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鄭恆庸露出沉吟的神色,裝作深思熟慮一番后,緩緩開口:「如果曲氏能扶正,家裡就有女主人能管教舜娘,應當就不會發生昨夜之事了,至少舜娘不方便跟我說的事都可以跟母親說。」
舜音怒火湧上心頭,眼中閃過濃稠的恨意,她閉了閉眼睛,才穩住洶湧的情緒。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諸位怕不是忘了,我母親是長孫若兒,何須再另找母親?」
她還正愁沒有機會敲打他們,他們反而自己送上門來,那就別怪她不給他們留情面了。
上輩子這些人跟著蕭從恕早早逃出京城,可沒有念及過長孫家一點好。
眾人臉色明顯難看起來。
一個跟曲氏長相相似的女子走過來,抓住舜音的胳膊,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正是曲氏的親妹妹,「舜娘,親娘是娘,這養娘也是娘,你聽姨母一聲勸,做人要有良心,長輩為你考慮,你也要為長輩考慮,這樣才能積福。」
舜音甩開她的手,冷冷抬眸,「外公就我娘一個女兒,我哪來的姨母?」
曲氏的妹妹直接哽住,訕訕坐回椅子上,坐立不安的扭了扭身子。
曲氏拿著帕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舜娘,我照顧了你這麼多年,把你當作親生女兒一樣,對你來說難道當真就什麼都不是么?」
瑤芸在她旁邊扶著她,眼淚含眼圈,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樣。
鄭恆庸按耐不住,指著舜音,親自開口:「曲氏身為繼母,對你有養育之恩,她的妹妹不是你的姨母是什麼?」
舜音淡淡發問:「一個妾室如何擔當得起繼母這個稱呼?」
鄭恆庸冷著面龐,「若兒雖然是你的親生母親,卻在生下你后便撒手人寰,不曾養育過你一日,曲氏雖然是妾室,卻一直在盡著母親的職責,你怎麼能只念著你的親生母親,而絲毫不感念養育你的母親,難道生恩比養恩還要大么!」
瞅瞅這滿口的仁義道德,舜音差點笑了。
在他們口中,她倒成了不孝不悌之輩。
「父親,您這話可就說錯了。」舜音轉身看向眾人,目光凌厲,「我母親對我可不止有生恩,明明還有養恩,這些年都是我的母親在養我。」
大家都知道長孫若兒早已亡故多年,聽到她的話,不由汗毛都豎了起來,嚇得面色發白。
鄭恆庸頓時臉色變了變,慌張地看了下四周,怒甩袖子道:「胡言什麼!你就算不想讓你姨娘做正室,也不可胡言亂語!世上豈有鬼怪之事!」
舜音看著他,微不可見地勾了一下唇角,眼底全是嘲諷,「父親,我說的不是鬼怪之事,而是事實,你們說姨娘對我有養育之恩,她養我什麼了?我母親雖然已經亡故多年,可我的吃穿用度卻皆來自於她,不正是她在養育我么。」
眾人面色頓變,鄭恆庸的臉色一下子黑透了。
舜音抬頭看向鄭恆庸,擲地有聲道:「她不只一直養著我,還養著你!養著曲姨娘!養著你們的孩子!還有你們這一大家子!」
鄭恆庸用力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額頭青筋突起,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惱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氣氛霎時僵住,滿室寂靜,無一人敢辯駁。
舜音掩唇笑了笑,眼神卻冷得直扎人心,「平日我有丫鬟婆子照顧,姨娘頂多來問候幾句,她尚且用我娘的娘家來養著,對我何來養育之恩?」
他們既然想讓曲氏爬到她娘的頭上,想讓曲氏在她娘的家裡作威作福,故意來噁心她,就別怪她把他們的臉面捅破了。
她轉頭看向鄭恆庸,眼神如刀,「爹爹,平日我顧慮您的顏面,從來不提這些事,給足了您面子,可您不能忘,您當初是自願上門做的贅婿,祖父能讓您納一門妾室已經是恩賜,您該知足了。」
鄭恆庸面色漲得青紫,他已經很久沒嘗過顏面掃地的滋味了,舜音平時不聲不響,沒想到一開口就直接掀了他的老底,讓他連辯駁的資格都沒有。
曲氏和瑤芸的臉早就白了,她們在將軍府的地位和依仗全都來自於鄭恆庸,現在舜音把鄭恆庸的臉面往腳底踩,就是將她們踩進了泥里。
眾人想開口勸幾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舜音堵了回來。
舜音冷下臉來,目光凌厲地掃過眾人,「如果沒有我母親,你們以為你們能過現在的日子么?你們如今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別忘了自己吃的是誰家的飯,都給我記住,我母親是長孫家嫡女長孫若兒!若誰想讓旁人做我母親,就先去祠堂給我母親磕三個響頭,好好感謝她多年來的供養,然後從將軍府滾出去,永世不得再踏入這道門!」
迎上舜音目光的人,眾人全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誰也捨不得將軍府帶給他們的榮華富貴。
舜音看向曲氏和瑤芸,「曲姨娘,當年你進門的時候,若是沒有我點頭,你還進不來將軍府的這道門,瑤芸也別想做現在的千金小姐,要說有恩,也是我於你們有恩,我不要求你們對我三拜九叩,但請你們不要痴心妄想得到那些你們不該得的,想跟我娘平起平坐或者想跟我平起平坐之前,先把身上穿的、用的摘了,然後把這些年來從將軍府庫房裡拿出去的銀子還了,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挺直腰桿跟我說話。」
曲氏和瑤芸臉色漲得通紅,這些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們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們習慣了當家作主的感覺,也習慣了踩在舜音頭上,現在簡直像被舜音當眾打了一巴掌一樣,臉頰火辣辣的疼。
「鳩佔鵲巢這麼多年,一個個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舜音聲音譏諷,目光巡視一圈,最後落在鄭恆庸的面上。
鄭恆庸氣得全身顫抖,一口氣上不來,急促的喘了幾下。
瑤芸立刻走上前去給他拍背,故意流露出關切的神色,指責的看向舜音,「妹妹,長幼尊卑有序,不得無禮!」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倒是端起姐姐的架子來了。
舜音哼笑了一聲,不緊不慢道:「既然尊卑有序,那麼我這個嫡女在這裡說話,就輪不到你來插嘴。」
舜音向來不在乎嫡庶尊卑,但他們越是在乎,她越要扎他們的心。
誰讓她們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貪心,總想將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
曲氏和瑤芸面色果然白了白,這些年來舜音對她們尊敬有加,從來不提自己是嫡女而瑤芸是庶女的事,甚至有的時候為了顧及她們的顏面,還故意在人前幫瑤芸抬身價,從未像這樣直接打過瑤芸的臉。
瑤芸指尖輕顫,還從來沒有受過這份氣,氣得嘴唇發白。
鄭恆庸面沉如水,「大家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尊卑。」
「是您的好女兒瑤芸先說的。」舜音彎唇,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父親,您若是心疼,大可以想辦法讓瑤芸做正正經經的鄭家嫡女,您做得到嗎?」
舜音意有所指地看著鄭恆庸,鄭恆庸在這裡裝慈父,實則他連給瑤芸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都做不到,他根本不敢認這個親生女兒。
如果鄭恆庸想把瑤芸認做親女,就得承認當年他在外面養了外室,屆時鄭恆庸必然名聲會毀於一旦,打死他也不會這樣做。
別說鄭恆庸不會這樣做,就連曲氏和瑤芸也不會讓他這樣做,做長孫家的庶女也比鄭家的嫡女身份要高,讓她們捨棄掉長孫家帶來的榮華富貴是根本不可能的。
鄭恆庸對上舜音的目光,眼裡飛快閃過一絲慌亂,心中暗驚,有一瞬間他竟然覺得舜音已經洞悉了一切。
他壓了壓心神,抬手指著舜音,語氣已經出離憤怒了,「我告訴你,你別高高在上的。」
舜音彎唇而笑,笑靨如花綻放,「父親,您是不是忘了,我本來就高高在上。」
眾人全都一愣。
對啊,她才是長孫家唯一的大小姐,在場的所有人里,尊貴都不及她。
她這些年來待人和善,處處以他們為長為尊,倒是讓大家忘了,這整間屋子裡,只有她才是長孫家唯一的血親。
鄭恆庸和曲氏對視一眼,臉色全都極為難看,他們這些年來一直努力打壓舜音的性子,就是為了讓舜音活的謹小慎微,不敢反抗他們,如今他們所做的都白費了。
舜音從容地離開了大堂,無一人敢阻止她。
她從瑤芸身前走過的時候,甚至能聽到瑤芸氣到牙齒打顫的聲音,跟他們的氣憤、難堪、羞惱相比,舜音不喜不怒、不驕不燥,就好像他們再也沒辦法影響到她分毫一樣。
她跨過門檻,幾乎沒有停滯的回了房間,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覷,今日所求之事只能作罷,不但沒成,還被反將一軍。
眾人尷尬離去,曲氏惱怒的跺了跺腳。
她知道長孫雄馬上就要回京了,才想趁此機會,在長孫雄回來之前把此事解決,只要舜音同意,長孫雄應當就不會反對,只是沒想到向來乖順的舜音,最近竟然像生了反骨一樣!
眼看著計劃泡湯,曲氏想哭的心都有了!
瑤芸心有不甘的咬著下唇,恨不能衝上前去咬舜音一口。
她馬上就到了婚嫁的年紀,如果曲氏不能成為正室,她的身份便低了一等,以後議親的時候,想要找一門好的親事就難了!
舜音怎麼偏偏這個時候處處跟他們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