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地主的野望

二十六年前，小地主在山村紅極一時。

趕走死神、擊敗病魔之後，漢文贏得了村民們發自內心的喜愛。

如今，人人都管漢文叫小地主，人人都喜歡小地主。

小地主可不僅僅是一個稱號那麼簡單，說它是全體村民集體智慧的結晶也不為過——試想，就算皇帝老子，也不過是全國頂大的地主而已。

當然，如果你也有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吐字清楚說話明白，祖上又曾或多或少地闊綽過那麼一陣子，而且還有個當法師的爺爺，最重要的是命足夠硬，經受得起死神和病魔的一系列考驗，那麼恭喜，你也是小地主當仁不讓的人選。

但可惜的是，別說山村，即使算上整個西部，這樣的人物也都是鳳毛麟角。因此，別的小朋友都被喚作「阿貓阿狗」，只有漢文，得以獨享「小地主」的榮光。

成為小地主以後，漢文的整個身心都發生了顯著的變化。

首先，他的五官變得更加精緻深邃。

其次，他身體強健得像匹野馬駒。

再次，他氣質出眾，神采飛揚。

試想，這樣光彩奪目的小地主，突然出現在「阿貓阿狗」堆里，怎能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呢？

不過，總有人愛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往往會讓人不勝其擾。

比如二叔公，每次見面，都要叫住漢文：「小地主，快過來，三叔公給你戴塊手錶。」然後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口黃牙，緊緊咬住漢文的手腕，非得在上面留下一圈參差不齊的牙印不可。

比如二賴子，總是煞有介事地點燃一根煙，塞到漢文的手裡，說：「小地主，來，搞稈煙。」吞雲吐霧的事情，他怎麼學得會？常常被嗆得半死。

又比如鼻涕橫飛的七七，像個跟屁蟲似的，整日粘著漢文。他走到哪裡，她就像影子似的跟到哪裡，甩都甩不掉。

此外，還有幾個年輕的少婦，以五嫂子為首，有的天天見面，有的十天半月見不著人影，都喜歡伸手來撥弄漢文。

漢文覺得，只有祖父對自己才是真愛。

祖父總是問漢文：「小地主，你是爺爺的乖孫么？」

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難得住漢文？「是！」他回答得很乾脆。

祖父高興了，從皺巴巴的皮夾子里抽出一張嶄新的一角錢紙幣來，算是打賞。這樣的打賞，在當時來講，可以說是相當豐厚了，一角錢能買十二顆大白兔奶糖呢。

得了錢，漢文轉身就朝村裡的小賣部飛奔——那裡出售的大白兔奶糖，一度是漢文的最愛。

雖然這大白兔甜到發膩，又十分粘牙，卻也不是你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假如你爺爺沒有錢，或者你爺爺是個小氣鬼，又或者說你爺爺的問題太難——不是「你是爺爺的乖孫么？」而是「三加二減五加三加二減五等於幾？」，那麼，在日常生活中，你基本上就要跟它們說拜拜了。

恰好這些條件漢文都具備，可以不謙虛地說，有過那麼好一陣子，漢文簡直成了大白兔在山村的形象代言人，當然，是沒有任何報酬的那一種。

到了小賣部，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漢文把手裡已經揉得皺巴巴的一毛錢往玻璃櫃檯上一扔，高聲叫道：「大哥，來十二顆大白兔！」

小賣部的老大哥笑眯眯地接過錢，然後從骯髒的塑料罐里抓起一大把大白兔——目測多於十二顆，全都塞進漢文油漬兮兮的口袋裡。

漢文就當著大家的面，

慢條斯理地，一顆接著一顆，直到把它們消滅殆盡為止。

吃完糖，漢文就猶如打了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志得意滿地踱步回家。

吃糖的時候，如果有人求漢文：「小地主，給我一顆大白兔嘗嘗嘛！」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分給人家一顆。

如果還有其他饞嘴的小孩也來求漢文：「小地主，也給我一顆大白兔嘛！」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再分一顆出去。

如果嘴饞的小孩多，漢文就會把手上的、口袋裡的大白兔統統分發出去，一顆不留。

如此大方的小地主，簡直刷新了村裡人的三觀，誰人不親哪個不愛？

於是，小地主的名頭日益響亮，完全蓋過了村裡的四大金剛。

村裡男人大都崇尚打架鬥狠。他們從所有男孩中挑選出四個狠角色，喚作四大金剛。

三叔公說：「大山貓漢英位居首席，有萬夫莫敵之勇！」

老大哥說：「小山貓漢雄排行第二，有開山裂石之力！」

二癩叔說：「攆山狗漢豪排行第三，有氣吞山河之勢！」

四傻子說：「看門狗漢傑叨奉末座，有龐然大物之軀！」

這四人在村裡橫衝直撞，一言不合就跟人上演全武行，打得別的小孩子哭爹喊娘、屁滾尿流，因而深受閑漢們追捧。而村裡的閑漢又特別多，反過來又壯大了他們的聲勢，讓他們在村裡可以橫行無忌。

小地主雖然紅極一時，卻還入不了他們的法眼。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對他動手動腳。好在漢文深受眾人愛護，他們倒也不敢太放肆。

在小賣部，老大哥常對漢英說：「大山貓，你不要欺侮小地主嘛，他文你武，又不衝突。大家兄弟裡頭，要講和氣。」

古樹下，五嫂子普告誡漢雄：「小山貓，不準打小地主的臉啊，他可是個美男子。臉上要是留了疤痕，將來就不好找媳婦了。」

老廟邊，三叔公對漢豪說：「攆山狗，你不要再用臟鞋子在小地主背上印鞋印了。要知道，照目前的情形發展下去，他將來的成就很可能在你之上。」

水井旁，七七警告漢傑：「看門狗，你不要再講小地主的壞話了，不然，等會我就去告訴他爺爺。等他爺爺作起法來，管保你肚子痛得要死。」

……

這些話頻繁在漢文耳旁響起，讓他心有不忿：四大金剛作惡多端，如果自己逆風翻盤，戰而勝之，不光能為民除害，還能為自己增光添彩。

因此，如何逆襲他們，就成了漢文心頭的第一號大事。

漢文常常分析四大金剛的特點：漢英兇猛如虎，狠毒如蛇，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什麼明顯的弱點；漢雄蠻橫如牛，爆發力有餘而後勁不足，可智取而不可力敵；漢豪狂吠如犬，專門倚仗聲勢壓人，拿下他並非什麼難事；至於漢傑，雖肥大如豬，卻動作緩慢笨拙，應該是四人中最容易對付的一個。

漢文不止一次私下裡展望：拿下四大金剛之後，在村上享受無上的殊榮：漢英在前面做開路先鋒；漢雄和漢豪在左右兩邊護法，漢傑在後面殿後。這陣容，這威風，光是想想，都讓人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