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之前因生意上的事情,去過上海和沈秋硯打過交道吧。」謝天白問大太太。
大太太點點頭,她確實和沈秋硯有生意上的往來。
「當初沈秋硯花重金請了各個行業的翹楚頂尖來教導自己的女兒,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沈秋硯那架勢像是培養繼承人一樣,心思絕倫,安排精巧。琴棋書畫,股市金融,經商之道,文理法政,外文洋物,農藝化學,古法武術,我這侄女可是樣樣精通。當然,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望聞問切針灸骨傷,她可是拜了中醫大師吳其右當師父。」
大太太想起來了,她那時帶著蘇錦平去上海和沈家談生意,沈素音已經出現在沈氏,為沈秋硯打理公司上的事情。她當時還奇怪,這孩子看著比蘇錦歆還小,怎麼會從旁協助沈秋硯,後來還是沈老太爺子和她說,這孩子是沈氏的接班人。
那時候沈素音每天除了跟在沈秋硯身邊學著打理公司事務,還要抽空學習功課,到了晚上,沈秋硯還要抽查當日學習成果。蘇錦平跟著那孩子三天,回來就和她說,當沈家繼承人太慘了,飯都沒時間吃,睡覺都是擠著時間睡,說什麼也不肯繼承家裡的生意,長大了就跑國外去了。
記憶太久遠了,大太太嘆口氣。
沈素音見大太太沒反對,便上去把了脈。「可以讓我看看舌頭嗎?」
蘇錦歆張開口。
沈素音仔細看了看,又快速走回謝天白身邊,對著謝天白耳語一番。
謝天白看了看手裡的薑湯,突然將碗翻轉,裡面的薑湯倒落在地上。
「你瘋了!我這是上好的黃花梨啊!」大太太惱了。
「那你可真有錢,地板都是黃花梨,我家都沒這麼奢侈。」謝天白看著地板上的湯水。「我勸你,那碗葯,別給你閨女喝了。」
「你在搞什麼名堂?」大太太皺眉。
沈素音這時開口。「大太太,我自小體弱,喝的葯多了,自然也能分辨一二,後來我爹送我去醫館跟著一位師父當學徒,望聞問切,辨別草藥,穴位針灸也是精通。所以我知道有些葯是能喝的,有些是喝不得的。」
「什麼意思?」大太太不明白。
「這碗葯里,加了其他東西。」沈素音解釋道。
「不可能!」管家趕緊否認。「我親自看著熬的,怎麼會有問題呢?」
「那敢問這位伯伯,你懂藥材嗎?」
管家搖搖頭。
「那這湯藥的藥材,是你親自去抓的嗎?」沈素音盯著管家,觀察他的表情,想看看這管家會不會和這葯有關係。
管家卻道。「府里每日太忙,我也不是時刻盯著抓藥。」
「那如果藥材本身就有問題呢?如果這裡面本來就有不該存在的藥材,那麼即使當著你的面熬藥,你也是不知道的,我說的對嗎?」沈素音繼續問。
管家想了想,是這個理,忙點點頭。
「大太太,舅舅之前和你說過,我在醫院被人注射過致幻藥劑對嗎?」沈素音看向大太太。
「是,可你那是針劑,和這個有什麼關係?」大太太看著地板上倒落薑湯的一處,臉色有些難看。
「針劑都可替換成其他藥物,更何況湯藥。這碗葯里就加了曼陀羅,人只要喝了下去,沒一會就暈迷過去,然後在昏睡里步入死亡。」
「你聞出來的?」大太太狐疑的看了眼手裡的湯藥。
「我對中藥味敏感,放了什麼,幾成火,只要我一聞就能知道。而且,我有寒喘之症,葯里有一味也是曼陀羅。」
「可你不是說這是能致死的嗎?」大太太不明白了。
「曼陀羅有利也有弊,計量把握得當就能止喘定痛,也可治驚癇和寒哮。但曼陀羅全葉有毒,如若存害人之舉,一失分寸,一般在食用后不久會進入暈睡、痙攣、紫紺,最後暈迷死亡。」
「也許是少量加入,這樣是不是也可以做補氣的功效?」大太太忙問道。
「那請問這位姐姐每日服下藥后是否會出現昏睡現象?」
「有的,但是也沒有一直昏睡的狀態,只是吃完葯會回房間休息一會。」蘇錦歆點頭,她一直以為是初來這個時代導致的不適應性。
「劑量小,確實不會太明顯,昏睡現象不會太長,不知情的以為是自己太累了才睡過去的。可如果一旦劑量加大,那就是在沉睡中無聲無息的死去了。」沈素音回答道。
「什麼!這麼嚴重?」大太太被嚇著了。
「想來,下藥的這個人就是想這樣慢慢麻痹掉你們的警戒,等大家都習以為常后,再神不知鬼不覺的加大劑量,等到你們發覺這位姐姐睡得時間長了,她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沈素音看向蘇錦歆,慢慢和她解釋。「曼陀羅沒有補氣血的療效,大夫是不會這麼開方抓藥的,而且我方才把脈,你脈搏節律均勻,和緩流利,是常脈。」
「什麼意思?」蘇錦歆不明白。
「氣有溫煦固攝作用,血有濡養臟腑作用。氣血虧虛,則神疲乏力氣短懶言,面色萎黃筋骨無力;腦失所養,則頭暈目眩,健忘失眠;耳鳴血虛,則胸悶心悸,偶有盜汗,食少體倦。請問姐姐,你是否是這樣?」
「我大概……是每次喝了葯會有無力,嗜睡的狀況,我每次都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得,睡下去那一刻在幹什麼完全沒印象,等醒來的時候就會頭暈胸悶。」蘇錦歆仔細想了想。
「那就沒錯了,一般而言,如果出現入睡困難、易驚易醒或失眠多夢等情況,那才是氣血虧虛的表現。而且氣血兩虛的脈象一般是弱,細,微,舌淡白而痿,可姐姐正好相反。如若真是氣血兩虛,則是要開些補氣養血的葯,也可用八珍湯或人蔘養容湯食療。」
「啊,我是有參片的。」蘇錦歆將隨身錦囊打開,從裡面倒出參片。
沈素音從她收留拿起來仔細辨認。「你吃了多久?」
「這……」蘇錦歆遲疑了。她不知道在她來到這時代之前,這具身體是有沒有吃過。
「她從一場宴會回來后就經常噩夢,所以大夫讓她多含參片,吊著嚇著的魂。」大太太在旁補充。
「之前吃完了,我又讓下人去抓藥的時候順便買了參片。」管家也道。
「那就能解釋為什麼她明明沒有氣血兩虛癥狀,卻讓旁人感覺相似。這參片被硫磺熏過,長期食用,會對身體產生極大的傷害。」
「怎麼會?」大太太趕緊拿起一片,仔細看著。
「你吃的時候沒有覺得酸澀?」
「有的,但大夫說是正常的,當時何伯也在場。」蘇錦歆看了眼管家。
「到底是哪家藥房大夫?可有行醫證。」沈素音仔細問著。
「是……是燕回……堂。」管家的額頭全是汗,他自己也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了。
「那你可真心大,這死對頭啊,你還敢去那抓藥?」謝天白這下可全明白了。
「什麼死對頭?」大太太聽著雲里霧裡。
「當然是你家的死對頭。」謝天白瞥了大太太一眼。
「怎麼回事?」大太太看向管家。
「大太太,老奴糊塗了。」管家一下子跪在地上。
大太太趕緊扶他起來。「你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大太太,我本來以為這事過去這麼久了……」
謝天白打斷管家的話。「我來說吧,事情是這麼回事,燕回堂和側王妃娘家都是醫藥世家,只是同行之間難免競爭。燕回堂是一直是給皇家供給藥材的,只是後來有一次,燕回堂當家的出去進藥材,回來路上遭遇劫匪,損失巨大,不僅藥材沒了,人也沒了。宮裡照例來收藥材,燕回堂給不出,那就是欺君,燕回堂一家都進了大牢,判了流放。」謝天白道。
「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大太太皺眉。
「回春堂是你母親的娘家產業,燕回堂倒了,春回堂順勢而上成為皇商,你家的事情,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謝天白眨了眨眼。
「可我們又沒害他們,他們當時只能算倒霉倒到家,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害我們做什麼?」大太太道。
「這裡面彎彎繞繞誰說得清楚?現在前朝沒了,以前的罪名早就不算數了。當初燕回堂掛牌開業,我就讓人去查了,確實是那一家人,只是燕回堂的人在流放途中死了大半,如果他們把賬算在回春堂身上,那可是筆巨債。你覺得這債?你們輕易還得起?」
「我當時以為這個燕回堂只是個重名而已,沒想到真是他們。」管家越想越后怕。「要真是他們報復,都怪老奴不謹慎啊!我這就去報官。」
「不妥。」謝天白和沈素音同時脫口而出。
謝天白看了眼這個侄女,心裡詫異。
「舅舅?」沈素音察覺到謝天白打量她的眼神,有些不安。
「沒事,你說吧,我聽聽看。」謝天白回過神,讓她繼續說。
「可是……」沈素音有些躊躇,方才她說那些話是舅舅讓她說出自己看法,可她說多了,又怕舅舅覺得她心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