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聲聲慢
當年謀害太子的竟另有其人!
喬琬敏銳地注意到了太子的用詞,能「逼死」儲君的,又是何人?她不敢細想。
「許多事,我日後自會慢慢說與你,如今講來不過教你平白憂心,」榮諶輕輕撫過她的發,「你只管放心,這一回,東宮不會再被廢了。」
喬琬捉著他的衣袖,心中卻是驚濤駭浪。她希望是自己想錯。
榮諶此時卻彷彿與她心意相通一般,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
喬琬忙要跪下請太子恕罪,被榮諶一把扶住:「從前我便說,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多禮。如今的你我,更是不必如此……」
「殿下,禮不可廢。」喬琬此時並沒有飄飄然,她牢牢記得入宮前父母的囑咐。
「你倒是個守心的……只是這宮中許多人與事,並不如你所想那般,」榮諶平靜道,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從前的我,當真只想著禮賢下士、胸懷天下,我一心要做一個君子,做一個孝子,做一個合格的儲君。直到死後,我才知道這一生是多麼荒唐。」
「殿下做到了。」喬琬說。
榮諶卻搖頭:「我錯了,全然錯了。這教我如何與你說……」
「表哥,我不問了,」喬琬想起自己曾經的難以啟齒,將心比心,「只待你願意時,慢慢與我說。」
「我如今先只告訴你一件事,你別驚訝,」榮諶牽著她坐下,「知此事之人甚少,從前我曾煩惱如何再能令父親滿意,許閣老才將此事告知於我……當時的我並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如今想來,倒怪我自己愚鈍。」
喬琬坐在一旁,只靜靜聽他娓娓道來。
「許閣老當日與我說,他受銜太子太師,與我有師徒之名,只將此事告知,好叫我自己琢磨,」榮諶想起那日的光景,目中似喜似悲,「原來祖父也曾想過廢太子,立秦王。」
萬幸喬琬早已準備好聽一件駭聞,才免去了失態。
但她此時不忘心思飛轉,那日昭王妃遞上程家投名狀時,太子便說過程閣老是嫡派老臣。當時她曾有過一瞬懷疑,為何天子登基需要嫡派老臣,沒曾想竟是應在了此處。
「竟是從未聽聞過,」喬琬覺得自己今日已經好轉的嗓子,此時聽起來又有幾分沙啞,「太后從未向府上提過。」
當時祖父仍在,與幾家國公同氣連枝,倒是能一同上疏。
太子哼笑了一聲:「祖母若與宣寧侯府提起此事,只怕廢去東宮還要再快些。祖父忌憚外戚只有更甚。」
喬琬明白,先帝當年親自上過戰場,與前代軍隊兵戎相見過。他曾親眼見證過那個朽朽欲塌的王朝禍起外戚。
只是這樣想來,她心中又覺凄然,太后與先帝也算相識於微末。當時喬府追隨高|祖皇帝起兵,朝不保夕,不知前路。後來太后執意嫁入宮中,不過是為了少年時的一段情。
喬府背負外戚之名換來的這段佳話,到了最後,依然是如此收場。
「父親行二,中宮嫡長子,自立為太子以來從未犯過大錯。當時嫡派群臣力保,只將此事壓下。其中有位華蓋殿大學士,正是我的外祖。」
「從前父親心情好時,總喜歡說我像他。眾人皆道父親對我愛甚,卻不明白他所愛的,終究只是他自己……同樣行二,中宮嫡長子,同樣年方五歲立為太子。婠婠,你覺得父親冊封我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太子的低語更教喬琬心驚膽戰,她不敢應答。
「他把他從前沒有的,都給我了,卻教我這一生更顯得荒誕。」榮諶慢慢笑起來,卻不知在笑誰。
他曾經的難以置信,他瘋狂的憤懣不滿,都已被死後那漫長孤獨的時光磨平。
「他倒是會寬慰自己,」榮諶冷然道,「婠婠,你且瞧好了。秦艽藏起丁香結的那一刻起,就註定父親終於找到機會,要狠狠拔出心裡的這根刺了。」
正如太子所言,翌日一早宮中傳旨。
秦國太妃遣守皇陵,秦王貶為庶人。
「婠婠,你可知為何當年宮檔混亂?只因為那秦國太妃,當年的賢妃,正是蘭泉宮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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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天不到卯時就亮了,值夜的宮人動了動酸麻的腿,就聽見紗帳后響動。
太后的聲音清醒得很,她問道:「卯時了么?」
「娘娘再歇息一會兒吧,還有一刻鐘才到卯時呢。」宮人小聲道。
「起吧,我早就醒了,再睡不著咯。」
值夜的宮人掀開帳簾,守著外間的宮人進來,一同伺候太後起身。
太后並不是猛然起來,她如今有些年紀了,總要靠在引枕上先稍坐片刻。
這一坐,八寶姑姑便進來伺候了。
「倒是勞煩你總陪著我早起。」太后道。
八寶姑姑扶著太後下床,笑道:「娘娘說的是什麼話,奴婢已然習慣早起了。再說這樣的時辰也不算早,衙門都開始點卯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嘆道:「八寶,不知為何,今日我心慌得很。」
一旁的宮人過來伺候梳頭,八寶姑姑陪著太后,輕輕為她打扇:「娘娘,只是夏日悶熱,用過早膳殿中再加些冰就好了。」
只是長春宮剛用了早膳,就聽得外面岐王求見。
太后剛剛在用茶,奇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他來做什麼?」
常喜回話道:「娘娘,岐王是從御前來的,急得滿頭是汗。」
太后神色一正:「讓他進來。」
岐王於兄弟中行五,他年幼喪母,幼時承蒙當時還是中宮的太后關照,與天子一向要好。因而如今他在諸親王中還算有差事,掛著宗人令的職。
岐王身著常服,因要面見太后在外面已是凈過面了,但臉上還帶著日頭下疾行的泛紅。
他進來行了禮,直奔正題:「母親,您快勸勸陛下吧!今日一早陛下就將兒臣召入宮中,說是要賜死秦王太妃!」
「你說什麼!」太后的手一抖,茶盞摔落在地。
岐王也顧不得那麼多,只道:「蘭泉宮人為亂廷掖之事,陛下全怪罪於太妃一人,如今就要下旨賜死太妃,將四哥貶為庶人。」
太後面色發白,她站起身:「老身親自去見他!」
八寶姑姑連忙扶住太后:「娘娘,現下日頭已經起來了,外面太過暑熱,您萬不可此時出門!」
常喜也忙上前道:「娘娘留步,奴婢為您傳諭。」
太后如今心慌氣短得很,她扶著八寶穩了穩心神,終是長嘆一聲:「常喜,你隨老五到御前去,你就問陛下可記得當年在佛堂與老身立下的誓言。哪怕如今他並不信神佛,但君子立誓不可違。」
「喏。」常公公鄭重一揖,與岐王道,「殿下,請。」
岐王知道自己今日前來長春宮勞動太后實乃下策,連連作揖賠罪道:「母親,陛下以仁孝治天下久矣,兒臣實不忍見此事將陛下多年經營毀於一旦。多有叨擾,還望母親見諒。」
太后卻是失了精神氣,她只擺手道:「去吧,此事除了我,還有誰能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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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宮一早也得了消息,天子遣了秦國太妃守皇陵,又將秦王貶為庶人。
「娘娘,」凝香壓低聲音道,「外邊的內侍見著岐王方才去了長春宮,太後娘娘又遣了常喜同他去福寧宮,那邊只怕是勸過幾輪了。」
貴妃閑閑撥弄碧玉纏枝碟上的荔枝,淡淡道:「勸有何用,不過是再換個名頭。龍山距離玉京還有數里,太妃在路上磕了碰了,到皇陵又涼了熱了,年紀大的人只怕一時是熬不住的……」
凝香不敢再言語。
貴妃問:「你覺得宮中毒案與秦國太妃有關么?當年廢立太子一事敗后,她再無晉位,秦王如今也只是終日飲酒作樂。她即便毒死陛下所有子嗣,也再輪不上她的兒子,想來不過是陛下終等到一個好時機罷了。」
她並不在意凝香不敢回話,又自顧自道:「只是我追查了這些年,可不甘心讓線索斷在此處……」
正在這時,聞鈴打簾進來,三步並作兩步到貴妃面前行禮道:「娘娘,不好了,重華宮那裡傳了消息來,八殿下突然人事不省,太醫束手無策!」
重華宮,正是宮中未獲封的皇子所居之處。
貴妃倏然起身:「安嬪呢?告訴安嬪了么?」
群玉宮的偏殿此時已經亂做一團,聞鈴道:「那邊鬧了起來,安嬪娘娘怕是已經知道了。」
又有宮人來報:「貴妃娘娘,安嬪娘娘聽聞八殿下之事,急著要去重華宮,一時竟暈厥過去。」
貴妃沉聲道:「夏日暑熱,安嬪又急火攻心,你們只不要再激她。讓她不必著急,本宮親自去重華宮!」
那宮人連忙應喏。
凝香與聞鈴知道自從貴妃娘娘的五皇子夭折后,她最是痛恨對孩童下手之人。從前有借著年幼公主邀寵的,有暗中傷害懷孕宮嬪的,貴妃執掌鳳印以來,一律嚴懲不貸。
「前幾日還在東宮放火,今日又到重華宮傷人,」貴妃眸光一凝,「我倒要看看,這是認了哪一宮的主子娘娘!」
作者有話說:
太妃的封號是用了唐制,跟著她兒子封地走,但是咱們架空的設定是並不讓親王出京(
太后的故事,寫的時候腦內突然播放bgm:大雨將至滿地潮濕,記憶眼看在流失,多年以後每段故事,從來結尾都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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