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距離青羽派不遠的一座山坡上,坐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一頭柔順的青絲隨意披散,發梢浮動在空氣中,被濃郁的妖氣裹挾飄舞。
他十指飛動,像在織布一樣,指尖延伸出金色絲線,另一頭連著一團小小的白色光球,隱約可見大半個人形。
他身邊放著一個聚魂瓶,瓶口大開,一枚枚泛著白光的靈魂碎片飛出來,被吸附在金色絲線上,金色絲線如有韻律地彈跳交織,牽引靈魂碎片融入白色光球。
整整織了一個月,金色絲線的另一端終於勾勒出一個完整的白光小人。小少年端詳了片刻,從籠子里抓出一隻小白兔,動作粗暴地將白光小人塞進兔子里,再將兔子塞回籠子,提上籠子離開。
……
萬法門。
門主和少門主正爆發爭吵,路過的人紛紛退避。
「我不管!」岑寶德恨恨道,「我一定要去參加姐姐的葬禮!」
門主岑靖又急又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分輕重?葬禮不打緊,大不了回頭給她多上兩炷香。大能主動現身是多難得的事情,讓他好好給你檢查一下身體,上次被蜈蚣刺穿重補的部位不是一直不舒服嗎?」
奈何寶貝兒子不聽勸,岑靖只能先把人打暈了。
萬法門議事大殿的首座上大咧咧坐著一個小少年,金瞳黑髮,白皙的小臉半隱沒在黑色斗篷中,無聲地散發低氣壓。他懷裡抱著一隻可愛的小白兔,手在兔子腦袋上胡亂抓揉,小白兔瑟瑟發抖。
殿內伺候的人恨不得把頭彎到膝蓋上去。
岑靖快步走來,將侍從都趕出去,撩開衣擺,恭恭敬敬地向小少年行禮,「讓老前輩久等,小輩罪該萬死。」偷偷用眼角覷小少年,大能怎麼變成這麼小小的人兒,但那居高臨下的強大氣場一點沒有變化,這是修鍊到返老返童了吧,真不愧是大能。
小少年抬首,金色瞳孔不耐閃動,「養魂木呢?」
岑靖道:「老前輩有求,小輩不敢不應,只是這養魂木實在珍貴難養,小輩本預備著給犬子修補魂身,犬子的身體之前遭受重創,情況一直不大好……」
小少年居高臨下地睥睨他,岑靖的額頭、後背冒出冷汗,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小少年忽的冷笑出聲,將兔子一扔,厲喝:「你如今竟敢跟老夫討價還價了!」
岑靖嚇得噗通跪下。
「小輩知錯!」儲物手鐲靈光一閃,雙手顫抖地捧上玉盒,「養魂木在此,請老前輩笑納。」
手上一輕,玉盒易主,岑靖忍不住心頭滴血,聽見小少年疑似嫌棄地撇撇嘴,吩咐:「給老夫準備房間,三天之內不準打擾。」
……
養魂木從外表看就是一根枯樹枝,年輪越多,品質越好。岑靖獻上的這株養魂木足有三千年輪,稱得上極品。
這株極品養魂木此刻正被潦草地插在靈土上,枯枝上掛著一個白色光團。
在養魂木的滋養下,白色光團漸漸變得凝實,裡面的小人輪廓越發清晰。
三日後。
小少年睜開眼,上前查看情況。
養魂木枯竭龜裂,歪倒在土裡,白光小人被壓在養魂木下面,動彈不得,看見他來了,連忙揮手求救。
他冷哼一聲,將白光小人拽出來,轉頭塞進兔身里。
過了一會兒,小白兔睜開眼,那是一雙如人一般智慧靈動的眼眸,好奇地張望四周,立起身子,剛邁出一步就被自己絆倒,橫倒在桌上。
小少年發出不屑的嗤笑。「蠢死了。」
「咕咕……庫庫……突突……荼……」小兔子艱難練聲,慢慢朝人聲軌道靠攏,吐出字正腔圓地話:「應荼!」
小少年提起兔耳朵,撐著下巴教訓:「沒大沒小。」
兔子可憐兮兮地垂下四肢,「祖宗,耳朵疼。」
被放下來后,抱住他的手蹭了蹭,「感謝祖宗救命之恩,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可我怎麼變成兔子了?」
轉身對上一面銅鏡,映照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白兔子,等身長的耳朵高高立著,隨著她的意念慢慢垂下,軟軟地覆在臉頰旁,可愛爆炸。
「不為什麼,」應荼漫不經心道:「你以後就是兔子了。」
她瞪大圓滾滾的小眼睛。「啊?」
「算你運氣好,老夫抓了這隻八卦兔本打算進補,你死得這麼湊巧,順便給你做新軀殼。」
她呆住,兩隻前爪捧起毛茸茸的兔耳朵,喃喃:「我以後是兔子,再也不是人了。」
「想再做人就修鍊化形。」
「啊,我是兔妖了。」
……
岑靖不死心地來找大能碰碰運氣,說不定大能心情一好就願意幫忙給寶德治療。
「沒空。」應荼眼也不抬,手指在小兔子身上戳來戳去,終於把小兔子惹得炸毛了,嘴角勾起一抹笑。
小兔子從他的魔爪掙脫,躍到地上,抬頭與岑靖對上視線。
這門派服……「萬法門?」
岑靖一驚,小心地瞅了應荼一眼,蹲下來回應,「是的……小輩萬法門主岑靖。」
兔腦袋歪了歪,長耳朵垂到地上,被她趕緊愛惜地撿起來。問他:
「岑寶德是不是你兒子?」
「是!正是犬子!」岑靖十分激動,「兔前輩認得犬子?」
她含含糊糊地應,轉而問:「他怎麼了?」
岑靖連忙將岑寶德的情況說了。岑寶德如今是魂修,特製的身體與魂魄相連,身體受損,魂魄也會受到影響,長此以往對修鍊不利。
她跳回應荼跟前,躍上他的膝蓋,問:「給岑寶德修復身體很難嗎?」
「不難。」
「很麻煩?」
「易如反掌。」
「那為什麼不幫忙?」
「為何要幫?」
她想了想,「岑門主把那麼珍貴的養魂木送你了啊。」
他似笑非笑,「你以為養魂木用在誰身上?有本事你自己去。」
「可我不是沒本事嘛。」她好聲好氣地說:「就當你替我去,等我以後有本事了會報答你的。」
他懶得搭理她,轉身走進內室。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跟進去。
岑靖獨自留在外面,不知該離開還是繼續等待渺茫的希望。這八卦兔在大能面前說得上話,又認識寶德,不知是什麼身份。
這一等就等了小半天。
應荼從內室出來,不悅地瞥了一眼岑靖,「帶路。」
岑靖大喜,連聲道謝,又轉身朝八卦兔深深鞠了個躬。
……
應荼暫留在萬法門,有心情了就去搗鼓岑寶德的身體,也不知道是治療還是實驗。
八卦兔——包金芸每日窩在房間內,勤勤懇懇地修鍊。
如果說以前修鍊像是用吸管吸水,現在就像一頭栽進水桶,噸噸噸地往眼耳口鼻里灌,窒息並痛快著。
這具兔身天賦絕佳。
繼承了她原本的築基中期修為,相當於三階妖獸,這才修鍊了幾天,停滯了許久的境界便鬆動了,她憋著一股勁順利衝破四階。
……
應荼把她從被窩裡拎出來。
她打了個寒顫。
外面的天冷下來了。
但應荼的手很熱,她順勢抱住他的手指,在他手心蜷縮成一團。
「祖宗找我有事?」她問。
他坐下來,斜睨她一眼,「老夫看你現在是樂不思蜀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她不假思索:「修鍊、化形。」
「不回你的青羽派?」
她怔了一下,耳朵耷拉下來,「不回了吧?」那裡終究不是她的世界,雖然對不起那些真正關心她的人,時間會淡忘一切,就當做曾經那個包金芸死了。
他盯著她許久,忽然嗤笑出聲。
「老夫活了萬年,竟看不透你這小丫頭。我問你,為什麼不向我求救,你強行契約的目的不就如此?」
被一個小丫頭哄騙著強行契約,絕對是應荼這輩子抹不去的恥辱烙印,沒有當場殺了她簡直是奇迹。
她說她有一個生死劫,請他關鍵時候救她一命。他根本咽不下這口氣,怎麼可能答應?打定主意在她向他求救的時候過去冷眼旁觀,讓她後悔耍那些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欣賞她悔不當初、含恨而死的模樣。
他滿懷期待地等待著。
人獸契約之間有心靈感應,尤其他是力量強大的那一方,可以隨時掌握她的狀態。
於是他知道她一次又一次死裡逃生,但一直到死前主動解除契約,硬是沒有向他求救過一次。
她在搞什麼?契約的目的是什麼?耍他玩?用生命耍他玩?
他陷入深深的困惑。
一定要弄清楚她在想什麼。
以此為借口,他任勞任怨地給她織魂、嵌體、喚魂。
他等她主動開口解釋,而她已經提前陷入歲月靜好。
「我一直想向你求救啊。」說起這事她也覺得十分委屈,「我一直在等待最好的求救時機,結果等著等著就沒有機會了。」
「你是不是蠢?快死了還等什麼機會?」恨鐵不成鋼地戳她腦袋。
「唉你不懂,我的情況很複雜。」她抱住腦袋躲避攻擊,「再說早知道你這麼夠義氣我就不糾結了,還不是怕你生氣。」
他皺了皺眉,忽然感到懊惱,還有莫名的煩悶。甩手把她丟回被褥,「活該。」
她鑽進被子,美滋滋地繼續修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