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信

張明墨扭過頭，咽下了嘴裡的口水，又低頭看向地上的那本書。

準確來說是一本筆記本，還是那種古早的包皮式筆記本，張明墨自桌下摸出來就感覺厚實無比，樣式像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公司辦公用的筆記本，用帶著紐扣的皮帶扣住，儘管能看出十幾年的年份，但保存非常完好，沒有脫皮掉線的地方，不難看出持有者對其愛護頗佳。

張明墨拿起筆記，打開了紐扣，書的第一頁裡面夾著一張紙，疊得工整，微微泛黃。張明墨取出來攤開，是一封信，一眼看去字體娟麗工整，似乎出自心細儒雅之人，張明墨從字裡行間感受到某種久遠的熟悉的氣息。

信的內容更是顛覆了張明墨的認知。

信上寫著：明墨哥，或許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消散於虛無之中了。對了，哥哥，你可能拿到這封信時還不記得我吧，那就讓我再來介紹一下自己吧。我比哥哥晚兩年出生，五行屬木，名不語，叫張不語。

你可能不能理解為什麼會一點也不記得我。我現在沒辦法把我知道的一切都一股腦地告訴哥哥，能告訴你的，是我讓你忘卻了關於我的一切。現實世界中有許多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根本無法觸及，也沒有任何意義，但與那些東西相處卻是我的日常。原諒我的自作主張，我不想讓哥哥帶著無法再見之人的記憶不快樂地生活。

可是如果你找到了這本筆記，有些東西就無法避免了，或許我和你的命運終究會交織在一條線上。

我就先大致和哥哥講一講我是怎麼消失在你的生活中的吧。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那些東西有的是模糊的人影，有的是快速旋轉的小球圍繞在我身邊，還有的沒有什麼形狀，突兀地出現又消失。

母親在我4歲時帶著我們一起去廟裡燒香拜佛，希望別讓我眼中的不幹凈的東西纏著我。除了我的身影在哥哥腦海中消失了，這件事哥哥應該還記得，那個廟很大，我膽小，看到羅漢像時還被嚇哭了，哈哈。因為那時的我分不清什麼東西存在，什麼東西不存在，那些羅漢就像是會動一樣盯著我看，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怕他們了。我不知道所謂的佛祖存不存在，但是回家后發了好高的燒，我記得哥哥當時急得跺腳，一直守在我的枕邊告訴我馬上就會好了，再堅持堅持。其實我那個時候除了身體難受，大腦其實很清醒，我看到媽媽在哭，哥哥在說話，爸爸在旁邊來回踱步。我也看到兩個黑色的身影交纏在一起，到最後就只剩下一個。第二天我的感冒就好了，媽媽以為我沒事了，但其實我還是能看見那些奇怪的人影在周圍來回晃動，但是我沒有告訴你們。

就這樣過了幾年，在我九歲的那年，父親不幸出了意外。村裡路過一名道士，我一個人在家裡時他敲門問路。他見到我后像是什麼都知道一樣，他說你父親的死是因為我的身體四周有什麼東西存在，想要家裡免除厄運只有跟著他走，去他的道觀才可免除劫難。我從他身上感到莫名親切的氣息，我無法拒絕他，卻隱約感覺離開后就再無回來的可能。道士明了我的心思，和我說可以給家裡留一張紙條，上面寫上道觀地方，給家裡留個念想。我留下紙條后便一個人隨他離開。

道士收了我為徒，我就和他一起生活在道觀里。道觀在一個山上，哥哥你也隨母親來找過我幾次，想勸我回家，我多想隨你們回家，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回去也只會帶來不幸。

你們見勸說無果也就只能離開，我仍記得哥哥離開時傷心的神情，儘管我盡量不漏聲色，但內心深處卻也傷心得無以復加。我們之間只隔了幾步，卻已經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了。我多想和以前一樣再和哥哥一起下河撈魚，然後躺在草垛上和朋友一起打打鬧鬧，累了就望向遠處的天空希冀著遠方和未來。但是哥哥，人生就是從一扇門走向另一扇門，當你轉身時才發現背後的門在不知何時就已經緊閉鎖死，沒有人可以回溯過往，悔恨過去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只能繼續向前，去打開新的，未知的大門。

由於某種不得已的原因，師父帶我離開去了更遠的地方，也許只有忘卻才能消弭痛苦吧，我用某種手段抹除了哥哥和母親關於我的一切記憶。如果這一切爛在我的腦海中或許也不錯，但是師父突然逝世，我無法再掌控那個東西。師父臨終前告訴我，如果我死了，我身上的邪祟會轉移到其他人體內，而下一個人極有可能是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留存了可以讓哥哥進來這個世界的途徑，原諒我，哥哥，如果可以，我多想一個人去承受。我算得你會停留在這個地方，創造出一個只有你能進去的空間，這個空間一旦開啟就會自行潰散。如果哥哥看到了這個空間，說明哥哥也在不知不覺中擁有了進入另一個空間的能力，如果沒有，也好就當是我是在自言自語吧。

關於那個邪祟，很抱歉我和他共處多年仍舊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似乎沒有傷害人的想法，可是他體內蘊含的能量過於龐大，如果不加以控制會不斷腐蝕周遭一切，而且我也沒有在任何典籍上找到過關於他的來源。

關於這個世界更詳細的東西可以看這本筆記本，對了，這本筆記本還是我過生日哥哥你送給我的。

我根據自己的印象復刻了我倆的房間，我把筆記放在了桌子的最下面，只有我們兩個才知道的地方。

如果你進入了這個空間，那個小傢伙你應該也見到了，他叫白生，如你所見是個小鬼。但不要害怕，他喜歡騎在別人頭上，只有九歲大，一直隨我左右，不會傷人，心性溫和，可以感知危險。我命他留在這裡維持整個空間的能量，等著你的到來。我告訴他如果你真的來到了就一直跟隨你，幫助你躲避危險，如此一想，不知得過去多少光陰。

真要說希不希望哥哥知道這些，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很想哥哥，我不想讓自己真的成為哥哥記憶中的泡影，但是回憶回不到的過去終究是一件痛苦的事。哥哥，就當是我已經不復存在了，曾經的記憶你也不要再苦苦追尋，不要陷入不屬於自己的命運。如果我身上的邪祟真的找上了你，切記要按筆記上的去做，或許可以抑制他的力量。關於另一個世界，我只能告誡哥哥，這是個客觀存在的世界，真要比喻的話就像現實世界的靈魂，看似更加虛幻飄渺，但是有一點沒有變，最兇險的永遠永遠都是人心，如果真的來到了這裡，記住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獨行於此，不惑，不迷，不痴，不狂。

剩下的就交給哥哥自己判斷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便是年幼時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哥哥，我永遠愛戴你，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