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假如這次贏不了,就再沒有勝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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颶風來了,從隕石廢墟的上空掠過,尖利的呼嘯穿過洞穴,留下一地狼藉。
眾人藏在掩體之下,透過鬆散岩層的縫隙,看外面那灰沉沉的天。
「該走了。」
「現在?你瘋了!」
「就是現在!」一個穿著青灰色制服的人轉過身,露出一張稍顯稚嫩、蒼白的臉,冷硬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掃過來,「你想要等什麼?等下一次颶風,還是下一輪清洗?」
「還是你不想再抗爭,乾脆讓所有人陪著你一起等死!」許柏舟又說道,她忍不住掛上了譏嘲的神情。
眼前的人低下了頭,看不清臉色變化,只不過肩膀不住顫抖,似乎在竭力掩飾著什麼。
「說得真好……」他突然笑了起來,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神也變得陰冷,「是啊,你這種高高在上的指揮者,又怎麼會感到害怕呢?」
許柏舟眉頭一動,立刻往後挪了一步,可她站在廢墟的凹陷處,並沒有後退的餘地。
眼前那人飛快上前一步,露出指縫裡的針頭,狠狠扎進了她的脖頸。
許柏舟轉了轉手腕,只來得及把一個紐扣大小的巡位器嵌進了他的衣擺。
眼皮不住地往下落,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動,很多嘈雜的人聲,匯攏來,又散開。她眼中最後的畫面,是有人把臟污的沙石砸在了自己的臉上。
「是我輸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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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別急著說話,你缺水太長時間了。」
許柏舟再度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個灰暗的背影,他從遠處走過來,單膝跪在粗糲的沙地,用一隻手臂搭住了她的肩膀。
許柏舟本能往後一縮,卻在此時看清了對方的衣著,也是青灰色的制服。
她順從地靠在了他的臂彎。
江沚把盛水的玻璃瓶放在地上,用簡陋的棉棒蘸取一點水,慢慢潤濕她皸裂的嘴唇。
好痛……許柏舟把注意力從眼前挪開,看到一點黯淡的光,從破裂的石檐上透下來。
「現在是……」
「傍晚,太陽快要落下去了,沒事的,先別說話。」他輕輕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勸慰一個生病卻不聽話的孩子。
太陽快落下去了,天邊泛起混沌的黃霧,掩蓋住荒敗的土地,散亂的屍體。
人類遷徙后的第三百年,這裡變成了名義上的倖存站,實際上的流亡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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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柏舟就著江沚的手,又喝了一些水,她看著對方乾裂的手指,又把視線慢慢挪到對方的臉上。
江沚也正注視著他,他笑了笑,說道:「你知道嗎,今晚能看到銀河。」
江沚找來一頂廢棄的軍用帳篷,鋪在地面上,緊挨著後面的一塊石壁,勉強能夠遮擋風沙。
許柏舟和江沚一齊靠在石壁旁,仰頭看著深藍色的夜空,雲層之後有隱約的星光,風聲從耳畔流過,又滾入黑沉沉的山洞裡。
「其他的……人呢?」許柏舟問。
「不知道。」
許柏舟拿出藏在衣服內側的檢測儀,上面代表生命的紅點已經幾乎全部熄滅了。
「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江沚依舊仰著頭,舒展了手臂,像是沉浸在自然的美景之中,他說:「沒什麼,只不過是遭遇了一批掠食者……你應該早就料到了。」
「是,我知道。」許柏舟點點頭,「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真美啊,你看天邊,」江沚感慨,「很久沒有遇到這麼安靜的夜了。」
天邊的雲漸漸散了,露出更多的星星,光芒慢慢鋪開,像是熠熠生輝的一條銀帶。
許柏舟忽然笑了,她說道:「那不是星星吧。」
那是又一批掠食者,巡航艦的探照燈落入雲層,就像是星光一樣。
江沚也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我並不害怕,真的,只是難免會有一點不舍。」
「不捨得什麼?」
「像是……湖泊、森林、城市?」許柏舟自嘲地笑道,「雖然我也只是見過它們的電子圖像。」
「嗯。」
「還有,我也想要體驗一些人生之中珍貴的時刻,不僅僅是這些年的躲藏、戰鬥、遷移。」
「就像現在這樣?」江沚問。
許柏舟一愣,然後點點頭,「就像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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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十分鐘,四下無聲,只有天邊的星光越來越近,許柏舟感覺到這曠野的風,真是無邊無際。
「我需要你做一個選擇。」江沚從帳篷里翻出一個破損的藥箱,把什麼東西攥在了手裡。
掌心攤開,露出兩支大劑量的麻醉劑。
許柏舟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他也不催促,用另一隻手撐著下頜,漫不經心地等待著。
「我……」許柏舟撫了撫自己的頸側,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這種滋味,我可不想再來一次。」
「好。」江沚把手一揚,手裡的東西順著岩石的坡度滾落下去。
許柏舟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江沚攤了攤手,「沒用的,想要對付它們,這點劑量遠遠不夠。」
「可是——」
江沚把另一樣東西塞在了她手裡,那是一把通體黑色的袖珍火銃,「還有這個,忘記是在哪裡撿到的,多少年前的老東西了,比軍用配置都還要好。」
「但是,只能使用一次。」
江沚定定望著她,把她的手連同火銃一起握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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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星光從天邊降落到地面,就連廢墟的邊緣都被照亮了。
最後的兩個人,連同最後的一支火銃,慢慢迎著星光走去。這樣渺小的兩個身影,也像是散落的一點光暈,匯入了銀河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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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大家對末世有一絲興趣,也可以看看專欄里的《冬令時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