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試藥
岩清今年已經十七,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夥子。當他聽到游鯉的話,便覺得自己的母親受到了侮辱。
「你竟然敢!」岩清揮起拳頭就要往游鯉的鼻尖上揍,卻被彩雲眼疾手快攔下。
「娘……?」岩清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彩雲打斷他要的話,道:「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她正努力將兒子從床上扶下來:「先離開這裡再說。」
岩清忍住了質問,變得安靜下來,他點了點頭,配合著母親的動作,當他準備把腿放下地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雙腿無法動彈。
彩雲不解,只能求助游鯉。
游鯉坐在矮桌邊,好整以暇道:「他腿上的穴道還得一會才能解開,這段時間也不會有人來,不如你也坐下歇一歇。」
彩雲急的快要跺腳:「在這種地方,我怎麼坐得住?你快想想辦法呀。」
游鯉道:「我可以背著他,但外面的葯人衛數量眾多,我帶著你也是尋找間隙堪堪躲過他們,現在我背著他無法同時帶你,你可跟得上我?躲得過去?」
彩雲一時語塞,她知道游鯉說的是事實,她只會些微末的拳腳功夫,因為在內谷才一直安然無恙,論武功她不及那些所謂的江湖人;論毒術她和所有的旁系子弟一樣,只是身體不怕這仙露谷外的各種毒物,但若是雲家直系親自出手,她這抗毒的本事怕是會立時失效;她唯一可以依仗的是自己的姿色,可是這一依仗她已經使用過了。
游鯉見彩雲默認,於是接著道:「岩清,你娘托我把你救出去,現在我問,你答。」
岩清盯著游鯉,滿眼的戒備,倒是沒有再質問游鯉什麼,只是輕輕點了下頭。——他現在也明白,只靠自己和母親,是完全走不出這裡的,如果想活命,就必須要依靠面前這個男人。他緊緊握住母親的手,這樣會讓一貫任性的他保持一些克制。
游鯉道:「告訴我試藥的事。」
岩清道:「前任谷主一直在研究一種可以起死回生的葯。」他對上母親疑惑的眼神,解釋道:「我也是來到這裡之後才知道的。」他指的是這名為極樂的囚人獄。
游鯉來了興趣:「起死回生?真有這種葯?」
岩清道:「前任谷主認為是有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閉關煉藥,一出關就找人試藥,但他……從沒成功過。」
游鯉道:「那些試藥的人都被葯死了?」
岩清苦笑道:「那些人只是沒有『復活』,他們在試藥前就會被毒死。」
游鯉眨了眨眼,道:「先下毒,等人死了再試藥,」他拊掌道:「果然是起死回生之葯。」
彩雲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她不敢想真相象竟是如此殘酷,她喃喃道:「我記得從十九歲那年開始,每隔一年,谷主都會從旁系選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女,帶去一個叫極樂的地方。」她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囚室里格外清冷:「我們當時都不知道谷主的意圖,還以為是旁系得了谷主的青睞,要傳些只能直系子弟學習的不傳之秘。每個少年人被帶走的時候都興高采烈,但之後卻沒了聲息……」她摟著岩清的肩膀,哭泣道:「這極樂逐漸變成地獄,之後谷主便不再遮掩,將合適的少年直接囚禁在此,每年都有一到三人不等,旁系的孩子,除非體弱多病,否則都難逃……現在看來,竟是如此!」
游鯉道:「好姐姐,你可知那年發生了什麼?」
彩雲抹了眼淚,
道:「我只知道那年雲傾的妻子死了。」
游鯉道:「雲傾是誰?」
彩雲道:「是雲宿的父親,就是上一任谷主。」
游鯉不解:「雲氏被傳得神乎其神,生死人肉白骨,前任谷主怎麼會讓自己的妻子殞命?」
彩雲道:「具體我也不知曉,當年那件事發生得太快,燕瑩妹妹雖然去了,但卻沒有發喪。」彩雲似是想到什麼,道:「難道試藥是為了復活燕瑩?」
游鯉道:「那雲夫人豈非已經死了,前任谷主難道還要從閻王那裡搶人嗎?」他搖了搖頭,嘆道:「真是瘋了。」
彩雲慘然道:「這仙露谷里幾乎都是瘋子,前任谷主有這種想法也就稀鬆平常了。」
游鯉又道:「你可知那雲夫人為何會?」
彩雲搖了搖頭,道:「那次對雲家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雲家兄弟反目,燕瑩香消玉殞,雲氏的天之驕子叛出仙露谷,老谷主病情加重……」
「娘。」岩清搖了搖頭,對游鯉道:「這都是我仙露谷的家事,你一個外人問這麼細緻做什麼?」
游鯉道:「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可以決定你明天怎麼死。」
岩清聽到死字,瞳孔急劇收縮,他又何嘗不知,到了明天自己會被拿去試藥,在那之前自己就會被殺死,而他想要活,除非是祈禱雲傾的葯有用,但和閻王搶人這種事情太過荒誕,岩清自己都是不信的。
彩雲看到兒子又緊張起來,趕緊寬慰兒子,略帶埋怨地剜了游鯉一眼,道:「你別嚇著孩子。」
游鯉不為所動,道:「你們可知道死因為何?」
彩雲和岩清皆搖頭,彩雲道:「說是急病,但燕瑩的身體一直很好,也有人說是中了劇毒……不過都沒有證據,大家也都是猜測。」
「中毒的可能性也許大一些。」游鯉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結論,他看向岩清:「那麼明天你很有可能被同一種毒藥毒死。和當年毒死雲夫人的毒藥劑量一模一樣。」
岩清的眼中再次透出絕望,這次彩雲沒有安慰他,因為她只要想到自己的兒子會被一種烈性毒藥毒死,她就感覺渾身發冷。
游鯉摸著下巴,道:「那現在可以討論下該如何救你了,岩清。」
彩雲猛地看向游鯉,顫聲道:「你,你不是答應我救他……」
游鯉揮了揮手,道:「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我明天要和前任谷主見面,請他為我治療。之後我會離開仙露谷。如果距離試藥還有幾天,我自然可以在治療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救出去,」他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如果前任谷主出關后就要來這裡試藥,之後才去見我,你我又該如何?」
岩清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彩雲抿著嘴沒有說話。
游鯉道:「我雖然答應救你,卻也是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之下,我若現在就帶你出去,那誰又來給我治病?」
岩清道:「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他看著游鯉,眼前的游鯉是他活下去最後的希望,如果說他之前還在任性,是因為生死還沒有直接擺在他面前,更是因為他認定母親找來的這個男人有能力救他。而現在,他所認定的救贖變的不那麼確定,他的心自然也緊張起來。
彩雲開口道:「你有辦法的,對嗎?」
游鯉點了點頭,道:「辦法雖然有,但卻殘酷了一些。」
彩雲看了看兒子,岩清搶著開口詢問道:「什麼辦法!」
游鯉道:「我會些易容之術,如果我將一個人易容成你的模樣,代替你中毒試藥,那你就能活。」
岩清愣了一下,喃喃道:「那代替我之人豈不是……」
游鯉點頭道:「幾乎十死無生。」
岩清的腿此時已經有了些知覺,他想站起來卻依舊跌回床畔,他看著彩雲,眼中的絕望盡顯,似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彩雲摸了摸岩清的頭,慈愛地說:「岩清,你放心,娘會救你。」
「娘……」岩清的淚落下,已然泣不成聲。
彩雲的情緒異常平靜,也許女人本弱,為母則剛,現在的她被母性光輝籠罩,只是一位為了救回孩子生命願意付出一切的普通母親。
彩雲道:「可以為我易容嗎?」
游鯉點點頭,道:「自然可以。」
彩雲道:「請你一定要將我兒子帶出去。」
游鯉道:「自當儘力。」
彩雲點了點頭,滿目的感激。游鯉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裡面是他今日準備好的易容工具,他不是此中行家,只是學過些許,但已足夠,一般不仔細看也不一定能識破的。
彩雲坐在床邊,游鯉在她臉上用了各種藥膏,最後貼上了一層質感類似人皮的東西。
岩清看著自己的母親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被修飾成自己的樣子,悲痛之餘又覺得神奇的不可思議。
一番點綴之後,游鯉面前站著兩個相貌一模一樣的岩清。
彩雲握住兒子的手,游鯉會意出去,將時間留給兩人。
且不說彩雲如何和岩清道別,等岩清從房內垂頭喪氣出來的時候,已經和彩雲換了外衫。
游鯉道:「時間不早了,先回我那邊。」
「嗯。」岩清點點頭。也不知道彩雲是如何勸服兒子,那個任性的,充滿敵意的少年,現在乖巧的像一隻白兔。
彩雲跟著兩人除了房間,一路拉著岩清的手默默無言,直到臨近大門的時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輕吻兒子的額頭,用力抱了抱他的身體,轉而看向游鯉,盈盈下拜。
游鯉不受她這一拜,一把將她拽起來,對她點了點頭,轉而拉過岩清的胳膊,推開木門飛掠而出。
此時天已快亮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