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收穫的季節

日子就這麼不留神卻快樂的過去了。唐婕幼兒園的日子忙著不同的手工和畫作，周末的日子快樂的跟著葉子婷或者認真上課，或者認真玩耍，周圍一帶都用腳丈量過了。而進步是顯而易見的，再也不是畫個小孩頭像桃子，畫條小魚像橫8的她了。

四月維夏，六月徂暑，暑假到了。

這是個會讓所有孩子都興奮到瘋狂的消息。得知暑假放兩個多月，唐婕也不禁在心裡歡呼雀躍了起來。她從工作以後就沒放過暑假了，以為這輩子她跟暑假的緣分已盡了，現在能再來重續前緣，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而伴隨著暑假的到來的是農村的割禾豐收。

外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帶著她們回到村裡去，幫著下田搶收。六月的稻田金黃一片，收割的時節是農村孩子們的快樂時光，稻田裡的田蛙和田鼠是孩子們意外的驚喜，抓田蛙，抓田鼠，成為了最熱門的遊戲。廣闊無垠的稻田任由孩子們揮灑著汗水追逐打鬧，炎熱的夏天燃燒著孩子們的歡呼和熱情。

如果沒有水蛭，唐婕還是很樂意參與這一年兩次的收割活動的。

暑假沒放兩天，外婆便包袱款款的，帶著唐婕，唐小二，還有一隻鬧騰得不像樣，非要跟著到鄉下去抓田蛙田鼠的猴子，和無奈跟隨著猴子一起到鄉下體驗生活的劉奶奶。

劉奶奶自小就在縣城長大，從沒下過田，甚至當年下鄉熱潮的時候，劉奶奶也沒去過，劉奶奶家有工人名額，劉奶奶早早就頂了班，而後來嫁給劉爺爺后，更不用說了，劉爺爺可是糧油廠的經理，生活算不上極好，但也無憂。劉奶奶如今為了猴子，竟然跟著去鄉下下田割禾，老人的溫柔和疼愛，真的很讓人心軟感動。

唐婕決定，若劉昊斌長大后不孝順劉奶奶，她定要把此事宣揚出去，讓劉昊斌羞愧得無地自容。

說是鄉下，其實外公家就在縣城邊上的村子里，距離城西老房子大約七里路遠。

大人徒步走回去可能一個小時左右路程，而有小孩跟著的情況，走回去用了兩個小時，這是經過唐婕這一行人真實檢驗過的數據。

所以唐婕和葉老師說了這事後，葉老師也只是很簡單的應了聲，然後周末學習還是繼續，沒有任何改變。本來葉子婷每周都會騎著她心愛的女式鳳凰單車去老房子接唐婕，而後面暑假改去縣城邊上的唐婕外婆家接，對於葉子婷來說，距離真的沒什麼區別。

去到外婆家，住在當年傳說中村子最高的樓房裡，唐婕真的有些感慨。想必她老媽口中的當年是二十幾年前，老媽還很小時候吧，也不知道當時驕傲的住在最高房子里的老媽，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最高的房子旁邊起了兩棟更高的房子，而她家由從前的環顧四方一覽眾房矮變成了今天的左右入目都是牆？

這樓房仍然是那種沒有獨立廁所的房子，唐婕還是深深的感到不習慣，更難忍受的是每間房間都放了個桶子，用來如廁，而桶子每天只清理一次，房間兩邊的窗戶因為兩邊樓房的遮擋，根本就不通風，房間白天沒有陽光照射到，整個房間陰陰霉霉的，連木床被子都帶著一股濕氣。

但每個人都好像適應良好，連小二都是睡得沉沉的飽飽的，只有唐婕例外，這讓唐婕反省了一下自己。

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唐婕覺得自己可能還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麼而活，所以才會難適應。

每天聽著雞鳴狗吠起床，比鬧鐘還準時。天朦朦亮，太陽還沒升起來，附近的竹林被微風吹得沙沙地響，農村早晨的空氣的確格外清新，天氣微涼，夏天最舒服的時間就是早晨了。

農家人吃過早餐就要去田裡開始一天的收割工作了，午飯一向都是在田裡用的，中間只有挑谷擔的和做飯的會離開田一會，其他的都是一直做到傍晚才歸家吃晚飯。真的就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真實寫照。而且晚上歸來也是不能歇的，還要到天台用打穀機打穀，用耙子梳理攤開曬穀子。

收割完田裡的稻穀還有很多活要做：曬穀子，收穀子，一袋袋送糧站去，交糧，把剩下的糧谷脫殼，再抗著一年的口糧大米回家，等等。

就算忙完收割這陣子，也是不能歇太久的。還得繼續翻地耕地，放水，育苗，開始準備下一輪的耕種前準備工作。而等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田裡其他的農作物也陸續成熟了，又開始收其他的農作物了。收完其他農作物，還要放水進水田裡，開始又一輪的水稻耕種了……真的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一年到頭都沒歇息的。吃飯的時候，掉飯粒在桌上會馬上撿起放口中的，大多都是深有體會的人吧。

而如今的唐婕，就算再怎麼不樂意，不情願，怎麼各種說不，她還是被大人們帶上去田裡了。

外公外婆是幹了一輩子農活的老手，能手。割禾對於他們兩來說，簡直賣油翁酌油般手熟，彎著腰邊走邊割，步伐不緊不慢，一茬一茬的，一壟一壟的割。節奏沒見亂過，這是練得鐮刀如長手上，出神入化之功了，看得唐婕五體投地。

兩個舅舅和大舅媽則略顯生疏，沒有那麼神奇的功力了。他們慢了外公外婆一大截，彎腰割久了，就直起腰來歇歇，再繼續彎腰收割。就算酷暑下滿頭滿臉滿身都是汗，也是咬牙堅持，奮力搶收。

唐婕還是很佩服的。她知道兩個舅舅雖然一身的臭毛病，但是在搶收割禾的時候卻一點兒也不會偷懶的打折的。原因嘛，聽她老媽說起過，這是外公對舅舅們從小到大唯一很嚴厲的要求，田活做不好，打，田活做得慢，打，田裡活沒幹完偷懶的，往死里打。這可能是農家人的底線吧，也可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最基本的教育。

至於小孩子，唐婕還有個小堂弟，小堂弟和小二差不多年紀，這麼小的孩子不會多作要求的。小堂弟可以無憂無慮，不被要求的野生成長到上小學。小學以後，當然就沒有這待遇了，下田幫忙是每個農家孩子成長必做的活。

唐婕很慶幸她老媽嫁給她老爸后做的明智決定，她的成長沒有下田幹活這一活動。她老媽當年鐵了心的不回農村去耕田，情願跟著外漂打工，就是因為老媽從小農村長大，怕極了耕作的苦。

此時，唐婕戴著外婆給的草帽，坐在竹蔗的陰下歇著。她真的十萬分的不願意下田，因為水田裡有一種讓人崩潰的生物——水蛭。水蛭這種生物，誰遇過誰心裡有陰影。曾有一年，年少無知的唐婕被騙說下田幫忙幹活，是好孩子。那年的她，手腳都是淺淺的割痕，被禾苗弄得奇癢，也沒說什麼，咬咬牙繼續堅持，直到遇上了水蛭咬腿肚子，那軟成一團的水蛭，彷彿黏上就不捨得分離，痛的同時心裡很膈應，最後是舅舅的一鞋底拍過來，才分離了。唐婕從此不敢再下田，什麼好孩子稱號，再也動搖不了她半分。

劉奶奶下田沒一會就被外婆安排去看孩子帶孩子了，畢竟劉奶奶年紀有些了，而從未做過這種體力活，容易吃不消。

遠處的臟孩子們跑到這邊田埂翹著屁股堵田鼠，一會跑到另外一邊追，瘋跑瘋狂尖叫狂笑著，還沒多久，膩了田鼠就跑到田野盡頭河邊去。

坐在那不動的唐婕顯得有些不合群，但任爾東南西北瘋，她自巋然不動。反正去河邊的孩子被劉奶奶叫回了，年紀太小，不能去河邊玩。

看了許久田野風光的唐婕，有些昏昏入睡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壞消息是瘋跑的野孩子沒中暑，她這個安靜的坐一旁的中暑了。好消息是往後的日子沒再被強制要求跟隨去田裡了。

接下來的日子，小二和猴子仍然跟著村裡的孩子一起瘋玩，唐婕則獨自在樓房裡玩起了禾稈草。各種嘗試，編帽子，編鞋子，搓草繩，做灶台小掃帚……玩到最後，還了一下製紙，把廁紙融化於水中，再過漿，再壓制，烘乾成紙。

唐婕作死的玩紙行為被大人們發現了，糟蹋好東西被懲罰了。唐婕被要求每天打掃房子衛生和幫忙做飯。舅媽和劉奶奶當然是主廚和二廚，她則是廚房幫工而已。

當聽到老師講灰姑娘的故事時，農村的孩子是否心裡有疑問，洗衣服做飯拖地掃地這種家務活竟然是虐待嗎？農村女孩子的成長里沒少做這些家務活，她們原來是生活版的仙杜瑞拉嗎？仙杜瑞拉是被后媽要求的，農村女孩子是被親媽要求的，仙杜瑞拉灰頭土臉的，農村女孩子黑頭黑臉的，仙杜瑞拉沒被要求下田幹活吧，農村女孩子還常到田裡幫忙做農活，這麼一對比，農村女孩子比仙杜瑞拉還慘。而拯救農村女孩子的王子估計得要有更大能耐才行。然而童話真的很騙人，並沒有王子，只有她們自己，她們得努力幹活，積極生活，認真學習，瘋狂玩遊戲，然後成長蛻變。

此刻的唐婕飾演了一回農村版仙杜瑞拉，她很認真也很慢的打掃衛生，鏟雞屎鴨屎，洗菜洗米，燒火煮飯，用草木灰洗碗……

禾稈草真的是個好東西呀，燒火做飯離不開它，燒完后成了草木灰，不僅能用來洗碗，還能用來施肥追肥，連房間的糞桶也是用它洗用它消毒的，地上的雞屎鴨屎也是用它蓋住后鏟到菜地里去，多好用的寶貝呀。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可去葉老師家，可暫時卸下仙杜瑞拉的角色扮演了。

可想象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葉老師來了，但並沒有帶唐婕離開，而是葉老師留下住下來體驗兩天農村生活。

出乎意料的是，無論是打理雞屎鴨屎滿地的後院子，還是煮豬食送到豬舍餵豬，這些雜活臟活，葉子婷都帶著唐婕做得有模有樣的。像到菜地里摘菜摘瓜拔姜蔥蒜，到田裡送飯送涼水送糖水，到河邊摸沙蜆，摸小蝦，坐河岸石頭上畫畫寫生，這等有些野趣的事，更是被葉子婷帶著唐婕囊括盡了。東跑西跑，爬上蹲下的，連村子里的枇杷樹都爬過，田埂的田鼠洞都趴過。就這般，跟著如同沒人管束的野孩子似的的葉子婷，唐婕兩天周末過得非常充實，也吃得很滿足。

說到吃食，葉子婷很會煮黃沙蜆，紫蘇辣椒炒出來的，香得讓人慾罷不能，連湯汁伴著白飯都能吃上三碗的味道，也是唐婕念念不忘的兒時味道。

黃沙蜆是一種很小但非常鮮的殼類，南方的沙河裡很常見的食材，這年頭，河水還沒被污染，清澈見底，一撈，一大把的黃沙蜆，黃黃的殼裡，白白小小的肉，下點姜蔥滾湯，鮮味濃郁，生津解饞，很是美味。更不必說，他們這裡一貫的做法，和著紫蘇葉子辣椒一起下醬油爆炒，湯汁香辣鮮美，混著紫蘇葉子的清香，別有一番風味。

唐婕連著兩天都忍不住跑河邊瘋狂打撈這種百吃不膩的美食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