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懷錶

第三章 懷錶

蘇錦歆趴在會客室門口,透過門隙窺見,清晰聽見大夫人和屋內男子說話,語氣甚是不悅:「好你個謝天白,你原來早就打了這個主意,你來管我借人,就是拉蘇家進這渾水!」

「那都是謠傳。」謝天白聲音冰冷。

蘇錦歆透過門隙,窺察到屋內男子表情,見其容色陰沉如墨,目光如刀,一眼窺見,不勝寒顫。

「謠傳?」大夫人的語調增長數度,「好一句謠傳,那你告訴我,如雲與其夫被刺身亡,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不相信報紙上說的那些話!」

「夠了,別說了。」謝天白低聲道。

「你真信此事是南邊的人所為?謝天白,你別是棄仕從商多年,掉進算盤裡算賬算得昏頭了,連這種派系鬥爭都看不明白了?南邊的人行事光明磊落,決計是干不出這種陰損事情來。況且,此行是護送如雲棺木至京,便為數人截殺,不覺荒唐?」

「那又如何,你想如何?」謝天白反問她。

「此行,蘇家隨行二十人,唯有時冬生還,你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然你來此,既非告說路上變故,亦非致歉,開口便令我收養此女,甚者更以歆歆之事點明我。謝天白啊謝天白,我幫你從來都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看在如雲是我朋友的份上,她被刺身亡,我豈可坐觀。而今,你拉我入局,以歆歆的事情做籌,我真是看錯你了。」大太太的話語中滿是憤怒與質疑。

「是我的過錯,我口拙,是我小人度君子之腹,一時失言拿歆歆作伐。但我是真不知道,這籌會在歆歆身上,我以為……少君,此女尚幼,殊不能獨立,我此來便是請你收留,直至她成年。」謝天白說道,聲音里充滿了懇求之意。

「我不會收留她的。」大夫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語氣堅決。

「你想讓我怎麼做?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照辦。」

「我什麼都不需要你做,你把她帶走吧。記住,護送如雲棺木至京的事情,蘇家並沒有參與,你最好別讓外面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但某些人已經知道了。」

「但明面上,我們要做到沒有參與,你豬腦啊。」大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氣憤難消。

謝天白知道大夫人心神亂了,此時再多說,也無濟於事。

「少君,你好好想想,我等你消息。」說完,他向大夫人深鞠一躬,轉身拉著孩子快步走到門口,只是剛推開門,就發現門外有人偷聽。

蘇錦歆還沒反應過來,會客室的門就開了,她一臉茫然地站在門口,剛才的對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歆歆?」謝天白顯然沒料到蘇錦歆會出現在這裡,愣了一下,隨即低頭看向小孩。「秋歡,叫蘇姐姐。」

「蘇姐姐好,我叫秋歡。」秋歡怯生生地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著蘇錦歆。

蘇錦歆看到眼前這位小姑娘,微微一怔。這個小姑娘站在高大男人身旁,寬大的斗篷將她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瘦若紙片,目無神采。

蘇錦歆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上面用紅繩作鏈,掛著一塊懷錶,懷錶上面有幾道划痕。她伸手過去將懷錶拿起,細細端詳,除了划痕外,上面還刻著一個「雲」字。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見過這隻懷錶,但那是她在外祖母留下的那箇舊箱子里見過的。她當時問外祖母,懷錶鏈子怎麼是紅色的繩子?外祖母說紅色可以辟邪。

這隻懷錶,是祖母的姐姐所有。

蘇錦歆想起後世的她翻開外祖母的日誌本,日誌本上寫過這麼一句話。

此生最悔之事,就是害了姐姐,若可重來,願以命代之。

日記的最後一頁只有一句話,簡短平常,卻讓當時的她印象深刻。

「你認識沈素君嗎?」

外祖母的名字叫沈素君。

蘇錦歆迫切地想知道,這個小姑娘和外祖母有什麼關係。

秋歡戒備地看著蘇錦歆,往謝天白身後躲去。她的舉動讓蘇錦歆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了畏懼和敵意。

蘇錦歆心頭一跳,她無法判斷眼前這個小姑娘和外祖母是什麼關係,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這個小姑娘是認識外祖母的,她對沈素君這三個字很敏感。

「怎麼了?」謝天白問道。

蘇錦歆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看起來溫雅,可細看之下,看著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凌厲,但面上依舊和煦可親,這才是令人感到有些發毛的地方。

「我想要她的懷錶。」蘇錦歆沒理會謝天白,又看向小姑娘的眼睛,緩慢地說道。

「我不會給你的。」秋歡說道。

「我知道你不會給我,但我就是想要這塊懷錶。」蘇錦歆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脖子上,然後越過二人,走到大夫人身邊,晃了晃大夫人的手臂,又指著小姑娘撒嬌道。「娘,我要她戴的懷錶。」

大夫人看著眼前的蘇錦歆,心中不由得一軟,然後又有些擔憂。她女兒什麼性格她最清楚,從小被寵慣了,驕恣跋扈,刁蠻任性,從來不知道收斂,本以為遭了這罪,人失憶了,性格會變好一些,可沒有想到又恢復了本性。

「娘,我喜歡這塊懷錶。」蘇錦歆再次強調。

大夫人看著女兒,又抬眼看了看謝天白,然後又看向秋歡。

秋歡下意識地抓緊了謝天白的衣服。

「好,既然歆歆喜歡,那就把懷錶給她吧。」謝天白淡淡地說道,語氣雖然淡漠,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秋歡聞言,鬆開了抓緊衣服的手。

大夫人鬆了口氣,她看得出來,這塊懷錶對小姑娘來說有多重要,但歆歆看準了東西必須得到,不然不會罷休。她也不想阻攔,免得惹得歆歆不高興。

秋歡緩緩地把懷錶取下來,緩步走向蘇錦歆,兩手遞過。

蘇錦歆接過懷錶,置掌端詳,畫痕鐫字,就是外祖母那塊懷錶。

蘇錦歆把懷錶揣入懷裡,抬頭髮現這孩子看她的眼神更加害怕和戒備。蘇錦歆不由得有些詫異,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你想要什麼?我同你換?」蘇錦歆問道。

秋歡搖搖頭。

「你和沈素君什麼關係?她在哪?你只告訴我,我不會和別人說的。」蘇錦歆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道。

秋歡渾身一顫,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大夫人也覺得奇怪。

蘇錦歆覺得事情不對勁起來,她瞧了眼這孩子慘白的臉,低聲問:「沈素君是不是出事了?」

秋歡嘴唇動了動,而終無言。

大夫人見孩子懼怕,雖然聽不見歆歆說了什麼,但觀其表情,猜測歆歆是在欺負人,忙上前拉起歆歆。

「啊。」蘇錦歆大驚失色,身體騰空而起的感覺非常不好,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被大夫人抱著,不由自主地掙紮起來。

「好了好了,懷錶也給你了,別逗那孩子了。」大夫人輕輕拍了拍蘇錦歆的後背,柔聲道。

蘇錦歆趴伏在大夫人懷裡,對自己目前的小身板感到尷尬極了。

「你把孩子帶走吧。」大夫人對著謝天白說道。

謝天白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拉住秋歡的手。秋歡死活不肯走,一雙眼死死地盯著蘇錦歆。

「娘,她不願意走,您看……」蘇錦歆看向大夫人。「要不,留下她?」

大夫人笑了笑,摸了摸女兒的頭,說:「留她何為?無關你事,而且且觀其目便知不喜歡你,你不要勉強她。」

大夫人柔聲之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娘,我正缺個玩伴呢,你看只有她不怕我。」蘇錦歆嬌語道,說著還衝著秋歡作鬼臉。

大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歆歆這個性子,看上什麼東西都會不擇手段,看不順眼就扔了,對一件事物從沒有堅持過幾天的。她看向謝天白道。「把孩子帶走吧,以後別讓歆歆和她見面,免得又生出什麼事端。」

謝天白卻沒有搭腔,而是看向蘇錦歆,等她開口。他希望歆歆能勸住大夫人,讓秋歡留下來,但又擔心她會欺負秋歡。

「娘,求求你了。」蘇錦歆搖晃著大夫人。

「聽話,如此小兒,誰來照顧?此非畜貓畜狗,不容半點差錯,萬一病傷如何?萬一被綁如何?你是我女兒,我才能管教你,可她畢竟是別人的孩子,旁人多管反而煩惱,你說是不是?」大夫人溫柔地哄著。

大夫人的這一番話說得非常漂亮,讓人找不出半點錯處。

「我管她呀,她給我當丫鬟,我可以管她衣食住行,她可以同我一起去杭……」

「胡鬧!那可是你謝伯伯的女兒,豈可與你作婢!」蘇錦歆話音未落,大夫人就打斷了她的話。

蘇錦歆轉頭看向謝天白。

謝天白瞥了一眼蘇錦歆,沒有說話,他看得出來,歆歆是想把秋歡留下來,但如果秋歡留下來,歆歆肯定會找秋歡的麻煩。但眼下,想要留住秋歡,唯有如此了。「秋歡,去叩頭,求蘇夫人留下你。」

秋歡見事情有了轉機,哪裡還顧得上蘇錦歆那邪乎的性子,忙給大夫人跪下磕頭:「蘇夫人,秋歡願意為您做牛做馬,只求您把秋歡留下。」

大夫人看了女兒一眼,柔聲道:「你真的要把她留在這裡?」

「想要。」蘇錦歆忙點頭。

「那好吧。」大夫人摸了摸女兒的頭,道:「你叫秋歡對嗎?你放心,我會把你當自家女兒一般照顧的。不過,在外人面前,你必須是歆歆的丫環,你能做到嗎?」

秋歡點了點頭,道:「我可以的。」

「那好,歆歆,你先帶出去吧。」大夫人吩咐歆歆道。

蘇錦歆點點頭,拉著秋歡的小手,客氣地跟謝伯伯告別。

待蘇錦歆和秋歡離去之後,大夫人對著謝天白諷笑一聲,道:「你想清楚了,還是決定讓她留在這裡?」

謝天白點頭。

大夫人緩緩的為謝天白沏了杯茶,說道:「此間不養閑人,既許了做婢,便是丫鬟,如此亦要留在此處?」

謝天白道:「你只管安心,這孩子自幼長在寺中,苦修多年,是個能吃苦的孩子。另外,謝家與這孩子再無瓜葛,亦不復顧念,你就當她是孤兒,無須特別照顧。」

大夫人將手中的茶壺輕置在案上,道:「孤兒?真是個好名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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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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