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末（下）

公廁就坐立在池塘的另一邊上，只需經過沙池再往另一邊的沿塘小路走大概50米就到了。

唐婕在池塘的另一邊小路上小跑著，側面老遠就能看到「公共次所」那四個用黑色漆油寫的非常醒目的大字，久違了。請注意，這是個「次」字沒錯，她曾深有感觸地感慨過這寫字的人的文化造詣真的是非常的不一般。

就因為童年重複多次的跑公廁，天天這麼看著這個字，終於，在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她在課堂上時被老師點名到黑板上示範造句子。當時唐婕的心情是多麼的激動啊，那對她來說是一個多好的表現機會啊。如果寫好了肯定會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得到老師的讚美的，那將是多麼的光榮而美好的事情。唐婕上台之前對自己能獲得誇獎是自信滿滿的。當時的她就把這天天見到的名詞給填上了，結果是反被老師當作反面教材來當眾教育了。

唐婕當時內心那複雜的滋味，真的是一輩子都很難忘記的。從此，她就知道了，做學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為這個世界太詼諧了。除了，她還能相信什麼呢？

公廁是由三根石柱支撐在池塘上的，分男女廁。那廁所的牆壁和地面都是由泥磚切成的。讓人怎麼也想不懂，它是怎麼能在經歷狂風暴雨的洗禮后依舊不動地支撐著而不墜倒的呢？所以說，建築學真的是門挺高深也挺神奇的學科，從這豆腐渣的公廁都能這麼恆久地屹立在這池塘上不倒就能窺知一二。

公廁的入口有些泥濘，門口的黑色泥漿上是雜亂的鞋印，兩邊還長滿了墨綠的苔蘚。唐婕深以為這再過多幾年也能作為歷史建築留傳於後世了，太有歷史感了，經久雋永的。

唐婕小心翼翼地走進廁所里，毫不意外，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烈得讓人反胃作嘔的臭味，入眼的廁所條件和衛生狀況都很差。面前是八塊石板，石板兩兩間隔的並排著，形成了四個如廁位。石板間隔是空蕩蕩的，往下看就是墨綠色的池塘水，無論是誰，只要敢蹲在那出恭，都會在內心燃起一股蕭殺感。而幾乎所有的石板的靠前頭位置都有著些不明狀物，請原諒她是真的沒有勇氣再去研究下去了。嗯~風蕭蕭兮易水寒，唐婕一去兮還復還。

唐婕忍住翻騰的胃，挑了一格比較乾淨的，頗具氣勢地跨過蹲下，出恭。在公廁出恭還有一道風景，池塘里會猛地冒出來的一群搶著進食的魚，那畫面比你到公園池塘撒麵包碎看到的更熱鬧更激烈。

過了沒一會，唐婕頭也不回地猛地往外沖，神速地逃離了那「公共次所」。

不要問唐婕感覺如何，要問就只有兩個字，不爽。

如廁的人想象一下，自己只能憋著慢慢的小小的拉的感覺。唐婕真的很不爽，肚子痛著，呼吸忍著，還得控制著大腸蠕動的速度。想象一下，重物掉下池塘，水花濺起，可不就濕了涼快了嗎？當然導致這個的原因，還應該有個客觀因素，池水漲到一個很接近公廁地面的高度了。

如果說這「公共次所」是茅房的話，那麼她幼兒園的隧道廁所就是豪宅了，起碼廁位間有間隔的矮牆，起碼沒有邊如廁邊擔心著可能會掉下去餵魚的風險，也不用不爽，她以後周末還是能忍則忍，上學再如廁吧。

此刻，唐婕真的覺得要是老天能賜給她一個坐廁，她的人生可以在此刻圓滿了。

當唐婕經過沙池往家裡走的時候，她看見小路上有一台抽水機，抽水機的兩邊水管連接著兩個池塘。唐婕算是找到真兇了，也曉得她剛剛的遭遇從何而來了。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湊巧的在抽池塘水呢？

唐婕有些悲傷。

「胖妞。」唐婕正垂頭喪氣的走著，忽然，身後傳來了劉昊斌的呼喚。

唐婕轉過身，喪著臉，看著在沙池邊上站著，向她招手的猴子問：「叫我幹什麼呢？」

劉昊斌被唐婕的消沉樣給驚嚇住了，磕磕巴巴的說：「沒......沒什麼，就……想問你要不要一起抓魚？」

「抓魚？」唐婕聲音有些尖銳，畢竟剛看完魚，對魚的印象並不太好。

「嗯，胖妞，這裡有好多魚呢！」劉昊斌咧開大嘴，興奮地指著池塘邊對唐婕說道。

好多魚？你以為你在賣廣告嗎？真是的。唐婕沒甚好氣的說：「我不要去，猴子，你自己抓吧。」

「哦，好吧，那什麼，胖妞，你能去幫我帶個桶子來裝魚嗎？」

「嗯。」

就這眼幾乎放干水的池塘，很多小孩都下去玩了。這猴子的皮實勁，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唐婕沒有擔心的回家了。

剛拐過轉彎角就聽到她家小二響亮的哭嚎聲，唐婕的右眼皮突然不停地跳動了起來。

不出所料，剛回到家裡唐婕就被外婆臭罵了一頓：「你這小女包，把妹妹給惹哭了就跑，皮癢了嗎？快把妹妹哄好了，不然……」

外婆搞不定小的，就找了個大點的來搞定，唐婕很佩服外婆的智慧。

「霖霖怎麼哭得這麼慘呢？姐姐回來了，抱抱不哭哦。」唐婕無奈的抱起眼睛哭得紅腫的小二，假裝無辜的問道。

「赫~赫~」唐婕的左臉被唐小二用小手用力地拍了一下，「啪」的一聲，「姐姐~赫~壞~」

好吧，打都打了，快別哭了。唐婕耐性十足的哄著小二。過了半響，才哄好。

唐婕牽著唐小二，唐小二拎著一小桶，兩人慢慢地向池塘踱去。

再次走到沙池附近，唐婕翹首探了探斜坡下面，嗯，還好，不算高~

「哥哥！」還沒等唐婕出聲，小二就很自覺地大聲叫了起來。

「妹妹也來了啊。嘿~妹妹來，過來哥哥這，哥哥給你抓魚魚玩啊~」劉昊斌從沙池那邊的旮旯地方突然冒了出來。

「妹妹，不去哦~魚很臟很髒的~你看看那裡，黑乎乎的，妹妹下去就全身臟臟臭臭了，會沒有人跟臟臟臭臭的妹妹玩咯。」唐婕冷冷地看了猴子一眼，「妹妹把桶子給哥哥，我們去玩沙子吧。」

劉昊斌拿了桶子就下坡下去了，唐婕帶著小二到沙池邊上玩沙子去。

沒多久，當唐婕跟小二壘的城堡就差蓋頂的時候，忽然，坡下傳來猴子的大聲驚呼「啊呀」~

唐婕臉色驟變，立馬一把抱起小二，慌張的往斜坡跑去。

「猴子，猴子，劉昊斌，你在哪裡？」唐婕抱著小二在斜坡上往下尋找猴子的身影。放了水的池塘的斜坡黑土上有好幾個滿身髒兮兮的小身影在，唐婕想著猴子今天穿衣的顏色，眼睛焦急的從這邊看到另一邊，邊喊著名字邊找著劉昊斌的身影。

「猴子，猴子，劉昊斌，劉昊斌……」唐婕喊了好幾聲，沒聽見回應，心裡開始有些慌了，聲音開始有些顫抖了。

斜坡下的黑色小身影們好像都沒空理會岸上的人的嘶喊。

「霖霖，有看到哥哥嗎？」

懷裡的小二感受到姐姐的情緒不對，有些害怕的搖頭，嘴巴一扁，哭了出來。

「霖霖不怕，不怕哦，我們在找哥哥呢，霖霖不哭哈，幫姐姐喊哥哥上來，好不好？」唐婕隨手抹掉小二的眼淚，眼睛還是盯著斜坡找人。

池塘里的水都抽得差不多了的，池塘邊斜坡那低洼一片黑土，零星分佈著一些小水潭。唐婕知道好多附近的孩子都會在這個時候下塘去，說是抓漏網之魚，實際就是泥巴里摔著玩，猴子應該就在這裡的。這麼猴精猴精的猴子怎麼也不會傻傻的跑到池塘中間去吧。可最怕的就是萬一呢，萬一這猴子真的膽敢跑那裡去了，或者玩著玩著不小心滾遠了呢？會不會是地下淤泥不實，剛好有個深坑，水沒抽乾淨呀……唐婕眼睛在斜坡上掃來掃去，腦袋裡不停地尋思假設著各種情況，越想就越覺得呼吸都快要梗住了，心臟緊緊縮著擰著。

唐婕掃了三四回斜坡了，還是沒發現劉昊斌身影，聲音都要沙啞了，也沒聽到有回應，時間沒過多久，但她的腳好像站了一世紀似的沉重，再也站不住了……出事了，得趕緊去找人來幫忙救猴子才行。

唐婕臉色發白，顫抖的抱著唐小二轉身，用力跑了起來。

沒跑兩步，身後就傳來了猴子大聲的呼叫聲。「胖妞，胖妞，這，這。」

唐婕有些恍惚的停下，轉過身，只見劉昊斌在草叢中蹦噠的跳了又跳。頭頂上夾著根草，臉上像敷了層海底泥面膜一樣，笑嘻嘻的，嘴巴裂開得快要到耳朵去了。

劉昊斌迫不及待地跑到唐婕和小二跟前，興奮地舉起手中的桶子，獻寶地說：「嘿～胖妞，妹妹，你們看，你們看。這魚大吧？哈哈，老大了，抓得我特別費勁。我剛發現這條大魚，正伏下身子，就聽到你喊我了，都不敢出聲應你。哎呀，瞧瞧這大頭魚生猛的~我跟你們說呀，要不是我機靈，差點被它跑掉了。我當時呀，就這麼靜靜的，靜靜的看著它游過來。然後，猛地一撲過去，直接把它給壓住了，哈哈……妹妹，瞧哥哥厲害吧，厲害吧。哈哈。」劉昊斌邊說邊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唐婕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劉昊斌……半響過後，唐婕才緩緩地放下小二，冷著臉，伸出略有些抖的手探向猴子那髒得很有藝術感的臉，然後使勁地扭著了半圈。

「唉呦！疼疼疼～唉呦～別......擰......快……放……手……」劉昊斌感覺臉上的肉都快要被擰掉了，真的太痛了，這胖妞下手太狠了，他又怎麼得罪她了。

唐婕聽到劉昊斌的痛呼后，方緩過神來，鬆開了手，真的是被劉昊斌嚇得不輕，心臟跳動頻率高到讓她胸悶氣短。這回見著這皮猴，真的有些忍不住想找藤條，樹枝，狠狠的抽他丫的。

「胖妞，你咋這麼狠的擰我呢？你咋這樣，我臉都被擰腫了，我要回去找你婆爹爹告狀去，你太過分了……」

唐婕並沒有理會劉昊斌的憤憤不平，抱著小二一路黑著臉的回家去了。

晚飯，唐婕皺眉瞪著桌子上的半條蒸魚，一口都不想吃。這就是那條劉昊斌抓上來的大魚，分了一半給她家。害得她擔心個半死的罪魁禍首。

外婆看唐婕那熾熱的眼神都快要把碟子給瞪穿了似的，搖了搖頭，舉起筷子把那魚的眼睛夾了起來放到唐婕的碗中，疼惜地說：「吃吧，別不捨得，趕緊吃吧，還有很多呢。」

這誤會真大，就算沒有嚇得不輕的經歷，唐婕也不喜歡吃魚，更何況她今天還見識了場群魚爭食的場面，實在吃不下。

外婆很認真的挑了魚刺，然後再把魚肉夾到唐婕碗里，神情溫柔的看著唐婕。最難消受外婆的溫柔，唐婕眼神有些獃滯的夾起魚肉和魚眼一口塞進嘴巴里，機械的咀嚼。

最後唐婕還是沒放過劉昊斌，找了時間專門到劉家去找劉叔好好的告了劉昊斌一狀。皮猴子太大膽了，若是再發生今天的事，若是有其它意外情況……阿彌陀佛，還是讓劉叔好好給他上一堂愛的教育課吧，被打廢了也好過把小命玩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