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鑄劍

第3章 鑄劍

因下雨而顯得泥濘的道路被來往的行人踩踏的更加不堪,但是他們並沒有在意濺到自己褲腿上的些許泥水,反而顯得頗為熱切,似乎對接下來的豐收節十分期待。就連少許略顯憂心的人們也同樣步履匆匆急著去做事,生怕了耽誤一點時間。

克雷爾與菲利絲肩並肩在街上走著,一路走來菲利絲已經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若是遇到和她打招呼的熟人她都會笑著回禮。但即便如此,她的注意力仍然一直放在克雷爾身上,可礙於克雷爾自身的感受,她並沒有率先開口。

終於,像是察覺到自己的沉默顯得過於壓抑,克雷爾總算是轉過頭去看向菲利絲道:

「菲利絲……話說回來,你的洗禮好像並沒有在艾文牧師那完成,是嗎?」

菲利絲微微愣了愣,她本以為克雷爾會尋求安慰,但沒想到他是問的這個問題。沉吟片刻后,她笑著回道:

「我們父母和我說過,我在出生后不久就完成了洗禮儀式。你應該知道,人的一生中天然魔力感應最強的兩個時間段分別是剛出生和成年的時候,我在出生的時候已經做過了,成年的時候自然沒有必要再做一次。」

這個話題稍稍吸引了克雷爾的注意力,令他眉宇間的壓抑消失了許多。克雷爾繼續問道:

「那麼你的洗禮結果……」

話還沒說完,他便想起了種植在自家庭院里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植物以及自己姐姐為人療傷時的極高效率,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所以,其實菲利絲你……能夠使用魔法,是嗎?」

「是的。」

菲利絲耐心解釋道:

「我是一位低階二星德魯伊,也算是勉強能夠使用魔法吧。當然,我是自學的,母親為我留了一本包含許多德魯伊知識的書籍,你要是有興趣,回家后也可以看一看。」

「母親么……」

克雷爾緩緩轉回頭來,他試圖在心裡勾勒出這個辭彙所代表的具體形象,但從他記事開始……他的生活中便已經沒有這樣的一個人了。就算是在上一世,他也同樣如此。

菲利絲的聲音也在不自覺間低沉了下去,但很快她便重新恢復了平常的柔和。她摸了摸克雷爾的頭,柔聲道:

「其實我也不清楚父母去哪裡了……不過,他們肯定會回來的。」

「希望吧……」

話音剛落,克雷爾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連忙往旁邊一躲,佯怒道:

「姐姐!不是說了不準摸我的頭嗎!」

「呵呵呵……」

菲利絲收回手,捂著嘴自顧自笑了起來。

恢復平靜后,她微笑著提醒道:

「好了,你得趕快了,要是在鑄劍儀式上遲到的話漢默爾先生可不會輕饒你,就算是成年洗禮也不能成為你遲到的理由。」

「知道了知道了。」

克雷爾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大步朝著鐵匠鋪走去。

菲利絲則站在路口處,面帶微笑的看著他消失在轉角後方才轉身回家繼續自己草藥師的工作。

……

……

「師傅,早上好!」

克雷爾大聲打著招呼,鐵匠鋪內的熱浪迎面襲來,即使是在秋天的雨後這陣熱風仍舊令他感到炎熱。

聽到他的招呼聲,一位正在煅爐前忙活的老先生回過頭來,足足看了克雷爾兩三秒方才緩緩點頭回道:

「你比我想象中要來的早,克雷爾。」

老先生頂著一頭凌亂的黑髮,

長長的絡腮鬍快要垂到領口;他上身穿著粗布短褂,身前掛著一條打著不少補丁的皮質護裙,棕褐色的皮革早已在長期的鍛造中被燒灼的處處焦黑。

可即便老先生的形象如此不修邊幅,見到他后克雷爾仍舊難以控制地嚴肅起來。

「先換上你的護裙,待會兒你的這身衣服要是被燒穿了的話菲利絲又得過來找我理論。」

「好的,師傅。」

克雷爾聽話的走到牆邊取下了自己的工作服,在換好衣服后便站到了漢默爾先生的身後。

「先等我把這把鋤頭弄完。伯格那傢伙還是這麼不小心,我和他說過多少次了,鐵器是有靈魂的!結果呢?我為他打造的每一把新鋤頭都會在一年半之內壞掉!」

克雷爾站在後面安靜的聽著,漢默爾說話的音調越來越高,鍛造錘敲打的聲音也隨之越來越大,像是要把鋤頭給錘爛似的。克雷爾毫不懷疑,若是伯格先生親眼看到了自己師傅為他鑄造鋤頭的這一幕,一定會更加珍惜自己的新鋤頭的。

沒過多久,最後一次成型、淬火后,一把嶄新的鋤頭便被立在了牆角,象徵著鍛造的完成。

漢默爾轉身走到鐵器架旁,取下一個劍胚后又重新站到了煅爐前,看向克雷爾吩咐道:

「好了,你準備一下,你的鑄劍儀式可以開始了。」

「嗯!」

克雷爾沉聲回道,然後開始調理自己的身心、回憶自己的所學,身體不自覺的就緊張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做完第二個深呼吸,師傅的聲音便再次傳來:

「開始吧,這次我不會幫助你絲毫,整個流程都需要你自己來完成。」

「啊?準備時間這麼短的嗎?」

克雷爾禁不住出聲道,從他開始學習鍛造起師傅就告訴了他將來會有一個鑄劍儀式,而在十幾年的學習生涯中鑄劍儀式的存在感更是被逐漸加深,以至於在克雷爾看來它甚至帶上了一絲神聖性。

可沒想到開頭竟然這麼草率!

但漢默爾反倒一臉奇怪:

「不然呢?我該教你的早就已經教過了,你自己也的確學的很到位。都這樣了,你還要準備什麼?十幾年的時間你還沒準備好嗎?」

克雷爾先是一愣,但在聽到後面一段話后卻恍然大悟:

是啊,我都準備了十幾年了,難道還需要最後這儀式性的片刻休息嗎?

想到這裡,克雷爾原本緊張的身體倏地放鬆了下來,在十幾年的學習、鍛造中已經深化為本能的動作開始在他腦中自然浮現。

緊接著,他便深吸了一口氣,自身的種種情緒都隨著這一口濁氣呼出體外,哪怕是洗禮所造成的失落也跟著一同消失不見。

在一切都慢慢沉澱完畢后,他眼中慢慢的只剩下了面前烏黑的劍胚!

點燃火焰后,克雷爾走到風箱旁,龐大、沉重得需要三四個人才能拉動的巨大風箱在他手中穩定的來回抽動,爐內的火焰在風箱送入的大量氧氣中越燒越旺。沒過多久,原本烏黑的劍胚便進入了紅熾狀態。

估摸著溫度達到后,克雷爾將燒的通紅的劍胚用鐵鉗夾到了鍛造台上,他拿起沉重的鍛造錘,厚重的鎚子在他近乎完美的發力技巧下重重的錘擊在劍胚上,伴隨著巨大的金鐵交擊聲一同出現的還有四濺的火星。

克雷爾的動作並沒有停下,反而像是借力一般越打越快,雖然不至於掄出殘影,但敲擊聲也連綿不斷的響了起來。看這架勢,竟是比之前漢默爾鍛造鋤頭時更為浩大!

而那原本通紅的劍胚,在克雷爾連續不斷的敲擊下也產生了些許變化:點點星辰般的紫色光芒慢慢出現在了劍胚上,並隨著敲打愈發均勻。一縷縷淡紅色的火焰也繚繞在了劍身之上,而且甚至逐漸蓋過了劍胚本身的光芒。

漢默爾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徒弟,眼中不僅有欣喜與寬慰,更有一種終於盡到責任的釋然。但他臉上的笑容卻顯得不是那麼自然,反而像是帶上了某種心痛:

「我珍藏多年的精鐵、星辰砂、烏金和重水啊……」

當然,正專註於鍛造的克雷爾顯然並不會去觀察自己師傅此時的表情,事實上,他連劍胚產生的細微變化都沒有注意到。

他眼中看到的已經不再是一個尚未完成的劍胚,而是一道道鍛造錘劃過的軌跡,彷彿下一錘應該落在哪裡、應該用出多少力道早已瞭然於胸。

毫不誇張的說,當劍胚被放在鍛造台上、在克雷爾完全專註之後,這把劍最後成型的模樣便已經出現在了他心裡。

完成第一階段的鍛造之後,克雷爾將劍胚進行了第一次淬火,與此同時他也在緩緩調整著自己的狀態。隨著連續的幾次深呼吸,第一階段鍛造積累下來的疲憊便被清除大半,而克雷爾也再次專註起來。

因淬火而重新冷卻下來的劍胚已經不再是先前的烏黑,而是有著繁星點綴般的淡淡藍紫色。哪怕還只完成了第一階段的鍛造,其也已經隱隱約約地散發出鋒銳的殺氣。

將劍胚再次燒紅后,克雷爾便開始了第二階段的鍛造。第二階段整體上與第一階段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錘擊速度像是到達了極限一樣保持在了一個穩定的速率,但克雷爾本身卻出現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就好像,克雷爾不僅是在鑄造一柄劍,更像是在打磨自身一樣,他也慢慢被一股鋒銳、肅殺的氣息所纏繞起來,且隨著鍛造錘連續落下,這股氣息還在逐漸變得更有條理。

第二階段完成後,克雷爾自身的氣息便好像與他正在鑄造的這柄劍合為了一體似的,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在調整完自身氣息后,第三階段的鍛造緊接著展開。

這時克雷爾揮擊鍛造錘的速度不僅沒有提升,反而降了下來。此時的他不像是一位鐵匠,反倒像是對著一塊璞玉精雕細琢的藝術家,每一次雕琢都必須恰到好處才能合他的心意,也才能夠在最後完成時呈現出完美的藝術品。

而劍胚也就在這一過程中最終成型,漸漸地成為一把真正的劍。

最後一錘落下,看著面前幾近完美的劍身,克雷爾沒有停下來去欣賞,因為現在儀式仍然沒有完成。

用鐵鉗將劍身夾起,但這次克雷爾並沒有將其放入普通的冷卻水當中,而是應師傅的要求將其浸入一桶彷彿油狀物般粘稠的藍色液體里。

劍身在桶中迅速冷卻了下來,可那桶冷卻液卻並沒有化作蒸汽逸散,而是彷彿被吸收了一樣慢慢沒入劍身中。

直到這時,終於放鬆下來的克雷爾方才注意到眼前的不尋常,但他卻並沒有冒失的直接詢問師傅,而是靜靜的等待接下來的變化。

待滿滿一桶藍色液體被完全吸收后,克雷爾才慢慢將已經完全冷卻下來的劍身夾起。雖然最為重要的鍛造過程已經結束,但劍還未開鋒,便稱不上真正的劍。

太陽慢慢升到天空正中,又緩緩降到地平線盡頭。無聲無息間,象徵黃昏的橘紅色光芒照進了渾玉磨成的窗戶,為克雷爾穿上了一件金色的披風。

磨刀的聲音緩緩停歇,克雷爾將劍身與劍柄緊密的嵌在一起,隨後鄭重地將完整的長劍緩緩插入由鐵木製成的、鑲著銀紋金邊的劍鞘中。

之後,隨著「錚」的一聲,克雷爾將長劍猛地抽出,劍身上有著火焰一般的繁複花紋,又鑲嵌有仿若群星的淡紫色星芒。由精鐵打造的劍身堅固而又鋒利,長劍兩側雪白的劍鋒彷彿要將空氣也給切斷一般。

克雷爾痴痴地看著這把由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長劍,哪怕此時已經身心俱疲,但他仍然像是不知疲憊似的握住長劍本能般抖起了劍花。

忽然,一陣掌聲自鐵匠鋪內傳來,克雷爾回身望去,只見自己的師傅漢默爾正面帶欣慰的看著他。而且看樣子,自己鍛造了一天,師傅也就在那裡站著看了一整天。

感動的情緒自心底溢出,但在觸及淚點之前便被克雷爾硬生生壓下。

他將長劍收入劍鞘,隨後鄭重的行禮道:

「師傅。」

漢默爾擺擺手,欣慰道:

「如你所見,你的鑄劍儀式非常成功。」

克雷爾心中一陣欣喜,像是終於跨過了一個階梯般長長舒了口氣。但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皺了皺眉頭。

漢默爾敏感的捕捉到了自己徒弟的微表情,他疑惑問道:

「怎麼了?」

猶豫了片刻,克雷爾終於是將自己洗禮的結果告知了師傅。

可沒想到,漢默爾竟然嗤笑一聲,然後頗為不屑道:

「洗禮……那玩意兒屁都不是。」

緊接著,他一臉莊重,嚴肅道:

「從今天起,你,便是一位真正的騎士!」

克雷爾怔了幾秒,什麼是騎士他早已了解過,所以他對於自己師傅的話語自然是十分震驚。

別的不說,至少在桑塔斯王國,任何一位正常的騎士都可以隨時向各地的領主宣誓效忠,且每一位領主都會樂於接受,並賜予至少二百戶的封地!

「我……已經是一位騎士了?」

克雷爾像是不敢置信地問到,疑惑、震驚等種種情緒都能在他眼中找到蹤跡。

漢默爾嚴肅地點了點頭。

克雷爾喉嚨蠕動了幾下,但終歸還是沒有將自己心中所想如實說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說如果,其實,我想做一位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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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經人誰當騎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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