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漠中女子

第7章 漠中女子

青天白日,郎朗乾坤。

一老一少,圍著一具赤身裸體,正在指指點點。

老人說:「氣海萎靡,蘊藏不了精氣,就只能硬練體魄了。這烈日灼身,黃沙磨皮,是煉體的第一步。」

少年說:「銅皮還得配鐵骨,光是皮肉堅硬,筋骨不強,也不行。建議負重鎚煉筋骨。」

老人說:「皮肉筋骨強勁終歸也是外強中乾,納氣不足,還是會導致氣血運行不暢,戰鬥力不夠持久。看來還得適當封息練氣」

少年說:「銅皮鐵骨,氣運綿長,這些都屬力;可不能光練就一身蠻力,還得敏捷靈活才行。我看修鍊之時,還可以加入外界的襲擊干擾,鍛煉其反應。」

「我……我可不可以選擇循序漸進,咱一步一步來。」林楓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都忘記了詢問一下他這個當事人的意見。

老頭兒與阿戰相視一笑,顯然是不準備給林楓任何發表意見的機會。

於是,烈日下,林楓一絲不掛,頭頂沙塔,黃沙沒過小腿,三步一停。艱難的跟在由三人一馬組成的隊伍最後面。

太陽繼續抬高,炙烤著這片平坦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荒漠。升騰起的熱浪,使得整片天地都有些虛幻扭曲。

在這世間最燥熱之地的另一角,一名同樣赤身裸體的女子正盤膝而坐。

她通體凝結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口中氣息納十吐一,縷縷寒氣從發白的嘴角溢出。

以女子為中心,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而去,在這一方燥熱空間里形成了一處冰雪的小世界。

遠處,一名婢女打扮的少女,時不時投來焦急的目光:「黃嬤嬤,小姐她沒事吧?」

「小夜的寒毒,乃是先天伴生,很難根除,現在也只能是緩解壓制。」沙啞的聲音,從另一名被黑袍籠罩的婦人口中傳出。言語間那難以掩蓋的凜冽寒意,比女子更濃。

「可是……」

婢女模樣的少女皺著眉頭,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黑袍婦人打斷:「小夜暫時沒事,要想壓制這次寒毒發作,她還需要在這裡待夠五日,我們得先辦正事。」

小婢女聞言,不放心的看了看自家小姐,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自己是真的放心不下。

看著主僕情深的二人,黑袍婦人伸手摸了摸小婢女的頭:「放心吧!這裡不會有外人來的,我會在周邊布下禁制,小夜在這裡很安全。」

小婢女抽了抽鼻子,點頭答應。想來以自家小姐的背景勢力,就算遇到歹人,只要亮出身份相信也能嚇退。

黑袍婦人長袖一卷,兩道身影一閃而逝;獨留那位被她們喚作小夜的女子,在此悄然靜坐。

女子渾身結滿薄霜,幾近完美的身軀,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遠處望去,猶如一株綻開的冰川雪蓮。

忽然,女子雪白光潔的後背上,一輪殘月紋身緩緩浮現。如果有外人在場,一定會有人認出此圖案便是天下第一銷金窟『尋月樓』的圖騰印記。

繁華世間,最受男人喜愛的地方,莫過於青樓和酒館。酒色,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朝廷廟堂,都是最難抵禦的誘惑,不然也不會有人詩作:「淑女溫柔鄉,君子英雄冢。佳人粉紅帳,將軍枯骨墓」;將紅顏禍水四字,詮釋得深入人心。

世間的青樓妓館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扎堆兒聚集的胭街柳巷,一類是獨立於清客高門的名樓;前者依仗廣泛的人流,支撐起龐大產業,

做生意也講究來者不拒,多以皮肉生意為主;後者則是寧缺毋濫,設有一定門檻,門客多為達官貴人,做的多是一些藝妓生意,賣身或賣藝,都講究自我意願。

青樓妓館幾乎遍布了天下各個角落,其數量更是數不勝數,但是真正做到舉世聞名的,也唯有那西楚崇山郡的『胭脂江畔』,以及律音皇都的『尋月樓』。

世間男子都以到過此兩地尋歡作樂為榮,但凡有人去過這兩個地方的其中一個,今後與好友把酒言歡時,都會自覺高人一等。

也因青樓妓館那獨一份的廣泛分佈情況,註定其背後的掌控勢力不會簡單;因為就情報收集來說,沒有哪裡會比酒後亦是床榻之上更為容易。坊間傳聞,那座立於律音國皇都之內的『尋月樓』的背後,便是天下勢力的巔峰——西楚皇室。

日升日落,三日之後。

「咳……咳……!」

在老頭兒的慫恿下,第一次嘗試喝酒的阿戰被辣得滿臉通紅,咳嗽著吐出口中的酒水。

老頭兒被逗得開懷大笑:「哈哈哈!混小子,跟我叫板,你還嫩點。」說完還猛灌了一口。

阿戰抹掉眼角被酒嗆出的淚珠兒,仍是一臉的倔強。眼前的老頭兒,打架打不過,罵人也不讓著他,喝酒更是比他厲害了不知多少倍;從小到大都沒怎麼吃過虧的他,這幾日算是把以前未吃的虧都補了回來。

此時的兩人,一人坐在馬尾,一人倒騎在馬脖子上,相互用目光交鋒;全然忘記身下瘦弱但已經負起全部重量的馬兒,以及那落在馬兒身後幾里遠,只看得見一個小黑點的焦黃身影。

林楓這邊,頭上的沙塔已由最初的兩層變成了五層。原本只是沒至小腿的黃沙,如今也已沒過了膝蓋。本就不白嫩的皮膚,被烈日烘烤得焦黃,一眼看去既能勾起食慾。

因腿在行走時無法拔出黃沙,林楓身後已經留下了兩條長長的溝壑,在這片平坦的荒漠中格外顯眼。

「嗚……嗚……嗚」

突然,林楓停住了腳步,全身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口中還發出了陣陣的低鳴。

此時的他,雙眼通紅,唾液順著嘴角肆意流淌,看上去猶如一隻即將發狂的猛獸。

吼……!

片刻后,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響徹天際。

聽到聲音,阿戰一躍而起,腳尖輕點,立在馬頭上,舉目向林楓的方向望去;眼中滿是擔憂。

老頭兒卻是頭也沒回,伸手習慣性的撫了一把他那雪白的鬍鬚,說道:「沒事!發狂了而已。」

「發狂?什麼意思?」阿戰不解的問道。

「知道人在死之前,為什麼會出現迴光返照嗎?」

阿戰搖搖頭。

「那是因為物極必反的道理。人在臨死前身體都會急速的衰弱,當達到極點時便會短暫氣血迴流,身體也就會短時間的恢復;類似於林楓現在處境……」

阿戰聞言飛身而起,就要去救人。卻被眼疾手快的老頭兒一把扯住腳踝,給生生拽了回來。

老頭兒變爪為掌,掌心向下一壓;阿戰一屁股跌坐在馬背上,渾身被一股無形之力鉗制,動彈不得。

阿戰幾番掙扎無果,於是屏氣凝神,一張臉漲的通紅,似乎是在蓄力,準備掙脫束縛。

「他死不了,只不過是痛苦讓他暫時失去了理智而已,你如果不想他半途而廢,就最好安靜一點。」見阿戰如此模樣,老頭兒開口說道。他是真害怕以阿戰的倔脾氣,會不會使出什麼魚死網破的手段。

阿戰聞言,果然慢慢歸於平靜,放棄了掙扎。他想起昨日林楓那歇斯底里、聲淚俱下的哀求,都沒有撤下他頭上的沙塔,便覺得確實沒有理由半途而廢,只因他不願意林楓在承受一次。

見阿戰不再掙扎,老頭兒開始耐心的解釋道:「人本為獸,因此人性本就是以獸性為源,所謂人性不過是後天養成。極致的痛苦與煎熬,註定會使人性泯滅,回歸獸性本源;能否找回人性,只能靠他自己努力,外人幫不了他。行走江湖也一樣,善惡只在一念之間,守住善便是人性,接納惡便是獸性;阿戰,你認為呢?」

老頭兒有些茫然地看著阿戰,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他不知道阿戰的身上到底肩負著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江湖或者天下將不再太平。

出於自己為人立場的私心,老頭兒委婉的給阿戰上了立身世間的第一課,因為他知道谷中不會有人告訴他這些,或許某天會決定些什麼,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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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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