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冰天凍地,滿目雪白。
刺骨的寒氣穿透衣裳,將身體扎得千瘡百孔,雪白的肌膚表面浮起一粒粒血孔。
每一次呼吸都帶來鋪天蓋地的窒息感。
唯一未被冰覆蓋的是一處舊蒲團,位於冰湖中央,被跪出深深的膝印,蒲團的四周圍有鎖鏈。但包金芸沒有被鎖住,她抱膝蜷縮在蒲團上面。
她的儲物袋被沒收了,沒有可禦寒的物件,關進來前也沒有告訴她懲罰時間是多久,她想要是超過三天就只能給她收屍了,或許不用三天,她現在就很想睡覺……
忽然膝蓋一沉,她睜開眼,是一隻與雪白背景格格不入的黑獅子,黑獅子慢慢變形,變成一隻龍首被鱗的黑麒麟,金黃的小爪子像蛋酥,讓人很想咬一口。
「老頭……」
溫熱的舌頭舔舐她臉頰上的細小冰柱。
「眼淚,你哭了?」
「廢話。」口中溢出一團白氣,聲線戰慄,「生理性淚水,你不懂。」若隱若現的哭腔。
黑麒麟歪頭打量她片刻,搖頭,「沒出息的小丫頭。」
「滾。」
黑麒麟躍入冰湖,優雅地遊了幾圈,似乎非常舒服,乾脆放鬆四肢沉入湖中。過了許久沒有動靜,包金芸以為他死在下面了,探頭看湖裡的情況,忽然湖面躍出一顆獸頭,冰冷的水花濺她一臉,她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下面有女人。」他躍到岸邊,將滿身冰水甩乾淨。「你們人類的古怪癖好。」
「什麼女人?死的活的?」
「死了,能活。」
什麼鬼?
她往湖下面探頭探腦,冰湖非常清澈,像一大塊冰藍色的鑽石,應該比她想象中深很多,完全看不見所謂女人的影子。
黑麒麟似乎想跳回她身邊。
「別過來,你的鱗片冰死了。」
他不悅地輕哼一聲,化身唇紅齒白的人類小少年,不似平時壓抑妖氣,披散的青絲無風自揚,充斥濃到溢出的妖異感,金色的豎瞳詭譎而危險。
金色靴子踏上湖面,如履平地,盪開一圈圈漂亮的漣漪,優雅漫步至她面前,雙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神色傲慢。
「你彷彿在說,如果我求你,就帶我下去看看。」
小少年勾唇,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樣。
「你要凍死我嗎滾蛋。」
「放肆。」
一雙小手托起她的下顎,那張童稚妖異的面龐覆下,唇.瓣相貼。「張嘴。」
她瞪大眼睛,這這這老色胚……什麼東西渡入她口中,滑入咽喉消失不見,全身寒意瞬間被驅散,熱到冒汗,恨不得跳入冰湖降降溫。
她捂住唇,驚悚:「什麼東西?」
「老夫妖丹暫借你一用。」傲慢地睨她一眼,轉身沉入冰湖。
她遲疑一下,跟著跳進冰湖。
湖深數百米,湖底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長甬道,兩邊牆面掛夜明珠,幽幽冷光指向前路。
冰室,冰棺。
棺內躺著一個無聲無息的女人,美到用言語無法形容,真正的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好美……」她不能移開目光。
「天生媚骨、九陰玄體、天仙訣。」
天生媚骨也稱第一美人骨,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骨相之美往往超脫於皮肉,真正的美人即使不笑不嗔不悲不嘆,亭亭而立,便是艷色無邊,而這媚骨顧名思義,給予身體主人媚惑眾生的極致魅力。
九陰玄體是萬中無一的修行天賦,卻也是一把雙刃劍,這種體質最能將雙修或采陰補陽的功法修鍊至極致,修為扶搖直上,同時是最好的爐鼎,一旦落入不知憐香惜玉的惡人之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仙訣?我好像聽過這個功法……這不是你當初忽悠我給你做事時候用的嗎?說什麼功法大成后當不老不死,成為天下第一美人……原來是真的,我現在還能練嗎?」
「可以,如果你想成為一具行屍走肉的漂亮軀殼。」
「你竟然真的坑我?」
「她有天生媚骨才能成為漂亮軀殼,你這樣的最多剩下一張美人皮。」
他笑容嘲諷,絲毫不覺慚愧,圍著冰棺走了一圈,忽然露出疑惑之色。「老夫似乎見過她。」恍然大悟,「原來是她。」頓了頓,「如此連這天生媚骨也非天生。」
「別打啞謎,她是誰?」
「你們人族盛傳的天下第一美人。」
宿鈺的母親?
「搶走九尾狐的天生媚骨,練功成癮。」
「……」這是她從未聽說的!
「沒意思,走了。」
冰室中只剩包金芸一人,她痴痴地望著美人,明知道是媚骨和功法作祟,還是想多看一秒也好。
不知過去多久。
突然一道氣息急速逼近,她來不及反擊便被制住,捂嘴拖出冰室。
冰室除了溝通湖底的甬道,還有另一扇隱蔽出口,七拐八繞出去後進入一棟尋常小屋,那裡布置得樸素雅緻,唯有一面玫紅色的紗帳奪人眼球。
「你為何在此處?」抓住她的人終於將她放開。
她反問:「宿師兄不是閉關去了嗎?」
俊美的面容沒有絲毫笑意,面色凝重地注視她。「你不該來。」
「宿師兄這話說得像是要殺人滅口。」
「本該如此。」
她綳不住了,背脊躥上冷汗。
他眼底卻流露出受傷之意,像是因為她不假思索相信他要殺她的話,那樣警惕又畏懼地望著他,宛若她才是真正的加害者。
「你為何在此?」他再次問。
「你可不可以不殺我?」
他平靜的面具驟然崩裂,一把抓起她的手,殺人般的目光緊盯著她。毫不意外看見她恐懼了、慌亂了,逃避後退。
氣勢離懈,背過身。
「一刻鐘,如果你逃出去,我不殺你。」
話音剛落,她衝出屋門。
他緩緩苦笑。
外頭簡直與四通八達的蟻穴無異,包金芸遇岔道就右拐,不知道跑了多久,停在一扇門前。
門自動打開,宿鈺站在門后,平靜地看著她。
她驟然出手,寒芒疾射向他眼睛,轉身就跑。
「錚」的一聲,靈劍落地,她被人從背後抱住,全身炸毛。
「我永遠不會殺你。」他喃喃,「殺你之前我會先殺自己。」
良久,他牽住她的手,帶她走出地宮。
離開寒窖前,他給她留下禦寒的丹藥,說會儘快讓她出去。
偌大的冰窖只剩下她一人,那隻傲慢的妖獸不見蹤影。
……
蕭亦塵趕回青羽派。指證加害謝鳳雛的人是溫玉蘭,理由是謝鳳雛服藥后的癥狀與溫玉蘭給他下藥的情況一模一樣。
但翻案並不順利,包銀澤咬死不承認,溫玉蘭也將事情撇得一乾二淨。
直到某一天,包銀澤被發現昏倒在銅塔內,手裡攥著一塊影像石,將溫玉蘭慫恿他侵犯謝鳳雛並嫁禍包金芸的場景展現得一清二楚。
最令人驚駭的卻是這段影像來自第一視角,也就是說,影像提取於記憶,能做到的辦法只有一個——搜魂術。
搜魂術可以提取絕對真實的記憶,但是輕則傷及大腦,重則摧毀識海,因過於殘忍而被各大門派明令禁止。
「包金芸,使用禁術的是何人!」
這是包金芸從冰窖提出來后聽到的第一句話。
她抬起頭,看向與她被關進冰窖前相差無幾的審問環境,人們臉上如出一轍的憤怒。
「我不知道。」
「此人明顯為你使用禁術,你敢說不知?」
她嗤笑,「你也知道他為我使用禁術,冤枉我將我關進寒窖這麼久的賬該怎麼算?」
全殿一靜,心虛慚愧者有之,更多的憤怒震驚於她竟敢當著眾位長者的面出言不遜。
「包金芸,一碼歸一碼,你若不坦白禁術使用者,罪責只重不輕。」
「一碼歸一碼,先把你們冤枉我的事情算清楚。」
「你……」
溫掌門抬手制止爭吵,面色複雜地看著她,說:「冤枉你是我的過錯,待事情了結,我會儘力補償你。」
包金芸頷首,「確實是掌門的過錯,畢竟您的態度才是決定我無辜受罪的根本。」
「你放肆!」區區一個弟子怎敢用如此輕慢的態度評價掌門?
將眾人不滿收入眼底,蕭亦塵在心裡輕輕嘆息,勸說:「包師妹,此事非師父所願,他只是太過疼愛女兒。」
她抬頭直視溫掌門。
「掌門愛女倒也無可厚非,溫玉蘭冒充掌門女兒被帶回來的時候已是品性不佳,但她那時年紀不大,掌門完全可以悉心教導扭轉她的品性,結果如何?正是掌門的溺愛助長溫玉蘭惡習,綿延至今。甚至在溫玉蘭謀害謝鳳雛養母的時候顧念舊情,沒有對她嚴加懲戒,以至於她膽大包天,繼續作惡,連累您的親生女兒……」
謝鳳雛:「不要說了!」
殿內為之一靜。
「不準對掌門不敬。」
「這是你一個晚輩該說的話?」
「夠了包師妹。」
……
「你說得對。」溫掌門緩緩道,「我為了彌補虧欠,縱容女兒,也害了女兒。這次之事我必嚴懲溫玉蘭,至於對你的補償,若我收你做義女,你可願意?」
眾人皆驚。
「我不願意。」
「可是因你父母?我親自找他們商談。」
「與他們無關,我不能接受爹娘偏心,掌門您顯然是會偏心的爹。您若真想補償我就不要追究禁術的事情,我確實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對方顯然為了我才鋌而走險,出於我的私心,希望掌門放過他。」
溫掌門沉默,眾人急聲勸阻。
「禁術事關重大,即使是我女兒也不能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