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你死我活

第193章 你死我活

在山壁小屋的日子,想來是明萱自來到周朝之後,過得最愜意輕鬆的,因此到了離開之時,她心裡便覺萬分不舍。(百書齋baishuzhai.)然而,經過十數日的僵持爭奪,朝中乾坤終定,晝兒在宗室和朝臣的擁護之下,成為周朝新帝,不日便將舉行登基大典,她和裴靜宸作為皇室宗親,是必須要出席的。

便不是為此,她心裡也很清楚,這世外桃源躲清靜的日子,不會太久,很快她和裴靜宸就會重新投入俗世洪流。安平王殲敗北嶺軍勤王保駕,護住了周朝皇室血脈的正統延續,是不世的功勛,必將要受恩封進祿,令世人敬仰傳傳頌的,這便意味著,想要激流勇退,歸隱田間,變成了一種不可能實現的奢侈願望,至少暫時如此。

身上的王爵,是保護傘,但同時也是枷鎖,權勢和地位也一樣如此。

而他們所能做的,也無非便是順應天命,然後在一成不變枯燥沉悶的生活里,找到自己的歸屬。

白雲庵。

明萱拉著圓惠的手誠摯地說道,「祖姑婆婆先前說過的,姨母的去留都由自己決定,若是姨母願意跟我們回王府,不只我和阿宸高興,想來祖姑婆婆也是歡喜的。我腹中的孩兒再過不久就要降世了,您若是和我們在一起住,那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過,多好啊!」

許是她命中缺少與母親的緣分,兩世都沒有得到過母愛呵護,嫁人之後也沒有婆母。祖母朱老夫人對她極盡呵護,但到底那種呵護是要排在家族利益之後的,而玉真師太雖也關懷備至,但她心裡很清楚,若不是她嫁給了裴靜宸,以師太的絕高清傲,想來是不會將她放入眼底的。

唯有圓惠。在她與裴靜宸尚無交集時便釋放了最大的善意,一直以來都在細微處默默關心,猶如春雨,潤物細無聲。

明萱知道,當初圓惠是為了保命才投奔師太的,如今時過境遷,裴世子已經亡故,裴靜宸也別府另居。區區楊氏根本就不能再害圓惠分毫,那麼她也沒有理由再繼續呆在白雲庵,完全可以跟著裴靜宸去安平王府頤養天年。

圓惠眼中有晶瑩的淚花滴落,她扭過頭去擦了擦眼角,嘴角卻是翹著的,笑容里滿是欣慰和感動。

她滿臉慈愛地望著明萱高高隆起的腹部,卻搖了搖頭,「你們兩個孝順,我一直都知道的,說句心裡話。我很歡喜,也覺得驕傲。但是。我不能跟著你們一起去王府,我在這裡將近二十年,早就已經習慣了青燈古佛的日子,讓我現在離開,我哪裡還能習慣外頭的日子?」

明萱捏著圓惠的手緊了一些,「姨母想過安靜的日子,伴著青燈古佛。不必非在這裡,王府也可以的。王府地方大,人口又不多。有的空院子,我讓人在後院尋個安靜的院子,替姨母辟一間佛堂,平素也不讓人隨意打擾您,這樣咱們雖然住在一塊,但姨母又有自己的空間,豈不是一舉兩得?」

她笑著說道,「姨母也是在王府長大的,府里還有不少當年的故人,若是閑暇無聊,姨母也能請昔日的故友一道閑話家常,庵堂雖好,卻及不上這樣的熱鬧呢。」

圓惠不禁有些意動,但她仍舊猶豫不決,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裴靜宸便笑著說道,「今日我們去得急,王府的院子也還沒有收拾好,姨母也不忙著做決定,等過幾日都準備好了,我再讓人來接您回去。」

他頓了頓,忽得嘆了口氣,「說來也巧,這回我在北軍見到一位姓梁的游擊將軍,他英勇忠義,好幾次武定侯派人偷襲,他都護在我身前,因此還被敵人砍了手臂。我與他非親非故,他寧肯舍了一條手臂也要保護我,我心裡便有些覺得奇怪,怕和他是有什麼淵源的,後來我一問,這位梁將軍竟然是我們王府曹伯的親外甥,他年幼時曾在王府住過,後來外祖父見他驍勇才帶了他去了北軍。」

這件事明萱第一次聽說,難免有些驚痛后怕,「梁將軍為了保護你被砍了手臂?這樣大恩,我們必要報的!」

裴靜宸沉沉點了點頭,「是啊,對一個軍人而言,四肢不利可是致命之傷,梁將軍便只能卸甲歸田了,我打聽他沒有家人,唯與曹伯相依為命,就請他回了安平王府,他既是為了我受的傷,將來我定必要奉養他一生的。」

圓惠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來,她嘴唇微顫,目光里五味陳雜,有心疼,有羞怯,也有迷茫,直到送別裴靜宸和明萱后,她依然這般杵在原地良久。

明萱上了馬車,低聲問道,「那位梁將軍真的被砍斷了手臂?」

裴靜宸搖了搖頭,「他確實是因為要保護我,所以被敵人的大刀砍在了手臂之上,傷得也不輕,軍醫說以後恐怕都不能再提重物了,但也沒有砍斷那樣嚴重,現今在王府將養著,百日之後想必就能好了的。」

他微微笑了起來,「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那位梁將軍與姨母曾經有些糾葛的,梁將軍從前以為姨母已經沒了,所以醉心疆場,也沒有起過成親的念頭,一直光棍到現在。前些日子聽說姨母還在,便主動來求我,想要圓了當日之夢。

可我想著總要看看姨母的意思。倘若她一心向佛,心中已經沒有了男女情愛,那麼姨母堅持要留在白雲庵,咱們便就隨著她罷了,倘若她心裡還有梁將軍,那麼郎有情妾有意,佛祖慈悲,也定不願意看到有情人分離,所以這回咱們是一定要請她回王府去才好的。」

而結論是什麼,從圓惠的表情上,便已經一清二楚了。

明萱輕輕鬆了口氣,圓惠才三十多歲,若在前世,這個年紀沒有成婚的女人也多的很。她雖然並不知道圓惠和那位梁將軍之間到底生了什麼事,但看那梁將軍這年紀地位都不曾娶親,當日定是愛得極深的,而圓惠既然心裡也記掛著梁將軍,那便該當在一起。人世間失而復得的感情能有幾樁?重逢已經是天賜,若不及時抓住,定當遺憾終身。

她也不願意看到圓惠遺憾。

裴靜宸笑著說道,「你放心,我看這事定能成的。」

明萱點了點頭,想到了什麼,又問道,「我看昨夜長庚來過,他說了什麼?」

俞惠妃機關算盡,想來不會那般輕易就將皇位讓給晝兒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倘若不是事出有因,立儲之事將繼續僵持,不會那樣容易就見分曉。而之前,一直都沒有消息傳過來,想來昨夜長庚過來便是說這件事了。

裴靜宸臉微凝,沉聲說道,「長庚來稟,晝兒的生母月荷前日從永和宮的玉欄上掉了下去摔死了,她臨終時,俞惠妃在場,有許多人證。隨後,顧貴妃揭,俞惠妃所生的皇子在叛軍攻入後宮時,便被臨南王摔死,現在廣臨宮裡頭的那位,並不是真正的大皇子,而是定國公俞克勤派人偷偷送進來的冒牌貨。」

七八個月大的嬰兒,除了貼身照顧他的人外,的確不容易分辨,倘若事實果真如此,那麼晝兒便是皇位唯一的合法繼承人,俞惠妃不僅失去了招架之力,還將面臨著最深重的審判。

但明萱卻從這段簡短的對話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俞惠妃去永和宮責問晝兒的生母月荷,然後在大庭廣眾之下,月荷墜欄死了……廣臨宮裡的大皇子是冒牌貨,真正的大皇子已經被臨南王摔死,這件事是一向沉靜無波的顧貴妃所揭的。

裴靜宸見她面色凝重,便將她摟入懷中,低聲說道,「月荷應是自己跳下去的,而顧貴妃則是為了自保。」

他將下巴埋在她的脖頸,柔聲說道,「但真相究竟是什麼,在眼下根本就已經不重要了,只要這結果順應了絕大多數人的意願,皆大歡喜,便就成了。你也莫要多思慮了,以後咱們還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這些都與我們無關。」

不管是誰給月荷出的主意,但月荷的確這樣做了,她的縱身一跳,不僅打開了僵持不下的局面,還令俞惠妃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負了罪名,有這一層干係在,晝兒的上位則更添了幾分把握。而顧貴妃的揭,才是將俞惠妃和定國公府釘在了恥辱牆的長箭,不論廣臨宮那孩子的出生真相,這個答案是絕大多數朝臣和宗室想要得到的,所以這便是真的,也一定會是真的。

自古以來,涉及皇權,都是那樣殘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有的故事都那樣相似,不論是五龍奪嫡,還是臨南王的謀逆,乃至晝兒的上位,不都是如此嗎?裴靜宸說得對,既定的事實多思也無慮,以後關起門來過日子,這些事都與他們無關。

明萱心中一怔,隨即又淡淡地吐了口氣,她將身子歪在裴靜宸懷中,靜默不語,只聽到馬車偶爾顛簸時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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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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