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場大雨一連下了三日,土地都喝飽了雨水,城牆的石縫裡都冒出了青苔。
夏季雨後的空氣格外的清新,可邛城裡此刻卻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因為,城外的貢馬丟了!
貢馬丟了整整四十八匹,不是一次丟的,而是分兩批不見的。下雨的當天夜裡,馬就少了十二匹,帶隊看守馬匹的將領怕被責罰,於是就開始在私下四處尋找,既不上報,也不敢聲張,找了一整天也沒有任何發現。
雨水下的大,且還在不停的下著,就是有任何的蛛絲馬跡,那也被沖刷的一乾二淨。
第二天夜裡,貢馬又丟了!
這次整整丟了三十六匹!
領頭的將領慌了,貢馬丟失,這可是大罪!歷國的法律嚴苛,人命在國君大臣的眼裡不值錢,而這次的貢馬又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下一次丟了四十八匹,他就是賠上一條性命,恐怕都是不夠的,或許還會禍及他的家人。
而且還不止如此,他還謊瞞不報,犯了軍中的大忌。
將領萬念俱灰之下,一根麻繩,弔死在城外的城門上。
以死謝罪,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此次出來之前,他的老母親剛過完五十大壽,最小的孩子才剛剛呀呀學語。只盼著人死燈滅,上頭能不再追究,放過他一家老小。
第三日雨停了,開城門的小兵一打開城門,就被掛著的屍體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待回過神,轉身連滾帶爬的向縣衙跑去——
縣衙里,邛城的縣令還沒起,一句不好了死人了,聽的他只覺得晦氣。這個世道,死個人不過是最平常的事情,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翻個身就要繼續睡個回籠覺。
「大人,死的是三天前朝廷來的官兵!」
縣令這下睡不著了,急忙起身向外跑去,鞋都跑掉一隻。「怎麼回事!?」
等林蒙等人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用縣令的話說就是,人死了到沒什麼,最主要的是馬丟了,這可是貢馬。大福公公也說是,這將領著實該死,弄丟了貢馬,自己倒是一死了之,倒霉全讓他們佔了。
說到氣急處又說,這事必須上報,安軍法處置,沒理由他平白背這黑鍋。林蒙一直在一邊聽著,也沒插話,聽到這裡的時候,才抬頭看了一眼福公公。
歷國的吏法嚴苛,這事估計要禍及三代。
這事要查,查是必須查的!
城門被封,官兵兵分兩路,從東,西門開始,挨家挨戶的盤查詢問。官兵一家都沒有放過去,中間連口水都不顧的喝。哪個敢偷懶,誰不知道,弄丟貢馬,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可一直到下午,也沒有查出任何的頭緒出來,反倒是縣令扯著自己的頭髮,一直在問怎麼辦。
怎麼辦?
這貢馬找不到,大家一起完蛋。
但每一件事情總歸也不是死的,辦法總比困難多,絕處總有逢生時。就拿這件事情來說,他們此行去周國的目的是什麼?如果真的是上貢顯示做附屬國的誠心,現在的情況確實難辦。可關鍵他不是啊!
刺殺周國國君,這才是本次去周國的真正目的。
無論成功與否,這一行近百人,實際上應當是沒幾個能回來的。
那丟了幾匹馬而已,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這事,眾人都不知道啊!
唯一心裡門清的大福公公,只會在一旁怒罵:這天殺的偷馬賊!
遠天太陽落下的地方出了一大片的雲霞,五彩斑斕的紅。
眼見天就要黑下去了,林蒙見還沒有消息,皺著眉頭,轉身去後院拿了裝木盒的包裹,回來遞給福公公。
「我出城看看,這東西還是放福公公這裡。」
大福公公一看裡面的東西就只覺得脖子涼颼颼的,擺著手,笑道:「不過去看看,能有什麼事,這東西還是要林將軍拿著才安全。」
林蒙不欲和他多做糾纏,眼見天就黑了,起身告辭,也沒帶人,隻身一人就出了城門。一人一馬,只往那平坦曠闊,又多水草的偏僻地方去。
這一找,就找到了月上枝頭,慘白的月,鉤子一樣的掛在天上,漫天的星子也沒有幾顆。
林蒙的心裡逐漸開始著急起來。他想不明白,那是馬,整整四十八匹的高頭大馬,每匹都能有兩個成年男子大,又不是小物件,怎麼可能一點的蹤跡都沒有留下來。今日要是找不到,等明日天晴,路就好了,只怕到時候更難找到了。
他這麼想著就又向遠處多走了一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座村子的村口。雁過留聲,魚過留痕,在這裡,還真讓他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是馬糞。
林蒙下馬,繼續沿著蹤跡向裡面走去。這座村子是依山而建,夜色下的山體黑乎乎的一片,山的形狀奇怪,彷彿是一個怕趴著的巨虎,馬上就要迎面猛撲過來,擇人而噬。
村子里有些房子窗戶亮著,而有些地方則是黑漆漆的一片。林蒙牽著馬走過,他走過的地方,房子的燭火就熄滅了,傳來吱呀的小心關門聲,隨後就是壓低了聲音的對話。
林蒙又在田間的小路上發現了一堆馬糞,還是新鮮的。他抬頭看去,順著路的方向,一直看到遠處的大山。
可他剛抬步要走,後面就傳來一陣嘈雜聲,回頭看去,幾點晃動的黃色光點向他趕來,還有一個男子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壯士,壯士留步!」
*
蕭白被燭光晃的眼睛疼,可拿著她的老漢又把她往燭芯湊了湊。
老漢的手布滿了皺紋,手指短小,骨節粗大,手指上滿是一道一道的龜裂痕迹,裂痕里藏著黑灰,指甲縫裡也是黑灰。玉璽整個潔白瑩潤,此刻兩者對比更凸顯的它非比尋常。
「這是個寶貝。」老漢看了半天,得了結論。
青年男子關門回來,聽到這句也說道:「阿爹,這自然是寶貝,這可是玉!」
青年小心的接過來給老漢展示,「看見這上面沒,之前我在縣城裡聽過,這刻的是龍。」
他把玉璽轉了個圈,繼續道:「這可是官家的東西。」
老漢聽到這,表情更加沉了沉,長嘆一口氣,「那這是個禍害。」隨後又對他兒子安排,「明日一早,你把它帶到後山去,找個地埋了。」
青年點頭答應,從桌上拿起匕首,匕首的外殼上鑲嵌了幾顆寶石,被他隨手丟到一邊。刀鋒鋒利,青年拿的時候沒注意,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刀刃處,手上立即就出現了一條血線,血順著傷口流了出來,他還沒覺得疼。
青年的眼睛立即就亮了,「這刀鋒利,我就留著切割個東西。」
有了美玉的對比,老漢見那匕首黝黑,只覺得尋常,也沒說什麼反對的話。
匕首被重新歸入刀鞘,放在桌子上,門被打開關上,青年扶著老漢一起離開,順帶著拿走了整間屋子裡唯一的光源,整個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蕭白靜靜的側著耳朵聽著,確認兩人是不是真的走遠了,她現在思緒有些混亂,需要縷一縷。
林蒙不是來找馬嗎?怎麼就莫名奇妙的被剛剛的老漢帶村裡人給打暈了呢?你要說這個村和貢馬丟失沒關係,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最主要的是明天,那老漢剛才說什麼,要把玉璽隨便找個地方埋起來,這哪成!!
這樣一來她不就真的成了一塊不見天日的石頭了,難不成還要等幾千年以後才有人把玉璽給挖出來,山那麼大,玉璽整個就那麼一點,能不能被人發現還不一定呢。
雖然希望渺茫,蕭白從變成這副玉樣那天開始,就沒有放棄過想辦法重新恢復人身,哪怕是做不成人,做一個妖怪也行,總好過這樣一動也不能動,任人拿捏的好!
特別是遇見像今天發生的事情,蕭白又嘗試了一下,玉璽依然毫無動靜。
也是,剛剛穿過來的時候她還不認命,成天的想辦法試著調動玉璽,也沒有絲毫的用處,過去的三個月她都沒有放棄,時不時的嘗試一下,但沒有任何作用。
這三個月她八卦聽了不少,也確實掌握了不少的信息,可她想要知道的,一個也沒有。
啊不,也不是一個沒有!
那個匕首!!
蕭白把目光投向她旁邊的匕首上。以前都是被關在木盒子里,盒子里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現在月光透過窗戶進來,借著這些許的光線,蕭白第一次看清這把匕首的模樣。
刀身漆黑,刀柄上刻著纏繞式的紋樣,刀鞘上倒是渡了一層金,鑲了三顆紅色的寶石。蕭白看見的第一眼,就覺得,不搭!
這匕首和刀鞘都不是一個畫風的,一看就是後期硬搭在一起的。
可惜了,這匕首剛剛小有修為,還沒和她說上幾天話,一不小心,就這樣魂飛破散了。看來她什麼時候能變回人身簡直就是個未知數。
「嘖,可惜了。」
「可惜什麼?」
蕭白搖搖頭,「可惜,多好的小刀啊!」
「!!!」
蕭白看著輕微顫動的匕首,震驚的說道:「你沒死!」
祁璟:「……」
蕭白:「不不,我的意思是,你還活著!」
好像一個意思……
「這些天你都怎麼了?一次都沒有出現?我還以為——」
「以為我死了。」祁璟心裡鬱悶,不用她以為,他是真的差點就死了。連續熬了三天的通宵,這三天他是一個盹都不敢打,一直在喝濃茶防困,今年入宮的新茶都要讓他喝去一半了。
他是一國之君,他的任何動作和改變無時無刻都被旁人關注,他心裡彷徨不安,可連個說話商量對策的人都沒有。看著他怪異的行為,連陪了他十年的趙大伴都滿臉的欲言又止。
最後他是沒睡,忍了過來。第四日下朝,他和往常一樣回清徽殿,可實在困極了,一個台階沒踩穩,直直的從上面摔了下來。
他是被摔昏過去的。
昏過去的那一刻,他一邊想總算是結束,終於可以睡覺了,一邊又想他還沒找到對策,這一睡,怕是又要到那個奇怪的地方。
一睜眼,果然,他又過來了。
但今天周圍給他的感覺卻和以往不一樣,前兩次他過來,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身下是柔軟的物件。可這次他卻能看見些許的光線。
祁璟試著動了動,往後一退,咔噠一聲,他就感覺自己的身上壓著的東西鬆了許多。他繼續努力控制身體後退,片刻后,『啪』,一個金黃色的刀鞘就落在他的面前。
祁璟此刻才感覺到一身的輕鬆,彷彿身上的枷鎖被解開了一般,整個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
他竟然有剎那間的錯覺,他感覺自己應該能飛。
可還不等他蓄力,就聽見旁邊的蕭白驚訝的聲音,「你怎麼把衣服脫了?」
祁璟:「……」好了,真是泄力小能手,他飛不起來了。
不過他總歸想到對面的是個女子,好心的解釋道:「我沒脫衣服。」他連身體都沒有。
蕭白好奇的追問:「那這是什麼?」
「那是刀鞘。」祁璟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刀鞘,滿臉嫌棄的回答。
這刀鞘可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