有外人的時候,喜歡和家人說說笑笑,他很享受這種輕鬆、愜意的家庭生活。
蕭剛放下酒杯,漫不經心地朝小女兒問話道:「霓兒,這段時間你和郭攀交往日密,軍營里到處都在說著你們的事,怎麼樣了?」
見丈夫說起此事,吳雨清也放下筷子,柔聲說道:「是啊,昨日我見幾個下人在私下議論著什麼,見到我就不說了,后經我反覆詢問,才告訴我是關於霓兒的事,說外面集市上都傳開了,而我還蒙在鼓裡。」她來自城中另一個望族,雖然青春不再,但依然皮膚緊緻、光彩照人,看得出來年輕時定是一名絕色女子。
見父母都說起自己的事,蕭霓也不隱瞞,她從小就是這種敢作敢當的性格,「爹爹、娘,我覺得郭攀人挺好的,很體貼人,為人真誠,不像城裡那些富家子弟,整天只知道聲色犬馬、不務正業,滿嘴大話,和郭攀在一起,我覺得挺快樂的。」
滿眼愛意的吳雨清臉上泛起微笑,對蕭剛說道:「喲,老爺,這可是霓兒第一次對一個男子如此評價!」
「是啊,」蕭剛點點頭,「我觀察過從襄陽來的這幾個年輕人,都挺不錯。霓兒,既然你們合得來,那就好好相處。」
「是!」蕭霓調皮地做個鬼臉,滿心歡喜,懂事地給爹爹和母親碗里盛了熱湯,坐在她旁邊的蕭雲給妹妹夾了菜,柔柔地說道:「妹妹,多吃點菜。」
「好嘞,是要多吃點,吃飽了才有精力去玩!」蕭霓的一句話,讓桌上幾個人都忍不住撲哧一笑,「這孩子,就沒個正形!」吳雨清笑罵道,手裡卻不停地給丈夫和兩個女兒夾菜。
蕭剛喝了口酒,臉頰微紅,朝大女兒側過身子,笑眯眯地輕輕問道:「雲兒,前些日子媒婆來說媒的那個丁府大少爺,你覺得怎麼樣?」見蕭剛說起雲的事,吳雨清和蕭霓都停下了筷子。
蕭雲和蕭霓是雙胞胎,兩人長得一模一樣,都是膚似凝脂、領如蝤蠐,但性格卻完全不一樣,姐姐蕭雲兼得父親的儒雅和母親的賢惠,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蕭剛喜歡小女兒那種風風火火的性情,但內心深處卻對這個大女兒有著不一樣的情愫,在她身上,他總能恍惚看到吳雨清年輕時的影子,聰慧、嫻靜、乖巧,骨子裡卻很有主見。他希望能給女兒找到最如意的郎君,讓她能平平安安地幸福生活,但他生怕女兒會屈從自己家長的權勢,因而,在女兒的終身大事上,他總是小心翼翼徵詢女兒自己的意見。
雖然蕭雲在餐桌上沒怎麼說話,但見父母先前說到妹妹的事,料想必定也會問道自己的事。前幾日媒婆來說媒的丁府大少爺,她很熟識,畢竟城中的幾個大戶人家之間,有著說不清的姻親、利益關係,平時都會走動。丁家人丁興旺、家底殷實,生活安逸無憂,丁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但卻不是雲心裡愛慕的對象。當今亂世,她希望將來自己的男人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能救黎民於水火,她不稀罕無憂的生活,只要和自己傾慕的人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哪怕是風雨漂泊,她都無懼,只有這樣,她覺得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她手裡拿著筷子,在碗里輕輕畫著圈,琢磨著如何既不直接拂逆父母的意願,又能表明自己的態度。
蕭剛從女兒的神態里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他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說道:「好好,雲兒不想說就算了,吃飯。」
心直口快的霓卻開口了,「姐,我覺得這個丁大公子不怎樣,徒有一副不錯的儀錶,整天無所事事、東遊西逛,指不定是個到處拈花惹草的壞種。」
見妹妹把自己想說卻不好開口的話都說出來了,蕭雲紅著臉緊跟著說道:「妹妹所言極是!」
吳雨清慈愛地看著兩個女兒說道:「這倆姐妹,在這一點上倒是態度一致。」
「那是,」霓親熱地挽著姐姐的胳膊,「我們是親姐妹嘛!」她的話讓一家人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