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末（上）
葉子婷準時三點來到老房子，唐小二此刻午睡正香，張玉蘭和外婆都笑容滿面地殷勤地招呼葉子婷進門。客廳簡簡單單地擺了一排木櫃和木質沙發，沙發前面是早就擺好了長方形小折桌子，請了葉子婷到沙發上坐，葉子婷謙讓唐婕外婆先坐，再接著在旁邊落座。張玉蘭利索地燙了茶杯，倒好茶，讓唐婕雙手捧著給葉子婷。
「老師，請喝茶。」
「好，謝謝小婕。」葉子婷溫柔一笑。
「葉老師，家裡簡陋，招呼不周，別見怪哈。」張玉蘭隔著小桌子坐對面的矮凳子上，還是洗衣服的那張，只是早早搬了進來。
「不，不會，都很好。小婕外婆，小婕小姨，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件事情的。」葉子婷笑著繼續往下說，「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我已經離開了星星幼兒園了。我學過且略懂得些畫畫，想著早些天答應過小婕要教她學畫畫的事情，雖然我不在幼兒園任教了，但是我可以周末教小婕畫畫。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們的意見，看能不能給小婕周末來我家裡，跟著我畫畫？」
「葉老師，太謙虛了，小婕可對我說了，葉老師畫畫可厲害了，能把花呀鳥呀都畫活了。小婕這小笨蛋勞葉老師記掛了。小笨蛋能跟著葉老師學畫畫，當然是極好的事情。我們家都很樂意的，只怕周末兩天都去打擾葉老師，影響葉老師休息了。」張玉蘭說得很認真誠懇，唐婕都快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這麼說過而自己不記得了。
「小婕小姨，請放心，小婕畫畫挺有天分的，她畫畫的心很純，很適合學畫畫。而且小婕真的很可愛，我很喜歡她，我也教得很開心。周末如果沒什麼特別的安排，周六和周日上午都來我家學畫畫會比較好，如果一周只來一上午，可能不太夠時間學習。我周末都常常有空在家的，小婕能來，有小婕陪著，相信時光會過得美好些。」葉子婷的誇獎和肯定，讓唐婕有些害羞了。唐婕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在葉子婷心中的評價如此高，也如此的得葉子婷喜歡。
「哈哈，這小笨蛋是有點可愛的，長得丑萌丑萌的，被欺負狠了就只會賭著氣，樣子像條金魚，咕嘟咕嘟的，連記仇都像了金魚，沒幾秒就記不得了，哈哈。瞪我做什麼，小丑八怪，可沒說錯你的。」張玉蘭誇張的醜化自家外甥女，一點都不心虛，一點都不嘴下留情。
「小姨，你亂講，你才丑萌，你才是金魚，你才是醜八怪，小姨你最丑了，全世界無敵的丑，最丑，超級丑，最丑……」唐婕氣鼓鼓的反擊回去，被氣得智商掉地上了，只留嘴裡本能的吐著充滿孩子氣的詞。
「你丑，你丑，就你丑，小丑八怪……」張玉蘭故意和唐婕唱反調。
葉子婷看著相殺的姨甥兩，忍不住笑眯了雙眼。
「哎喲，你兩個都給我閉嘴，笑話死人了，真是的，玉蘭，你那麼大個人，怎麼還長不大的和小婕吵嘴呢。」
唐婕有些委屈，但聽話的閉上了嘴。
「哈哈，我贏了。」張玉蘭還對著唐婕笑得一臉得意。
「葉老師，讓你看笑話了。小婕平時很乖的，她姨常鬧她玩。」外婆說道。
「沒有，沒有的。很有愛。」葉子婷覺得自己剛才笑得有點不厚道了，雖然小唐婕貌似被欺負得好可憐。
「哎喲，葉老師才沒有看笑話呢，葉老師人可好了。」張玉蘭毫不在意地繼續道，「葉老師，小婕就拜託葉老師了。儘管教她說她，沒關係的，就是條金魚。你看她多逗，現在就沒事了。就是如果太調皮了，您也彆氣，跟我們說，我們會好好教育她的。」
「放心，小婕就算學不好，做不好，我也絕對不會體罰她的。」葉子婷聽懂了張玉蘭的暗示，這是想委婉的說千萬別動手打孩子。
「哈哈，葉老師肯定不會，我們相信，肯定放心的。」張玉蘭笑著說。
「葉老師，您平時給孩子上課都是怎麼收費的呀？」張玉蘭接著問道。
「小婕外婆，小婕小姨，我給小婕上課不收費，我教得開心，小婕學得高興，就行了。」
葉子婷的回答在外婆和張玉蘭意料之外。
「要的，要的呀。老師教課很辛苦的，辛苦費是要的呀。」外婆說道。
「是的，葉老師可不能不收費，這樣太辛苦了。」張玉蘭幫著勸道。
「不，我真的不打算收費，小婕算是我第一個教畫畫的學生，而且我也不打算再收學生。小婕很好，我教她學畫畫，她還教我做小手工呢。我們既互相是老師又是朋友的，對不對，小婕？」
「嗯。」唐婕知道葉子婷是真心的不想要收費教學，唐婕也是如葉子婷說的那般，把葉子婷當成老師和朋友來相處的。
「呃~好吧，既然葉老師怎麼都不肯收費，那這個小丑八怪就送給葉老師好了。葉老師，一會記得帶走哦。」張玉蘭乾脆地把唐婕送了出去。
唐婕：……小姨，你這樣說，不怕我爸媽知道嗎？
「哎呀，真的嗎？那太好了。一言為定，我一會帶走。小婕呀，一會得跟老師走，回老師家，知道嗎？」葉子婷順著張玉蘭的玩笑話，逗著小唐婕。
唐婕一臉的無奈，怎麼感覺葉老師也被小姨帶歪了呢。唐婕默默的走開了。
後面大人間的聊天就更融洽了，時不時從老房子的客廳傳來笑聲。
唐婕學畫畫的事情被張玉蘭打電話告知唐婕老爸老媽了。從此，得到官方的確認后，唐婕開始了來回葉子婷家裡學畫的求學之路。
時光荏苒，過了許多年後，唐婕仍然記得這麼一個午後，老房子客廳里發生的事，說過的話。因為這樣一個午後，她開始了人生新的篇章，悄悄地不經意地改變了身邊人原定的生命的軌跡。
周日的早餐是很好吃的薄餅，糯米粘米粉開成的糊糊中，混有豬肉、臘肉、蝦米、韭菜餡，小火煎成的外表酥脆金黃，咸香可口的薄餅，唐婕吃得很滿足。
唐婕還記得小時候她和外婆關於薄餅的暗語。
只要她一問：「婆爹爹你明天就去走親戚，好不好？」
外婆就會笑著回問：「小懶鬼囡囡，想吃薄餅了？」
「嗯！」
然後第二天早上早餐就會吃上熱騰騰，焦黃焦黃，香香脆脆，咸香味濃的薄餅。
而外婆和唐婕之間的默契暗語就是來源於這樣的一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偏遠的小村莊里，住著一個懶鬼和他的外婆。懶鬼他真的很懶很懶，從小到大，家裡什麼活都不幹，一天到晚都卧在床上，動都不樂意動一下，吃喝都是他外婆端到床前給喂進去的。
直到有一回，他外婆要到別的村子去喝喜酒，因為隔得比較遠，來回也要兩天時間。需要離開家兩天，他外婆非常擔心懶鬼沒人照顧會挨餓，想來想去，終於想了一個好辦法。在離開的那天早上，他外婆一大早起來了，喜滋滋地用大鍋燙了個非常非常大的薄餅，有整張床那麼大，足夠懶鬼吃上三天的了。他外婆出門前，把餅擱到懶鬼身上，這樣懶鬼只要一張嘴就能吃到薄餅了，也不用下床了。外婆囑咐過懶鬼，餓了就吃薄餅，然後就放心的出門了。
然而，兩天後，等懶鬼的外婆回到家裡，卻發現懶鬼餓死了在床上了。那薄餅卻掉在地上，只被咬了兩口。懶鬼的外婆哭得非常傷心......
真相是懶鬼躺累了轉了個身，沒記得身上擱著的薄餅，然後薄餅掉地上了。懶鬼懶得起床去撿，想著反正現在不餓，等餓了再撿吧。可等到他的肚子餓得癟癟的時候，他卻想著睡熟了就不餓了，繼續夢周公去了......懶鬼就這樣餓死了。
這是唐婕記憶中的美好。
好吧，吃飽喝足后，解決人生大事。
如果問唐婕重來一次，有沒有煩惱，唐婕會說很多。如果給這些煩惱排個隊，哪個能稱得上之最，唐婕一定會告訴你，如廁，出恭，上大號。
為什麼如廁是能稱最呢?
老房子沒獨立廁所，上小號還好，洗澡的地方有個排水口，大號就不行了。像小二這般小的，就是用痰罐解決，然後外婆拿去池塘邊洗掉。像唐婕這樣不大也不小的年紀的孩子，就要跑到公廁去上了。
這年頭的公廁吧，千萬別照著21世紀的想，無論是簡陋外表，還是內部的衛生情況，都是差得能超出你的想象。
唐婕其實也一直很困惑來著，這如廁可算得上是人生的大事了，而像她們家這樣沒有獨立廁所條件的老房子，附近都是。相信不止她一個人有這樣的煩惱和困惑吧。可為什麼這年頭的人們都不上心，不在意的呢？環境很影響人進行人生大事的心情的，而人生大事進行得不順暢，會影響人健康的，這真的很重要，很值得重視的。
唐婕記得一直到兩年後她上小學后，家裡和附近的人家才紛紛加建了廁所。而想到兩年的時間，她真的好想哭，時間在人想著快些過時，總是會走得特別慢。
看著唐婕蜷縮在沙發上，一扭一扭的……
外婆關心的問道：「囡囡，你怎麼了？扭來扭去的，還捂著肚子，是不是不舒服啦？肚子疼了？」外婆擔心地拉住唐婕，伸手給唐婕的肚子輕輕地揉了下。
唐婕一臉無奈：「婆爹爹，別揉，別揉我肚子。我……我就是想上廁所了。」再讓外婆揉下去，她擔心要煩惱洗褲子去了。
「哈哈，囡囡是要嗯嗯哦。要不給你端個痰罐到門口去？忍一下，很快就拿給你哦~」外婆匆匆地往房間走去。
不是吧~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出恭？唐婕聽得臉紅，嚇得眼睛都瞪大。
長了那麼多歲數的老臉要丟到哪去呀。唐婕表示自己的心臟跟臉面都經不起這樣的考驗的。
想起曾經在旅遊觀光的時候，看見過一小孩蹲在花壇里大便，那一根長長的米田共從小孩的屁股後面冉冉出場，當時把她給雷得不輕，心裡陰影面積急速擴大。現如今，輪到她跟隨外婆這麼演一場嗎？這絕對能讓她當場宣布狗帶。
唐婕受不了自己腦海腦補的畫面，快步走到大門后，從掛著的塑料袋裡掏出幾張玫紅色的草紙，撒腿往公廁奔去。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野？被拽住了？
唐婕轉過頭來，看見唐小二嘟起小嘴，小胖手正緊緊地攢住她的衣角。「霖霖，怎麼啦？」
「姐姐~一起去街街~」小二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緊盯著唐婕看。
「姐姐不是去街街，姐姐是去嗯嗯。妹妹乖，先放手哈~」唐婕邊哄著邊試圖把小二的手給鬆開。
「妹~嗯~」小二不放棄地用小手點了點自己的臉蛋說。
這小鬼難纏的。唐婕彎下腰，溫柔地摸了摸小二的圓腦袋，耐心地哄著：「那妹妹快找婆爹爹，要找婆爹爹拿紙紙才能去嗯嗯的哦。哪~你看，姐姐有紙紙哦，妹妹快去找婆爹爹吧，去吧。姐姐在這等妹妹拿紙紙哈~」說完，揚了揚手中玫紅色的廁紙給唐小二看。
小二歪著小腦袋看著廁紙，愣了會，口氣綿綿地說：「姐姐！等等我~」說完就掉頭往屋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