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談話

第八章談話

謝天白看著後輩年輕的臉龐,心裡嘆了口氣。「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了,不過在此之前,你的責任是作為男人保護這個家,而不是參與政治,那不是你能參與進去的。」

謝天白深知現在的自己和當年年輕氣盛的自己,有差距的不是過去了二十年的時間,而是他生命里那團希望的火熄滅了,曾經的謝天白猶如一道利劍錚錚出鳴,而現在則匍匐不動甘於平凡。

幾十年前,他同學禮一道從美利堅留學回來,帶著西洋玩意和西洋知識,一時間在北平城風光無限。仗著自己年少氣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滿腔抱負遠大志向,揚言要讓國家強盛,不讓外邦人看扁,要讓大家了解坐井觀天的局勢,要讓所有人都能學習西洋的知識。

但事與願違,大家都把這當個笑話聽,把他們都當成讀書讀瘋了的瘋子。

蘇錦亭說的那篇飢災錄其實是他最悔恨的事情,就因為這飢災錄,學禮死在了南方。

他想的太簡單了,那裡的人把草都吃沒了,只剩乾巴巴的黃土皮,樹榦也光禿禿的,鳥兒都不見有一隻。餓死的人都堆成山,蚊蠅叮著,污水泡著,就連空氣都能讓人反胃嘔吐,他們帶去的糧食,根本不夠。

「你很合我眼緣,若是不嫌棄,你我可以常來常往常交流。」謝天白很欣賞年輕人。

「這是我的榮幸。」蘇錦亭道。

「說正事吧,車站那邊處理怎麼樣。」

「都是信得過的人,不會有人泄密,車廂里的血跡我也已經讓人去處理了。」

「是誰。」謝天白問他。

「放心,我未婚妻是學醫的,她知道怎樣清洗不會令人察覺。」蘇錦亭解釋道。

「那就好。」謝天白長舒一口氣。

「好了,事情到這就打住了,你待會就帶著他的孩子離開吧。」

「真不幫忙?」

「仁至義盡。」大太太道。

「其實我在回來之前,去找了父親商量。」

蘇錦亭見大娘和謝天白都望向他,便接著道。

「父親說,此子,非常也。」蘇錦亭看向沈素音。

「何故?」謝天白皺眉。

沈素音這時是站在他們面前,任憑屋內的人打量。

「父親的原話是,從窮兇惡極的人那裡逃出來,可見這孩子也是不簡單的。至少,這應變能力比我女兒可強多了。」蘇修謹說道。

「沒了?」大太太問。

「大娘,或許她本身就能給你答案。小妹妹,你是想去國外還是想去南方?」蘇錦亭問沈素音。

「國外。」沈素音垂首。

「素音,國外生活無法與國內相比,國外很苦的。」大太太以為是謝天白攛掇著,讓孩子當真。

「我不怕苦,我願意去國外。」沈素音輕聲道。

「可那裡隔著江洋大海,人生地不熟,沒有人能護著你的。」當年長子留學美國,至國初日便於大街被掠,勤學半月方得一電報平安。

蘇錦亭卻再旁邊說。「你想讓我們幫忙,總得叫我放心,娘你是不知道,這孩子剛剛還在外面編排著鴻雪和小妹,鼓搗著小妹出去看他。」

「看他做什麼?」大太太驚詫看了一眼這小孩。

「說是鴻雪身負重傷,能不能活就看今夜能不能撐住。還說鴻雪在路上一直念叨著小妹的名字。」

「這……她也是憂心鴻雪。」謝天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是有意為二人牽線保媒,但這不還沒成嗎……更何況,這京城裡誰不知道這蘇錦歆喜歡的是一位唱戲的席先生,蘇大太太非但沒阻止,反而招婿。

「還有就是,她在逃亡路上,遺漏了好些物件,都是可以證明謝家參與其中的物件。大娘,你說,如果我們真的同意調換身份,那麼小妹會不會成為替死鬼?」

大太太震驚。

「有證據嗎?」謝鴻雪沉下臉。

「本來是以防萬一才沒有撤下上海那邊的人,讓他們晚一點跟著定好的路線掃尾過來,除了路上好些地方遺漏的物件,就連醫院裡,都還有偽造的信件。」蘇錦亭從懷裡拿出一些信,遞給大太太和謝天白看。

謝天白翻看著信件,臉色越來越陰沉。「這是怎麼回事?」

「我……」沈素音恨恨的看了眼蘇錦亭。

「還真的是……留著謝家人的血,真真是無親無情,自私自利的很啊。」大太太也看完信件,沉著臉看著這孩子。

這些信件都是偽造的。

裡面的內容都是以謝鴻雪的筆跡書寫,上面寫著謝家不忍她受苦,欲接她去bj,以謝秋歡的身份修養,還有逃亡路線圖。還有一些是安慰她,會為她討回公道以及痛罵政府的話。

「如果我妹妹真的和他調換身份,按照計劃用謝秋歡的名字同鴻雪一起去南方,別說什麼安全了,只會是無窮的追捕。說不定等小妹身死異鄉的時候,這小妹妹已經在國外過上舒坦日子了。」

沈素音跪下來,叩頭道。「太太,我娘說您是大善人,你幫幫我吧,我真的不能留在國內。」

被這一跪,大太太急急拉素音起身。

然素音不肯。

重複說著求大太太幫忙的話語。

「我娘死時亦也沒人能顧我,我爹死時也無人相救。」沈素音搖首,始終不肯起。「那人好厲害,我不想連累大家,現在只有遠渡重洋才有一線生機。」

很難想象,這番話是孩子說出來的。這孩子太清醒了,超越成年人的清醒。

「我本來想那畢竟是國外,異發異瞳,言外文食洋餐,而且對東方人不善,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若不願再回上海,我可以同謝家一起護著你,讓你能你一直在謝家做謝秋歡。」

「大太太,我真的不能呆在國內。」沈素音跪在地上,低聲道。

「你父親死的時候你在場吧。」蘇錦亭問這孩子。

「在的。」

「說說,他是怎麼死的。」

沈素音抬起頭來,她很抗拒,但如果不說,或許沒有下文了。知其利害關係,她解開衣服,一件一件脫去。每脫一衣,血跡更加明顯,直至最後一件時,才見底衣已經被血浸透。

沈素音解下最後一衣扣子,敞於眾前,身體已被浸血的紗布裹得嚴實。

「這是怎麼回事。」謝天白被此狀所驚。

「他們要從爹爹那裡得到一個東西,可爹爹不肯言,於是那些人便對我用刑,逼迫爹爹說出秘密。」沈素音抓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回穿。「只是他們那些刑罰殘忍狠辣,鐵烙、鹽鞭、夾棍、水淹、電刑……每過一天,爹爹就越難熬,我知道他承受不住了,我也承受不住了,但沒辦法,一直都沒有人來救我們……後來……」

沈素音穿完衣衫,從地上拾起斗篷,手一揮往身後一披。後來她甚至將之前對爹爹的不滿藉由身體受刑的疼痛全都抒發出去,一邊哭喊一邊質問爹爹為何一直不喜歡她,為何一直對她那麼嚴厲,為何總是讓姨媽欺負她,為何從來不向她表達一點父愛。其實,她是因為太痛才胡言亂語的,她其實很喜歡爹爹的…

「後來,爹爹不忍看我受辱,又不願將秘密吐露,便自殺了。刑以刀割肉,膚受之親,當父之面割子肉者,非剜心乎?」沈素音抬起頭,眼神陰暗。

沈素音仿若述他人事般輕描淡寫的語氣,讓蘇錦亭不禁皺起著眉頭。

沈素音又道。「得救后,我被送到了醫院。醫院裡有多人看守監視,且未見有沈家人探訪。」

「此言,乃是自疑家人?」蘇錦亭謹蹙眉。

「沈家早成了被蟲蛀爛的米缸。」沈素音道。「後來有人告訴我,醫生給我注射的藥物中加入了某種致幻止疼藥劑。此葯雖止痛,但堪比鴉片,不注一日便全身如蟲嚙也。此明文所禁藥也,非醫院所能用,但發覺之時,已注多日。」

「我手裡有他們要的秘密,在他們未得到那秘密前,我暫時不會死。所以我選擇裝狂發瘋,唯此才得活命。」沈素音大大圓圓的眼睛里透著堅毅,在瘦脫相的臉上顯得極其突兀。

「那人是誰?」蘇修謹問。

沈素音搖頭。「我不能說。」

蘇錦亭與大太太相視,皆疑有異。他們本就不放心,看沈素音這番話感到疑心。離大總統稱帝還有月余,其間,對立者都付出了代價。沈秋硯確是其中一個,但卻不是最後一個,蘇家犯不上為了一個孩子將自家前途搭進去陪葬。

「我且不言沈氏如何,謝叔叔,我只言一事。」蘇錦亭道。

「你說。」謝天白道。

「既來求助,就不應隱匿信息,又做出這等下作事情。若爾私事不便,便打消求助之念,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相助,蘇家也不是非要幫忙不可,何苦賭上自家前程攬這等要命事情。她現在瞞著不能道出姓名之人,就是與她一起偽造信件的人,我一直很好奇,她的求救信是如何衝破醫院病房外的重重守衛,從上海發到了bj。這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能力,她背後的人計謀可謂深遠毒辣。」

「我保證,他不是壞人。」素音不等舅舅開口,忙解釋。

「荒謬,那人幫助你是圖你什麼?正義感泛濫,英雄主義?」謝天白臉色難看。

「我好奇的是,為什麼認定我妹妹會和你調換身份?這次我妹妹出事,是不是因為你背後那位的手筆。」

「我……」

「說!」謝天白怒斥。

「是蘇錦歆讓鴻雪哥哥帶著信件去上海見我,這調換身份的戲碼是她想出來的,和我有什麼相干。只是後來一到夜晚,病房都會有不明人士襲擊。病房外增加了守衛,對病房進行日夜堅守,那人怕出逃計劃瞞不過去,便跟我說要我乾脆做實了這計劃。」

「怎麼做實?」

「我們在臨走前,將出逃計劃泄露出去……」

謝天白嚴厲說道。「所以你們才會一路被追捕,導致鴻雪受傷。」

「舅舅,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為了活啊。」沈素音童聲細語哀聲說道。

「然後你就在路上留下物件讓人之後查實,又在病房裡留下未燒完的信件,讓人覺得你是匆忙離開的時候燒的,但其實是你故意先燒了一些沒必要的紙張,又混進了這些信件。這樣他們看到信件后也會毫不猶豫相信這信件是真的,然後自會安排人到bj查謝秋歡的存在。」

「如果我們真的調換了,我將這孩子送去了國外,卻讓我女兒進了危險地方。」大太太想想就后怕。

「什麼危險地方,就算是這樣,那謝家也很安全啊,我們會讓蘇丫頭出事?」謝天白忙道。

「謝叔叔,你覺得那些人來京后,會不顧謝家直接帶走或者對謝秋歡滅口嗎?他們只會暗中盯著謝家,等謝鴻雪按計劃協小妹去南方的路上,就是他們動手的最佳時機。」

「他們不敢。」

「謝叔叔,這次護送這孩子來京,死了多少人?你心裡沒有數?如果不是我安排有人掃尾,如果不是我未婚妻從病房裡拿走這些信件,我們會被瞞在鼓裡吧。屆時謝鴻雪會帶著小妹去南方,到時候可不會有這麼多人再旁保護了。我就在問一句,我在明敵在暗,要是對方只為滅口,小妹擔著謝秋歡的身份死了,是什麼結果?」

「結果……就是,無論是沈素音,還是謝秋歡,都是死在了去南方的路上。而她……」謝天白看向跪在地上的小侄女。「她會在國外,頂著蘇錦歆的身份,安安全全。」

「所以,父親說,此子,非常人也。小小年紀,其心可誅。」蘇錦亭終於說完了,要他現在的心情,多看這孩子一眼都嫌噁心。

「隨行回來的人有陌生人嗎?」大太太想到這一茬。

「已經將人一一點過了,沒有異常。」蘇錦亭回道。

「謝叔叔,本是舉手之勞,相人為樂,惟善積德的事情,結果……」

「好了,這事情就這樣吧,我現在就帶她回去,再不來叨擾了。」謝天白也沒臉待下去了。

「舅舅!」沈素音求助的眼神看向謝天白。

「謝叔叔或許還不知道,你這位侄女心機可不止這點。」

「還有什麼?」大太太忙問。

「娘,小妹不見了。」

「怎麼可能,她剛剛還在。」大太太不信。

「沈素音。」謝天白嘆氣。

「我將她送走了。」

「你怎麼做到的。」

「舅舅你忘了嗎,我會醫,府里的人都睡著了。」

「還有人幫你一起善後。」蘇錦亭冷哼。

「沈素音,我聽聞你爹爹是當著你面自殺的。」

「是。」沈素音狠狠看著他。

「那他就是個懦夫。還登報說什麼普度眾生。何謂眾生皆苦?又何謂善惡?他欲渡人向善,四處宣揚平等自由,現在好了,一出事就自殺,大丈夫這點擔當,難怪教的孩子也這般可惡。」蘇錦亭氣盛。

「夠了。」大太太拉住兒子,讓他別再說了。

沈素音站起身來。「你根本不了解我父親,你沒有資格評判。父死言道,眾生皆病,但人間之美依然存在。……先生曾和他道,希望建立一個人能盡其才,地能盡其利,物能盡其用,貨能暢其流的世間。父親登報是很蠢,而思遵先生之義,欲以國富民強,天下為公,有何不對?」

「閉嘴!」謝天白喝止她。

「好魄力,好口辯。那我就很好奇,他這樣格局的人,怎麼你就沒有遺傳半分呢?小小年紀處事毒辣老道,奇哉,怪哉。」觀此一出,蘇錦亭拊手稱讚,但非真讚譽,乃帶以諷刺。

聽到遺傳二字,大太太直接一聲冷笑。

一旁的謝天白面色不虞。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子,你……「謝天白知道這時說什麼都晚了,但還是想解釋一下。

「什麼都不必說了。」大太太道。

「我……」謝天白看著對方的眼神,啞然。

「原來你們早就背叛了皇上,這麼說來你們一直都在資助他對嗎?應該換個說法,是資助你們的理想。可憐我還為這你們這破事,將王府舊人借給你去解決事情,沒想到啊沒想到,連這半大的孩子都在這跟我談理想?」

「大清早沒了。」

「好了,我不想再見到這個孩子。」大太太心累了。

沈素音卻笑了。「你以為我想嗎?爹爹用死來保證,讓他們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這個秘密。你氣憤我為什麼要算計你們?你們沒有參與過嗎?」

「住嘴!」

「憑什麼,只有我們為這個秘密付出代價!明明你們也參與了!」

「沈素音!」謝天白忙捂住她的嘴。

「瞧,你們都知道。」沈素音死命掙脫開來,眼裡是諷刺。「父親也根本不是因為登報聲明才被仇殺。」

「你……」謝天白默然,這個孩子是不一般的,思維邏輯以及心智都像是一個成年人。謝家從來都是出聰明人,但沈素音畢竟還是個孩子,卻令他差點著了道。

在踏入蘇家,謝天白想過千萬種辦法讓大太太能促成此事,但唯獨算漏了這變數。

「謝叔叔,請吧。」蘇錦亭的態度很堅決。

謝天白嘆氣,知道現在談什麼都不會有好的結果。

看著錦亭送謝天白下樓,大太太坐下來長舒一口氣。

「好不容易見面,又鬧得不愉快。」

說起謝蘇兩家的恩怨,謝天白是那禍首,可依著謝天白的手段,也能瞞著蘇修謹一輩子。可是她卻因一時之氣將事情捅破,口無遮攔說了出去,讓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從此這二人關係一去不復返。

當年蘇修謹身為漢人,在官場本身就舉步維艱,後來造辦處遺失了不少東西,慈禧大為震怒,下令徹查,查來查去便查到了蘇修謹身上。原來他兄長欠下一筆巨額賭債,偏偏欠條上蓋上了蘇修謹的印鑒,於是有人誣告他倒賣宮中物件,就是為了還這筆賭債。

蘇修謹百口莫辯,被下了大牢。之後,是謝天白出面周旋救了他,又出白銀幫其還了賭債。之後謝天白跟慈禧求情,讓他去了翰林院,遠離了官場的勾心鬥角。說實話,那時候的蘇修謹對謝天白感激不盡,視謝天白為生死之交。

之後王府出事,獨剩一位格格活命,也就是現如今的蘇家大太太。

可誰也不願照拂孤女,謝家雖然答應照拂,但大太太當時因哥哥慘死之事一直忌恨謝天白,死活不肯承謝家的情。謝天白無奈,便將大太太託付給蘇修謹。

那個時候的蘇修謹就是謝天白的馬前卒耳邊蟲,謝天白一抬眼,一伸手,不用吩咐,蘇修謹就能明白謝天白的意思,把謝天白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什麼事都盡心儘力去做好。

直到後來,蘇修謹和大太太成親。大太太對他說,當初造辦處遺失一事是謝天白弄出來的。后一日蘇修謹醉酒後對大太太說,成親那天本來是和美順遂,結果那夜知道真相后,他什麼都感受不到了。蘇修謹因那段經歷將謝天白視為恩人,對謝天白真心實意,殊不知罪魁禍首就是謝天白本人。這是多大的諷刺啊。

「還好嗎?」

大太太睜開眼,抬頭一看,見是丈夫蘇修謹。

「我記得你以前屁顛屁顛跟在謝天白身後,乖巧的不得了。」大太太手指敲了敲茶盞,想起過往,失笑道。「其實你還是想和他和好的,不然你這茶早該換了,就因為他喜歡喝鳳凰單叢,你就一直讓家鄉捎來茶葉。這麼多年了,一直如此。」

蘇修謹坐在一旁。

「什麼時候回來的。」

「和錦亭一道回來的,只是不想見他而已。」

「不打算和解了?」大太太問他。

「我和他是不可能還像以前那樣的,而且,他已經變了。」蘇修謹道。

「那你還幫他?」如果不是丈夫點頭,大太太也不會趟這渾水。

「幼子無辜。」蘇修謹停頓一下后,才說道。「結果這幼子反而要害歆歆。」

「我爹說,在他青年時候祖父就同他說,謝家天生會算計人,是個孤狼秉性,祖父當年自認是獵人,以為收復了孤狼,卻不料掉進狼的陷阱里,表面上是從屬關係,其實是互相牽制。祖父讓我爹注意別掉進了謝家的陷阱里,結果爹又囑咐了我,轉眼間,我又囑咐了我的孩子。」大太太嘆氣。

「可喜的是,錦亭這次察覺到不對勁了。」

「是啊。」

「所以你招婿,讓那戲子做上門女婿,其實是怕謝鴻雪吧。」

「與其讓謝家當親家,那我寧願讓歆歆嫁自己喜歡的人,管他是不是戲子。」

「我也亦然,女兒幸福就夠了,也幸好歆歆不喜歡謝家人。」蘇修謹伸手握住大太太的手,笑了笑。

謝天白用圍巾和帽子緊緊地裹住沈素音,抱著她急急忙忙地走了。

這座三層的獨棟建築,仿照西式建築,鄰里隔絕,居處僻靜,夜色暗淡,所以這一邊人不多。

天黑夜深,謝天白足下生風沿路而行,不時地回頭看後面的動靜。偶爾有一輛車經過,也只是低頭疾步。可是畢竟是大冷天,走得急得有點冒汗,可又不敢放鬆,只是疾步而行。

行過半時,遂見一人力車,呼使送至大衚衕里。下車走進衚衕,扶牆還沒幾口氣,一腦袋就從上面冒了出來。

「爹,爹。」

猛一聲把謝天白驚得夠嗆,他往上一看,原來是謝鴻安。細看門牌號,才發現到地方了,喘息不言抱著沈素音翻牆進去。

「不愧是爹,老當益壯,翻牆都翻得這麼有氣質。」被自家爹爹風姿驚嘆同時,謝鴻安趕緊接過沈素音。

「少貧嘴,你怎麼來了?」謝天白拍了拍身上塵土,問他。

「娘不放心,要我來在這等著。」謝鴻按搓手,哈著冷氣。「爹,如何,成了不?」

「沒成,你等多久了?」謝天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不急不忙的問道。

「等了一會了,要是沒等到,我都打算在這屋裡先對付了一晚上。結果,你還沒辦成。」謝鴻雪搓了搓手,哈了哈冷氣,抱怨著爹的不靠譜。

「你以為街市口買菜那麼順利啊,小兔崽子,有地方睡就不錯了,想當年你爹我在國外睡大街都被人趕。」謝天白踢了兔崽子一腳。

「你那純粹是自找的,明明是你自己把錢都拿去吃喝玩樂了,錢花光了才會睡大街的。」

一邊說一邊走到後院,進了雞棚,一腳踢開草隙,地裂一隙,乃地道入口。父子二人上前按機關,見出口,謝天白首先入,謝鴻安抱著沈素音緊跟其後。

謝鴻安問道:「我說爹,蘇家不肯,那下步如何?蘇錦歆怎麼說?她之前明明很想一起去軍校的。」

「那丫頭一聲不吭,好像不認識我似的,瞧我一眼,馬上就看別處去了,是不是你哥惹她生氣了?」謝天白納悶了。

「爹,你覺得我哥敢嗎?」

謝天白拿起放在過道牆上的燭台。「火柴。」

「哦哦。」謝鴻安一手抱著沈素音,一手自口袋裡拿出火柴遞給爹。

謝天白接過,點燃燭燈。

「等你哥醒了,讓你哥想個辦法見見蘇錦歆,問問她的想法。」謝天白拿起燭台就往前走。

「一定要去嗎?」謝鴻安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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