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賀斯昭什麼時候回來?」
看沒有人回答,江初意又問了一遍。
在風暴中心的時候她很平靜,腦子裡好像什麼都沒有想,現在看到了熟悉的人,卻沒有自己等的那個人,她有了絲奇怪的感覺。
就像做夢一樣。
看到她神色認真,似乎真的在詢問這個問題,幾人暗暗對視了一眼,交換著心驚的目光。
如果江初意只是一個失去愛人的普通女孩,他們完全可以哄著她,控制她不傷害別人和自己。
但……現在這個失去愛人的是神啊。
誰敢欺騙神?誰能阻止神發怒?
現在的博士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小意,」蘇墨垂下頭,迅速拆起賀興賢身上的導管,順便避免直視江初意的目光,「我也不想告訴你這個結果,但事實如何,你剛才已經聽到了,那是真的。」
聽到他火上澆油,似乎在逼江初意認清現實,其他人都驚恐地看了他一眼。
萬一江初意又發飆了,他們這些人一個都活不下來。
江初意瞳孔縮了縮,卻並沒有發火。
「他是不是太弱,被什麼事絆住了?」她說,「沒關係,我再等他一會。」
蘇墨手中的動作僵了僵,他嘆息一聲,終於抬起頭對上江初意的眼睛。
「對不起,小意。」他聲音哽咽,「我沒能把他帶回來。」
江初意望著他,不說話。
陸千知抹了把眼睛,他控制住語氣:「小意,賀隊臨……之前,托我告訴你幾句話。他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在核心引爆的時候,他的聯絡器就碎了,他無法親口告訴你。」
江初意移動目光,曾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已經變為一片濃郁的黑色,靜靜地盯著一個人的時候,會給人帶來如墜地獄的森寒。
他把賀斯昭囑託的話,一字一句地告訴了江初意。
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聽到賀斯昭的臨終遺言,無意控制不住情緒,鼻腔里發出一聲抽泣,卻又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驚慌地看向江初意。
江初意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看上去無喜無悲,就像真正的神明。
可是她站在這裡又如此真實,和以前那個嬌縱任性的小姑娘沒有什麼不同。
「小意,昭哥最關心的人從來都是你,在很早之前他就找過我,讓我發誓,一旦有一天他沒了,我豁出性命也要保護你。」蘇墨輕聲說。
其他人不知道有這一段,紛紛驚訝地看向他。
「他是那種算無遺策的人,這一次他之所以會死,也是害怕一旦博士同化完成,力量就會超過你,你又在博士身邊,他擔心你出事。」蘇墨繼續說,「他不是故意要欺騙你,這一次……你不要怪他。」
江初意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古怪:「你們以為……博士吸收完我的核心,力量就會超過我?」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抬頭看向半空中不成人形,連呻、吟都無法呼出的博士,神色複雜。
他們已經盡量往高里去猜測江初意的實力,但是沒想到,事實就是如此,世間沒有任何力量能撼動她的地位,即使是憑藉一己之力將整個世界變成末世的魔王也不行。
江初意感覺停跳許久的心臟又重新跳動起來了。
它跳得很緩慢,卻每一下跳動都牽扯著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臉色發白。
她還想說什麼,反駁蘇墨的話,痛斥這些人類淺薄愚蠢的認知,好像這樣就能把這一切變成假的。
但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沉默地看著蘇墨小心翼翼地拆賀興賢的導管。
這就是賀斯昭的父親么?
她看著冰棺里兩鬢花白的中年男人,他其實長得跟賀斯昭並不像,只是眉宇之間那種冷峻威嚴的氣質,有些殊途同根。
她望著他,彷彿看到了賀斯昭的影子。
蘇墨的動作很快,迅速就將導管拆卸完畢,他站起身,輕聲說:「博士可以死了。」
陸千知看向上方,剛想用火焰包裹起博士,就見江初意伸出手,裝著心臟的容器懸空飛到了她面前。
就像捏碎冰棺一樣,她虛虛一握,在巨大而無形力量的壓迫下,容器咔嚓碎裂,連著裡面的心臟一起。
鮮紅的血液夾雜著綠色的黏液緩緩滴落都地上,與此同時,半空中的博士抽搐了幾下,垂下頭徹底不動了。
他身上不停在修復組織的能量也徹底消散,江初意收回控制住他的影手,他噗通一聲跌到地上,猶如一攤爛泥。
「就是這個人締造了這一切。」陸千知眼睛里有恨,更多的是悲哀,「那些死在他手中,或者因為他而死的人,都再也回不來了。」
烏雲散去,燦爛的陽光重新初現,因為機器的毀滅,影響氣候的能量已經消失,陽光已經不再如同炙烤般的灼熱,甚至帶有清潤的風聲,照在廢墟之上。
只是這股風聲里,蘊含著濃重的血腥味。
蘇墨一抬頭,看到季夏正在防護罩的範圍里大聲喊著什麼,神色無比焦急,猶豫地看向江初意:「小意,可以把他們放出來嗎?」
江初意木然地動了一下,隨手撤回防護罩。
季夏箭一般躥到他們面前,接連發問:「博士是不是死了?末世是不是結束了?……謝謝江小姐,謝謝……賀隊去了哪裡?」
蘇墨小聲而快速地和他解釋著經過,季夏聽到賀斯昭沒了,眼神一怔,但卻是所有人中接受得最平靜的一個。
畢竟他已經經歷過一次賀斯昭的死亡。
「賀隊就是這樣的人,別說是為了江小姐和他的父親,就算沒有他們,只是為了芸芸眾生,如果他認為犧牲他自己就能拯救所有人,他一定會去做的。」季夏低聲說,「他是真正的英雄,從前世到今生都是。」
江初意沒理他,只是盯著陸千知:「那個包裹在哪裡?帶我去找。」
陸千知神色一頓,他看向已經變為一片廢墟的總基地,又看向江初意的臉,啞然:「……好。」
其他人也顯然發現了問題,神色都有些不安。
萬一賀斯昭的遺物已經隨著總基地被毀掉了,江初意會做出什麼來誰都無法想象。
雖然她現在看上去很冷靜,但看她做出來的那些事怎麼看怎麼和冷靜沾不上邊。
這就是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誰都不知道死期什麼時候會來臨。
然而縱使見識過了江初意帶來的神明之威,經歷過她舉手投足之間能操縱萬物生死,這些從一開始就認識的人也沒有露出絲毫畏懼或者疏遠的神色,只是神色悲傷,還有心疼。
江初意沒有那麼盡通人事,她不明白自己現在的心態是什麼,但其他人一看就知道,這就是在潛意識地迴避自己不想接受的消息。
因為賀斯昭沒有屍體,她沒有親眼看到,所以潛意識地不想相信他死了。
但她的心又知道他應該確實是死了,所以她做出來了之前的一切。
之後當她真正相信賀斯昭的死亡時究竟還會做出什麼,誰都不能保證,但他們沒有迴避,也沒有退縮,只是陪著她往四合院的方向走。
走過一片又一片廢墟,路過無數喪屍的屍體,所有人驚愕地發現,賀斯昭的四合院居然還好端端地立在那裡,在廢墟之中,成為除了醫院之外唯一的倖存建築。
這種情況,除非是江初意特意保護的,否則沒有任何解釋。
一行人沉默地走進四合院。
這裡不但沒有坍塌,裡面甚至連塵土都沒有,可見江初意保護這裡的用心。
一時之間,落在江初意身上的目光更加複雜。
無心無情的神明,真的會因為人類而動心嗎?現實已經給出了答案,即使她本身也許並不清楚。
他們來到賀斯昭的房間,很輕易地找到了櫥櫃,陸千知伸手進去,拽出來一個柔軟的軍用背包。
江初意走到一半就不動了,她看著那個包裹,命令:「打開它。」
陸千知如言將背包打開,看到裡面的東西,他突兀地一怔。
江初意的角度看不到裡面是什麼,看到她的神色,蘇墨快速上前,將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一條漂亮的白色紗裙展現在眾人面前。
在看到這條裙子的瞬間,除了季夏之外的人都愣住了。
江初意直直地看著這條熟悉的裙子,無數記憶紛至沓來。
「如果你很喜歡它,我可以給你做一條一模一樣的。」
「等回到那個什麼基地就給我做?」
「我保證。」
她以為他因為太忙,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
正當江初意發獃的時候,其他人也因為知道這條裙子的故事,紛紛紅了眼睛。
只有季夏看到裡面還有個什麼,出聲提示:「還沒拿完。」
陸千知立刻躬身去拿,一碰到它的質感就愣了一下,然後才把它拿出來。
是另一條白色裙子,江初意從來沒見過這麼華麗的白裙子,複雜漂亮的紗層層疊疊地堆在上面,卻一點都不顯得凌亂,裙擺大而華美,上面點綴著小小的玫瑰花的紋樣,可想而知做它的人耗費了多少精力。
江初意不認識它,其他人卻認識,在這條裙子拿出來的瞬間,每個人都忍不住了。
「為什麼哭?」江初意茫然地問。
「小意……這是婚紗。」無意啜泣著說,「我好幾次都看見老大一直在縫一條白裙子,我以為他是在做欠你的那條,沒想到他是在做……婚紗……」
「婚紗?」江初意重複。
「是的,婚紗。」蘇墨溫柔的聲音里滿含濕意,「在人類的世界里,如果兩個相愛的人想要結婚,就會給女孩子準備這樣一條婚紗,一旦女孩為某個男人穿上了婚紗,就代表願意將一生一世都交給他。」
「賀隊他,是想向你求婚。」
江初意覺得嗓子里似乎突然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也許是一團棉花,也許是另外的什麼讓她透不過氣來的東西。
她的目光從兩條裙子上移開,看向周圍。
這是她和賀斯昭共用的房間,賀斯昭總是對她有著過分的擔心,總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但是他知道江初意四肢不勤,哪怕柜子就在房間里,她也不會打開去看,所以放心地把做好的裙子放在了這裡。
以及那件複雜的婚紗。
他花費了多少日夜才做出來的?
他懷著怎樣的心情把它們藏起來的?
江初意本以為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就是白裙子,但是現在看見了如此漂亮的它們,她卻一點都不感到開心。
她目光放空,腦子裡想起她所看的那些愛情小說里,當男女主人公確定彼此相愛之後,就會步入婚姻的殿堂。
對了,有一本里專門提過婚紗,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原來婚紗是這麼漂亮的裙子。
賀斯昭……想和她結婚?
她嚴格來說不屬於人類,也沒有人類的傳統觀念,對於結婚這個詞,她只是單純聽說過,在小說里見到過,並不是很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問了。
「結婚之後代表什麼?」
「代表你們彼此相愛,可以共度一生。」回答的是連日晴,「我之前說過,女人不是必須要有男人,但是如果是真心愛你的,一定會想讓你屬於他。」
熱氣熏騰的浴室中。
「為什麼要親我?」
「因為我喜歡你。」
罡風呼嘯的樓頂處。
「我不怕你,我愛你。」
江初意向後退了一步。
她看著這些白裙子,腦子裡卻全是賀斯昭的臉。
沒有任何其它的縫隙。
「賀斯昭,你回來。」
江初意說。
「我餓了。」
作者有話說:
這是必要的一步,否則小意永遠也意識不到她喜歡賀隊_(:з」∠)_
她最後算是隱晦的承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