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洗禮

溫和的日光穿透薄霧灑在草葉上，昨夜大雨過後殘留的雨水與露珠混雜在一起，共同反射著清晨的陽光，像極了一粒粒珍珠。

「菲利絲，早上好。」

一位有著一頭利落金色短髮、外貌英俊的男子緩緩走出庭院側門，一邊伸了個懶腰，一邊溫聲招呼道。

庭院里身著淡綠色長裙的女子緩緩轉過頭，她的面容精緻而美麗，柔順的金色長發在她背後如瀑布般披散，天鵝般潔白、修長的脖頸上掛著的紅寶石項鏈閃爍著攝人的光芒。她面帶微笑、氣質恬靜地回道：

「早上好，克雷爾。」

克雷爾邁出步子，開始繞著這並沒有多大卻種滿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植物的庭院轉起了圈。

雖然他幾乎每天早上都要來這裡散步，但是他從未覺得這些植物的神秘有在日常的相處中削減絲毫。

他姐姐菲利絲是小鎮上唯一的草藥師，她高超的醫術以及永遠恬靜溫柔的態度贏得了整個小鎮上所有人的喜愛。

毫無疑問，這些植物便是她自己種植的草藥。

但是今天克雷爾並沒有如往常那樣走完三個圈才折返回小樓去用早餐，事實上，在僅僅半個圈之後他就走到了女子的身邊。

「菲利絲，我們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怎麼，你今天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到漢默爾先生那裡去學習鍛造了？」

菲利絲並沒有回頭，但從她微微上揚的語調里不難判斷出她此時心情不錯。

克雷爾愣了片刻，像是沒有預料到姐姐會在這個時候開玩笑。

他好笑的回道:

「菲利絲，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菲利絲把手中已經清斂完畢的草藥放在一邊，她站起身走向庭院一旁的洗手池，淺綠色彷彿草葉般的裙子在清晨的微風中慢慢擺動。

「怎麼，難道你一點也不期待今天的鑄劍儀式？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待會兒就告訴漢默爾先生。」

克雷爾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臉認真的菲利絲，她那雙乾淨清澈的淺藍色眸子里似乎藏著一絲狡黠。

他連連擺手道:

「我親愛的姐姐，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菲利絲輕輕笑道：

「行了，不逗你了，吃完早餐我就陪你一起去艾文牧師那兒。」

「畢竟今天可是你成年洗禮的日子，哪怕是草藥師的工作也沒有這件事重要。」

克雷爾鬆了一口氣，露出埋怨的表情低聲抱怨道：

「菲利絲，我剛才差點真的以為你要去給漢默爾先生打小報告去了。」

菲利絲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恢復正常。她並沒有做出回應，只是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她心裡也有所感慨：

從小時候開始，克雷爾就顯得頗為特殊，最顯著的一點便是他喜歡將各種完全不相關的詞語連在一起來說明某些事，就像剛剛他所謂的「打小報告」一樣。但偏偏在你理解之後，又會覺得這樣的形容竟然……如此形象。

早餐是簡單的黃油配麵包，並沒有什麼特色。

克雷爾拿起一塊麵包塞進嘴中，隨著他慢慢咀嚼，些許甘甜伴著一股清香漸漸充滿了口腔。而他的思緒，也在這清閑的時光里肆意發散著。

隱約間，克雷爾再次回憶起了他的另一段人生——但那已經是十七年前的遙遠記憶，雖然大致的人物、事件他都能記得清楚，但已經沒有必要再將其時時銘記。就連曾經的姓名，

也已隨著時間慢慢淡漠。

因為在克雷爾看來，現在這種清閑、無拘無束且沒有壓力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更何況，現在的他還擁有這樣一位漂亮溫柔的姐姐。

當然，即便如此，早已養成的說話習慣卻仍舊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哪怕現在換了種語言也是一樣。

早餐並不豐盛，沒過多久，姐弟二人便先後吃完了早餐。在簡單的收拾之後，兩人便拿上各自的東西離開了家。

雨後的早晨格外涼爽，混雜有草葉香氣的泥土芬芳令人精神迷醉，絲絲縷縷的溫和陽光則更是讓人分外睏倦。

但克雷爾毫無睡意，這與他前世讀書時吃完早餐后的狀態截然不同。畢竟成年這天的洗禮，他可是期待了很久的。

兩人在鋪有石子的泥土道路上越走越遠，漸漸的，周圍來來往往的小鎮居民們也多了起來。

路過一處門面簡易的麵包店時，站在門口招攬客人的中年婦女對兩人面帶微笑地招呼道：

「菲利絲、克雷爾，早上好，願你們有愉快的一天。」

「瑪麗嬸嬸，您也是。」

菲利絲回以同樣親切的問候，克雷爾也跟著露出了微笑。

小鎮上一共就兩家麵包店，克雷爾能夠清楚的分辨出這兩家店所出售的麵包的細微差異。

不出意外，他們今天早餐吃的麵包就是在這裡買的。

當然，就算他們真的時常惠顧這位婦女的生意，她大概也是不會如此熱情的打招呼的。

而之所以他們能夠受到如此熱情對待的主要原因還是菲利絲救治了婦女因打獵而受傷的丈夫，毫無疑問，菲利絲精湛的醫術以及溫柔的笑容令他們感激在心。

隨著兩人越來越靠近小鎮中心，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多，甚至偶爾還能夠看到馬車駛過——小鎮當地人斷然不會採用這種交通方式，也就是說，馬車上的人肯定來自鎮子外面。

由於今天是收穫的第一天，所以鎮民們起的格外早。在這幾天里，來自小鎮外面的人也多了起來。而且可以預想到，在未來的一周內還會持續增加，畢竟十天後可是小鎮一年一度的「收穫節」。

路過酒館時，克雷爾清晰的聽到一個大嗓門正在大聲嚷嚷：

「我的朋友，我向你保證，在鎮子外面的樹林里絕對有一隻兇惡的妖獸！那天我親眼看見的，當時它正盤在一塊岩石上休息——那是一隻有著兩對翅膀的蟒蛇，它的身子怕是有木桶那麼粗！如果它完全展開來，我敢肯定絕對有十個我這麼長！」

循著聲音，克雷爾好奇的轉過頭去，然後便看到酒館門口一個衣著破爛的男人正對著另外一人不斷比劃著，彷彿是在告訴對方自己所見到的有多麼驚世駭俗。

「那個人是鎮子外面來的吧，看上去怎麼一副喝醉的樣子？」

菲利絲秀眉微蹙，向克雷爾小聲問道。

克雷爾聳聳肩，隨口回道:

「我昨天就看到過這個人，那時候他也是在這裡沖著別人瞎嚷嚷。不過我記得，昨天他宣傳的是一頭老虎來著。」

顯然，克雷爾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倒是菲利絲微微嘆了口氣：

「那位先生現在一臉喝醉的樣子，早上就喝的醉醺醺的對身體可沒有好處。」

聽到這話，克雷爾笑著嘆了口氣：

「菲利絲，既然他們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身體，那麼你也就沒有必要去關心這些了。」

說著，克雷爾模仿起菲利絲說話的語氣，拿捏著聲音恰到好處地皺眉嘆氣道：

「我親愛的姐姐，總是憂慮重重的對你的身體也沒有好處。」

菲利絲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她錘了一下克雷爾的肩膀，同時輕輕哼了一聲。

但克雷爾注意到，她的步子明顯變得輕快了起來。

在太陽越過房頂的時候，兩人來到了小鎮唯一的教堂。

教堂大概兩層樓高，牆壁上的白漆已經脫落大半，但卻不顯破舊，反而分外乾淨；教堂房頂上的六棱星依舊豎立著，呈現出完全不同於牆壁的嶄新，不過卻透露出幾分歷經歲月的滄桑。

此時教堂的大門已經完全打開，門前的落葉已經被掃到兩旁，石質地面也已經灑過了水，比起泥土路來要顯得乾淨許多。

大門內一位身著白色長袍的老牧師正雙眼緊閉、雙手合十地祈禱著。在他兩旁，還立有兩個看上去便沒有多大的孩童，他們同樣身著白色長袍，正學著牧師的樣子裝模作樣的……打著盹。

當兩人出現在教堂門前時，克雷爾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老牧師便已經緩緩睜開眼睛，面色慈祥的看向兩人。

克雷爾立刻嚴肅了幾分，與菲利絲一同打招呼道：

「艾文牧師，早上好。」

「菲利絲、克雷爾，早上好。」

待兩人走近后，艾文牧師在左胸前畫了一個簡單的六芒星，並同時祝福道：

「願主的光輝照耀你們的每一天。」

此時，克雷爾感覺到教堂內的聖光神像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便歸於平靜。

說完祝福的話語，艾文牧師繼續道：

「那麼，主親愛的孩子們，你們今天是來……哦，對了，今天是你成年洗禮的日子，對嗎，克雷爾？」

感受到老人慈祥的目光，克雷爾肯定地點頭回到：

「是的，艾文牧師。」

老牧師也點了點頭，隨後轉過身道：

「那你們跟著我來。」

走進教堂后，老牧師一邊向前走，一邊自言自語道：

「這十幾年來小鎮上已經沒有出現過能夠感應到聖光的孩子了，唉……」

「克雷爾，你站在這裡就行了，請稍微等我一會兒。」

克雷爾按照老牧師的要求在聖光神像下站定，在等待的同時，他抬起頭觀察起教堂內部的情況：

柔和的日光透過教堂四周以及頂部的鏤空空間射入教堂，在驅散黑暗的同時也帶來了幾分溫暖。成排的座椅整齊排列在神像前方，但是空無一人，只有兩個身著白袍的孩童正在維持教堂的整潔。

「菲利絲，」

克雷爾張了張嘴，像是想說點什麼。

但還沒等他組織出語言，菲利絲便好像已經看出了他藏在眼神深處的不安，安慰道：

「沒事的，相信自己，你已經是小鎮上最優秀的年輕人了。」

克雷爾愣了愣，心中一陣溫暖，旋即點頭道：

「嗯。」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這時，艾文牧師從教堂後面的小房間裡面走了出來，他手上拿著一柄頂端鑲嵌有白色寶石的權杖。相比之前，整個人看上去更多了一分沉肅。

在克雷爾面前站定后，艾文牧師看向克雷爾，柔聲問道：

「孩子，準備好了嗎？」

「嗯。」

克雷爾輕輕點了點頭。

艾文牧師回以肯定，隨後，他一邊左手輕撫那枚白色的寶石，一邊低聲說道：

「孩子，閉上你的眼睛，不要緊張，放鬆下來，放鬆……」

一道白濛濛的光芒逐漸透出那枚白色寶石，在與日光結合后變得愈發輕柔。彷彿綢緞一般的光幕漸漸將克雷爾圍了起來，隨著他的呼吸逐漸上下起伏。

克雷爾感覺到，自己彷彿渾身都泡在溫暖的日光之中，整個人身心愈發輕鬆，就像是所有煩惱都慢慢離自己而去……

他彷彿與光幕融為了一體。

艾文牧師點了點頭，嘴角露出笑意，他看向菲利絲，她也輕輕點了點頭。

隨後，他緩緩閉上雙眼，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愈發飄渺。他的精神漸漸與聖光神像融為了一體，隨著他再次睜開眼睛，他的眼中已經是一片純白，彷彿蘊藏著一片光海，無窮高渺的同時又令人迷醉。

此時，圍繞在克雷爾身邊的光幕早已消失，但他仍舊閉著雙眼，整個人都處於完全的放鬆中。

不知不覺間，菲利絲已經握緊了雙手，目不轉睛的盯著克雷爾。

隨著艾文牧師集中精神，一道柔和的白光直直射向克雷爾。

在菲利絲緊張又期待的目光中，那道白光……徑直穿過了克雷爾，沒有受到絲毫的阻力，也沒有任何的遲滯。

菲利絲隨之一滯，就連老牧師也愣了片刻。

直到克雷爾慢慢脫離了舒緩的狀態，他們兩人才終於有所反應。

「怎麼……了？」

看到兩人表情，克雷爾的心臟驟然一緊，像是被狠狠攥住了一般。

片刻的沉默后，老牧師輕輕吐出一口氣，那份飄渺的氣質已經離他遠去。他看向克雷爾，輕聲回道：

「看起來……偉大的主更願意在你的來生賜予你聖光。」

克雷爾頓時呆在了原地。

雖然艾文牧師說的很委婉，但是他怎麼可能理解不了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可能？是不是儀器出了故障？還是說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最終，克雷爾仍舊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

「謝謝艾文牧師。」

艾文牧師點了點頭，慈祥的神情再次回到了他的臉上：

「願主的聖光指引我們前行。」

說完，他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目送姐弟二人離開教堂。

但在二人完全離開后，他的目光中卻出現了些許困惑：

「克雷爾……聖光竟然完全透過了他的身體！這……再怎麼沒有魔法天賦的人，聖光也會在他們身上出現些許的遲滯才對……」

想了許久也沒有得出個結果，老牧師終究只是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