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搶婚
承德三年,夏至。
這一天是秦真的十九歲生辰,也是她的出嫁之日。
一大清早,嬤嬤們就伺候著秦真換上了繁重的嫁衣,戴上紅蓋頭,由左右侍女扶著出了院門。
南州連著下了半個月的雨,天邊烏雲密布,滿地潮濕,她走得極慢,腰間珠玉佩環晃動相擊,應和著雨聲甚是悅耳。
可秦真緩緩穿廊而過行至大門前,聽見府中眾人極力壓低了的抽泣聲,就有些頭疼了。
秦王亦步亦趨的跟了她一路,哽咽著低聲勸道:「兒啊,要不你還是逃吧?」
自從三天前,自稱林州王的反賊戴鴻發兵十萬圍困南州要強娶秦真,她為保南州百姓平安,點頭答應了之後,秦王就愁得吃不下睡不著,反反覆復地提讓她想辦法跑,一直說到這會兒。
秦真聽多了這樣的話,便只剩下滿心無奈。
她不緊不慢地跨出了門檻,而後停步,抬了抬手示意他俯身過來。
秦王見狀,連忙湊上前去,啞聲問道:「你改變主意了?戴鴻那狗賊不但又老又丑,還是出了名的好色有惡癖!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只要還沒出城就還來得及!」
「父王莫慌。」秦真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遞給他,說話間,疾風帶著零星雨點迎面襲來,吹得紅蓋頭徐徐浮動,露出她微微上揚的紅唇。
秦真俯身靠近眼睛紅腫的父親,嗓音溫柔而輕緩地安撫道:「我去把戴鴻老賊的頭砍下來給你蹴鞠玩。」
秦王的哽咽聲登時止住了,他眸色複雜地看著秦真,一時間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啞聲開口道:「那、那你去吧!」
「女兒拜別父王。」秦真雙手交疊,朝秦王盈盈施了一禮,而後收手回袖,由侍女們簇擁著轉身登上了前往林州的馬車。
府中眾人見狀紛紛跪倒門前,和自發來送嫁的城中百姓們一起哭著喊道:「恭送郡主!」
「嘖。」秦真輕笑道:「得,這一聲喊得真像送我下葬。」
隨行在她身側的四個侍女聞言頓時更慌了,顫聲道:「郡主……」
「噓。」秦真抬手將食指放至唇邊示意侍女們噤聲,微微笑道:「說笑而已,你們這麼緊張做什麼?」
侍女們面面相覷,一時無言以對:「……」
片刻后,前頭馬蹄揚起,座下車輪滾動,就這樣離秦王府遠去了。
長街兩旁秦真坐在馬車裡覺得有些悶熱,索性就抬手把紅蓋頭摘了下來,用右手食指轉著玩。
風吹起車簾一角,她眼角餘光一瞥便看見街上人山人海,似乎都是來為她送行的百姓。
有人大哭著高聲喊:「郡主大義!」
有孩童嗓音稚嫩地祝願:「郡主娘娘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四周吵吵囔囔的,有咬牙切齒罵戴鴻狗賊不得好死的,還有埋怨秦王懦弱無能的。
嘈雜聲里還摻著幾句格外響亮的憤憤不平,「想當年秦王世子九歲進京為質,身處龍潭虎穴都能文成武就叱吒風雲,是何等的驚才絕艷!誰曾想一場大禍,昔日翹楚竟重傷至三年卧榻難起,南州秦王府就此由盛轉衰,如今連唯一的姐姐都被那姓戴的老賊強娶了去!」
有人接話道:「誰說不是呢,當年世子爺風頭最盛時,那街上乞丐都在唱皇帝輪流做,今落秦王家!誰能想到秦王府能淪落至此?真是令人唏噓啊……」
「你們有所不知啊。」有一青年書生壓低了聲音道:「當年在京城風光無限的世子爺和這馬車裡頭的郡主娘娘其實是同一個人。」
「啊?」先前說話的那兩人驚詫萬分。
那書生又道:「這事原本瞞得極好,直到三年前世子在京城突遭巨變,逃回南州時已是傷重垂死,秦王方寸大亂千金求醫,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往秦王府里鑽,這才露了餡。」
他頓了頓,又道:「其實真正的秦王世子因為天生病弱從來都沒出過南州,在京為質的一直都是郡主。」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有人感慨道:「可惜啊,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若換成三年前,莫說是那姓戴的老賊,放眼天下諸侯誰敢來觸南州秦王府的霉頭?」
秦真坐在馬車裡聽眾人議論紛紛,手上動作稍頓,旋若飛花的紅蓋頭就落在了她膝頭。
左右侍女見狀,都以為她是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心中傷情,紛紛低聲勸道:「郡主,您別聽了。」
離她最近的藍煙還想伸手去捂她的耳朵。
「龍我還能忍。」秦真說著歪了歪頭,一臉難以置信的問左右侍女道:「我長了這樣一張臉,哪裡虎了?」
侍女們頓時:「……」她們又想多了,郡主可不是會隨便傷心的人。
她也不需要眾人接話,就故作深思著自己答了,「他們果然是在嫉恨我生得好看。」
侍女們看了她一眼,紛紛無言反駁。
秦真容顏極盛,眉若遠山,面似芙蓉,唇薄卻不失潤艷,最妙的是她生了一雙多情瀲灧的桃花眼,含笑看人時,滿目風流,讓人一眼便深陷綺夢。
許是女扮男裝多年的緣故,哪怕她做回了郡主,也改不了從前當風流少年時的做派,時時勾得府里的侍女丫鬟們臉紅心跳。
隨身伺候的這幾個更是天天懷疑自己其實喜歡女子。
秦真三兩句話把幾個小侍女逗得忘了愁苦,便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不多時,城門大開,馬蹄踏雨出城而去。
那些悲慟大哭和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漸漸遠去了,她那些肆意輕狂的過往也好似一同被吹散在了滿城風雨里,遙不可及。
秦真一行人到林州,是五日後。
馬車進城時,正值夕陽西下,晚霞似火染紅了半邊天。
滿城喧囂喜慶,自稱林州王的戴鴻是山賊出身,是個好面子且喜歡熱鬧的,讓人滿城敲鑼打鼓說自個兒娶到了八方諸侯都求不得的秦郡主。
秦真聞言,默默地把丟在角落裡好幾天的紅蓋頭找出來蓋在了自己頭上,把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好似這樣,她再聽外頭那些人吹噓戴鴻老賊娶到了「全天下都求不得的秦真」、「當世第一美人秦郡主」就能自欺欺人地想:其實也沒多大事。
不丟人。
馬車在滿城喧囂里穿行而過,直至林王宮正門前才停下。
「恭迎王妃娘娘!」有嗓音尖銳的老太監帶著眾人上前行禮說吉祥話,「王妃娘娘大喜!」
秦真沒說話,只緩緩起身,讓侍女們扶著下了馬車。
老內侍也知道她是被逼婚強娶的心裡肯定不願意的很,也沒打算拿熱臉貼冷屁股,便一邊領路一邊吩咐眾人簇擁她進了宮門。
可這林王宮出奇的大,秦真走了許久也沒走完這段路,累的步子越邁越小,裙袂輕搖,行似弱柳扶風一般。
誰知戴鴻此刻就站在高台上看著她,大笑著誇了一聲,「美人好似拂風柳,細腰如刀勾我魂!」
四周眾人齊齊高聲誇讚:「主公好文采!」
秦真剛踏上台階,聽到這話忽地腳下一個踉蹌差點以頭撞地。
這還好文采?
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小心啊美人!」老賊見狀,連忙走下台階來迎她。
秦真被他噁心得有些邁不動腿,剛上了七八層台階就站在原地不走了。
她閉目,側耳聽老賊離自己越來越近。
十步、五步……最後一步。
「快讓本王看看你到底生了副什麼摧人心肝的模樣!」戴鴻急色地伸手來掀秦真的蓋頭。
她微微勾唇,作勢要行禮右手輕抬,袖間暗器蓄勢待發。
可就在這時,一道利箭破風而來,堪堪擦過秦真右肩,正中戴鴻眉心。
飛濺的鮮血落在了她肩頭,秦真一驚,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下一刻,老賊便直挺挺地倒在她腳下,滾落台階。
「主公!主公死了!」長階兩旁的侍女們尖叫著四下奔逃,一瞬間,眾人驚慌失措,整個林王宮亂作一團。
同時,無數馬蹄聲由遠及近,數不清的兵甲如同潮水一般湧入林王宮。
秦真一把扯下了礙事的紅蓋頭,轉身去看此時來的是誰。
她額間的鳳冠流蘇輕晃,映著天上晚霞的光輝,晃得她視線都有些恍惚起來。
只見當先那人白衣銀甲,乘風踏血而來,衣袂交疊翻飛,馬蹄躍上了台階。
他勒馬而立,身後是晚霞漫天,三千里烈焰燒雲染紅了墨眸,從前溫潤如玉的神仙公子不知怎的染上了滿身殺氣,變成了自地獄深處而來的催命閻羅。
秦真看清來人之後,霎時愣住了。
偏生四周還不斷的有人喊:「是北州飛羽騎殺過來了!來的是楚王!」
她心中一時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如今的北州楚王,可不就是她在京城時天天針鋒相對的死對頭楚沉么?
秦真有些後悔方才把蓋頭摘掉了。
很後悔。
她現在再蓋回去還來得及嗎?
飛羽騎來勢洶洶,眨眼間就把林州宮裡的士兵殺得毫無招架之力,節節敗退。
幾瞬之間,就只剩下秦真一個人站在長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
天邊晚霞似火,地上鮮血緋紅,整個林王宮刀光劍影遍布,她周遭都是打鬥殺伐聲,斷臂殘屍滿地橫陳。
楚沉卻全都視而不見一般,就那麼眸色如墨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間,秦真心裡七上八下的。
三年不見,他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
她強自定了定神,忽然想起傳聞都說楚沉當年回北州后弒父殺母殺兄殺弟奪權做了北州之主,意在逐鹿至尊,野心勃勃得很。
秦真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性情大變的死對頭看她一個不順眼就拔劍把她砍了。
偏偏這個時候,她身上的紅披帛被風吹起飄至半空,慢悠悠地往楚沉那個方向飄了過去去。
這簡直是在催命!
下一刻。
楚沉便伸手抓住了那條紅披帛,身姿矯健地翻身下馬踏上台階,逆著光一步一步地走到秦真面前,薄唇輕勾道:「孤來遲一步,讓郡主受驚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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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江月穿到了一本書里,
成了倒霉短命的江南第一美人,被養父送給年過半百的安陽王做妾不說。
她還發現自己正在虐待未來一統天下的暴君——年僅十三歲的安陽王庶子秦昭。
江月:……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結果當天夜裡安陽王兵敗,整個王府慘遭血洗。
江月想跑路都求生無門,
她咬牙回頭救起了重傷垂死的秦昭,帶著從他屍山血海里走出了一條生路,默念了無數遍『陛下洪福齊天,保我福運綿綿』。
後來江月發現自己只要離秦昭近一點,就霉運去,好運來,想什麼來什麼。
她想,白撿這麼大個便宜兒子,好好養著,將來當個富貴悠閑的太妃也不錯。
於是她陪秦昭從一無所有走到君臨天下,把他從人間煉獄里拉出來,帶他重看這世間溫情。
告訴他:「阿昭,該爭的要爭,該成的親也得成。」
沒曾想,秦昭親手將鳳冠捧到了她面前,
——「該爭的我爭回來了,今日來娶我該娶的人。」
江月滿臉震驚:我把你當兒子養,你居然想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