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我現在想試著不遺餘力地去愛你◎
一切重歸於寂。
只有心臟依舊跳個飛快,反觀對面頂著不苟言笑的一張臉,什麼心思都窺探不出,曲懿心裡越來越沒有底,笑意漸漸從眼角眉梢淡了下去。
垂下的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指尖意外碰到手機屏幕,顯示「00:15」,意味著放煙花的時間比預計的晚了差不多十分鐘。
本來就急躁,這下心頭的火蹭蹭直竄,顧不得接下來的行為會不會煞風景,曲懿撈起手機,坐在一邊,翹著二郎腿,手指在屏幕上重重摁下大壯的頭像,語音通話撥過去,劈頭蓋臉一頓罵。
「我讓你零點準時放,你怎麼回事?虧我這兩天還強調了這麼多遍,你這算什麼工作效率?」
大壯在電話那頭憤憤不平,「剛才挽姐找我東扯西扯了一堆,我總不可能讓她閉嘴,跟她說我忙著給她的藝人放煙花鬨男朋友開心?你就知足吧,有我這種任勞任怨,大半夜還供你差遣的怨種,你上輩子大概是拯救了銀河系。」
曲懿沒話說了,有人也沒給她繼續說的機會,溫北硯單刀直入地問:「為什麼要放煙花?」
曲懿掐斷電話,「你不是生日嗎?我想讓你開心。」
溫北硯極淡地說:「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準確來說,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我知道。」曲懿心軟塌塌的,「這不是你來我家的日子嗎,我想把它——」
對面沉而透的眼眸牢牢鎖住她,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忽然卡殼,話鋒一轉,「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點開微博,手機屏幕對過去。
一則很常規的聲明,先是對無意佔用公共資源表示歉意,然後才進入主題,簡單闡述片場事件的來龍去脈,承認她目前的非單身身份,最後又是幾行千篇一律的道歉和感謝。
他一目十行,臉上隨即而來的是罕見的木訥。
「中間那段是我自己寫的,讀起來可能有點白話。」曲懿低著頭,難為情地說。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還是那個問題。
這問題的答案曲懿沒有準備過,直抒胸臆道:「因為想這麼做了。」
溫北硯抬眼看她,眼裡複雜的情緒翻湧著。
「我有我廉價的驕傲,所以我一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人,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我都有很多顧慮。」
「可是,溫北硯,我現在想試著不遺餘力地去愛你,我很清楚目前我對你的感情還不到你對我的十分之一,但我也清楚,你是我目前為止最愛的人,你給我點時間,我會越來越愛你的。」
她從不懼怕說出「愛」這個字,怕的是在說出后,自己的所作所為與自己的承諾相悖,這和畫餅式的虛情假意沒什麼區別。
溫北硯又一次一針見血地拎出問題關鍵,「那你之前的顧慮是什麼?」
「很久以前犯了個錯,我怕你會因為這個厭惡我。」
曲懿有些抗拒這個話題,言辭含糊,「你再給我點時間,這件事我會跟你說的。」
溫北硯不再執著,她不願說的事,沒人能逼的了她。
曲懿鬆了口氣,又說:「其實在來之前,我準備了兩套方案。」
難以啟齒似的,平時理直氣壯的聲音在這一刻輕到幾不可察,字句間停頓的時間也格外久,「要麼攻身,要麼攻心。」
室內晦暗的光線增添一種曖昧的氛圍,對面薄薄的唇,微曲的弧度,讓人有種想要去親的衝動,曲懿受了蠱惑,一股腦把底全交代出去了,「當然我是打算先攻心的,要是這方案不行的話,再啟動planB。」
「……」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覺得我攻心成功了嗎?」
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溫北硯沉著嗓把問題甩回去,「你覺得?」
曲懿血色一點點漫到臉上,直接坐到他腿上,吻上他性感的喉結,舌尖輕輕擺弄了下。
溫北硯無動於衷,手腳老老實實地放在原地,活脫脫一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
可曲懿知道他已經慌了,他的眼睛里藏著答案,她輕而易舉就能讀懂。
她挪開眼,沒入他襯衣下擺的手指停下,臉頰緊貼他胸膛,「對不起。」
可能是第一次真情誠意地跟人道歉,她的聲線有明顯的顫抖,「我遲到了。」
溫北硯一怔,心裡有種感覺,自己那點過去,她全都知道了。
這麼多天下來,堵在胸口的氣一下子散盡。
這很容易理解,在一段感情里,處於下風的人,其實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
事實上,不管她最後會不會主動來找他,他們兩個人之間不會就此結束,吵架那天,他讓她走,然後又說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
這也是他給自己的退路。
「曲懿。」
「嗯?」
「我不確定你有沒有成功,所以,」低啞的嗓音在房間里回蕩,「你可以實施planB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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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調的冷氣緩解不了心頭的燥熱,以及這一段時間壓抑的負面情緒。
皮膚上浮起一層細密的汗液,曲懿拍拍他的背,帶著哭腔裝可憐:「我難受。」
溫北硯看她,大發慈悲地停下問了句:「哪裡難受?」
「想洗澡。」
「……」
洗澡耗費的體力更大,結束完,曲懿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靠在他肩上,勉強動了動腦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你抽根煙,我也想抽。」
溫北硯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抽動了下,後續再無動作。
曲懿看出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你抽,然後渡過我。」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生都會對自己的第一次耿耿於懷,但她確實是這樣,那晚的□□過後,他渡進自己嘴裡的那口煙,她至今記憶猶新。
是他第一次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可以拋棄自我、拋棄靈魂、無所顧忌的暢快,原來放浪形骸后的短暫迷失才是她最痴迷和追求的。
她就是這樣的人,討厭拘泥於形形色色的教條中,表面乖巧,骨子裡卻壞得要命,無時無刻不在裝腔作勢。
而他,無視法律道德,好像從來沒有將生死放在眼裡,喜歡通過鞭撻肉|體獲得凌駕於精神之上的快感。
兩個分不出勝負的瘋子,在某種意義上,他們天生一對。
溫北硯偏頭含住一根煙點上,煙圈在嘴裡滾了滾,最後渡進她嘴裡。
肺腑傳來劇烈的痛意,但在歡愉面前不值一提,像嘗到禁果一般,她笑彎眼睛。
洗漱完,曲懿很快睡了過去,身上只穿了件弔帶絲綢睡裙,裸露在外的皮膚冰冰涼涼的。
無意間的觸碰,卻讓溫北硯澆熄的火再度涌了上來,去浴室沖了遍澡,回來時瞥見床頭柜上的空調遙控器,停留差不多十秒后,拿起,往回走了幾步,手擱在空調吹風口,涼絲絲的風貼著掌心而過。
他把溫度調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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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段時間,曲懿依舊是待業在家的狀態,本來要上星的劇也被平台無限期推遲。
失落和輕鬆各佔一半,無視網上的腥風血雨,她過了段算是平穩的日子,周三上午,她把日常要用的東西收拾好,搬到3001。
那成想,驚喜沒甩過去,先收到對方砸過來的驚嚇。
溫北硯在電話里說:「今天下午,我要和團隊去外地出差,會在那待上幾天。
曲懿滿腦子的問號,回神后的第一反應是:「我現在沒工作了,你怎麼不把我也帶去?」
溫北硯言簡意賅:「臨時通知,剛上車。」他準備得也不充分的意思。
片刻又說,「我是去工作的。」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曲懿想起自己之前跟他說過同樣的話,悶悶不樂地哦了聲,「你什麼時候到酒店?」
「大概三個小時后。」
曲懿算了下時間,「你晚上還要出去?」
溫北硯嗯了聲,「葉淮訂了包間。」
「你們不是去工作的?」
賣隊友賣得乾脆利落,「他說第一天先放鬆心情。」
曲懿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在心裡狠狠罵了通葉淮。
通話一直持續到溫北硯上飛機前,之後交流用的是微信,曲懿有一搭沒一搭地拋著話題,溫北硯每次都回得簡潔,雖說有點冷場,但不至於讓她尷尬地唱著獨角戲。
晚上,曲懿也不管溫北硯是不是在KTV,發去消息:【想跟你視頻。】
溫北硯起身的同時敲下:【等會。】
也就半分鐘的工夫,視頻撥過去。
曲懿提醒:「你開前置,我想看你。」
溫北硯還是沒調,鏡頭裡只有掛在走廊盡頭的油畫。
曲懿嘆了聲氣,狀似妥協:「你就給我看兩秒,兩秒后你再調回去。」
空氣安靜片刻,溫北硯摁下鏡頭轉換鍵,高挺的鼻樑在臉上削下一小片陰影。
曲懿眼疾手快地截了圖,角落是自己的臉,算是他們的第一張合照。
她把截圖發過去,「我現在就發條朋友圈說你身在曹營心在漢,表明上跟同事嘻嘻哈哈,背地裡卻在偷偷跟我視頻。」
「……」
溫北硯收起手機,回包廂的那一刻,臉上笑意未散。
最近一段時間,律所所有員工都能明顯感受到溫北硯的不悅,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導致LK上上下下如履薄冰,現在的狀態和之前截然相反,是由內而外的愉悅明快。
其中一個同事看愣了下,「溫律師,剛才這是笑了?」
音量很低,但溫北硯還是捕捉到了這句話,嘴角稍滯,還沒說什麼,插進來葉淮慢悠悠的嗓音:「笑什麼?他這是天生的微笑唇。」
陰陽怪氣的成分佔了大半。
溫北硯甩開葉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朝剛才那人展眉一笑,「是笑了。」
葉淮:「……」
李知好一手一個話筒,朝他們走過去,其中一個遞給溫北硯,「溫律師,一起唱首吧。」
溫北硯沒接,直截了當地落下兩個字,「不了。」
「怎麼,你女朋友管你管得這麼嚴,連跟同事唱首歌都不讓?」李知好故作輕鬆地說,握住話筒的掌心慢慢滲出薄汗,她在等他的回應。
沒讓她失望,溫北硯毫不猶豫地堅持表明拒絕的態度,「跟她沒關係,是我不願意。」
聞言,李知好微滯,隨即出人意料地笑了起來,「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強求了。」
葉淮忙出來打圓場,先是笑著調侃了句,「別理這不識好歹的人,李律師,我來跟你合唱一首。」
李知好順著台階下,隨便找了首適合男女對唱的情歌,一曲終了,兀自找了角落坐下,葉淮走過去,客套地誇了幾句,然後拿出「溫北硯代言人」身份,言辭誠懇地替他的「不識抬舉」道歉。
「他這人情商不太行,你別放在心上。」表面的調侃,實際上處處透著維護。
「我還挺慶幸他用這個理由拒絕我。」
李知好看破不說破,苦笑著晃晃酒杯,「他要真用''女朋友不讓''這個理由搪塞我,反倒會讓我看不起他,暗戀一個只會拿女人當擋箭牌的男人,我這十年光陰和餵了狗沒什麼區別。」
這話一說出口,李知好自己都愣了下,原來時間滿打滿算已經過去十年。
當初會注意到溫北硯,是因為她對他別有所圖。
會將曲懿這無關緊要的名字放在心上,只是因為這是他喜歡的人。
而他的眼裡心裡,從始至終只有曲懿一個人。
和煦虛假的笑可以對所有人展露,只有曲懿是特例,他自甘墮落地扒下自己身上所有外衣,就那樣赤身裸體站在她面前,任她嘲弄褻玩,可就是失去層層偽裝的他,才醇粹到真實。
說來諷刺,一個旁人眼裡的天之驕子,唯獨成為了她的裙下之臣。
李知好是不甘心的,可再不甘心,事到如今也無濟於事。
葉淮裝作不經意問了句,「你是不是馬上就要離開LK了?」
李知好回神后,就聽見這麼一句,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這麼說?」
葉淮努了努下巴,不遮不掩地說:「你還能繼續跟他當同事?」
李知好搖頭,嘴角擠出的笑容有些生硬,「我當初選擇來LK,他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因為LK本身對我的吸引力。」
想到什麼,她臉色柔和了些,語氣里多了層雲淡風輕的洒脫,承認得也坦然:「我確實對他懷有別的想法,但還不至於愛他愛到連自己前途都可以拋棄,就目前而言,LK仍是我的第一選擇。」
葉淮有些詫異,臉上流露出淡淡的欣賞,自慚道:「是我格局小了。」
又是一杯見底,李知好大腦被酒精麻痹到產生一霎的恍惚,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句,「其實說不後悔是假的。」嗓音輕到像是喃喃自語。
她不後悔做了十年的無用功,後悔的是在這場單方面的喜歡里,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太低,甚至為了所謂的得償所願,去使一些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
「後悔?」葉淮挑了下眉。
眼底有些發潮,李知好揉了揉眼皮,不著痕迹地擦去眼尾殘留的晶瑩,「後悔沒有及時改名。」
知好知好,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好,唯獨他不知道。
葉淮知道她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抿了口酒,沒再問下去,注意力轉回到溫北硯身上。
側臉線條看上去莫名冷硬了些,顯然,這祖宗不開心了。
能牽動他如此大情緒波動的一個人,除了曲懿,葉淮暫時想不到第二個人。
確實如葉淮想的那樣,溫北硯現在的心情急轉直下。
他一瞬不停地盯住屏幕看,幾乎每隔十秒,就會刷新一次朋友圈,一直沒有新動態。
唇線越綳越直,點開曲懿頭像,敲下一行字又刪除,循環幾次后,發過去:
【你沒發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