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命
楚沉說著,抬手把那條紅披帛遞還給她。
秦真默默地伸手接了過來,心道:這廝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一天了,這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怎麼臨動手前還要先說一句這麼客氣的場面話?
楚沉這幾年又添了什麼怪毛病!
她斂眸思忖了片刻,而後配合著寒暄道:「楚王來得正是時候,不晚、一點都不晚!」
「嗯。」楚沉眸色如墨的看著她,不緊不慢道:「正好趕得上搶婚。」
秦真聞言,震驚地睜大了一雙桃花眼:「???」
有那麼一瞬間,她都覺著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反正不是她幻聽,就是楚沉瘋了。
偏生楚沉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眉眼認真道:「我是來娶你的,秦真。」
秦真被他這一聲喊得心肝都顫了一下,糾結著開口問道:「你怎麼又不自稱孤了?」
孤和我,雖然同樣只是一個自稱,但意義全然不同。
他自稱「孤」,是北州楚王要娶南州秦郡主,意在南州偌大封地,圖謀秦氏坐擁的金山銀山,那還是說得過去的。
可自稱「我」,意味著是楚沉是要娶秦真……
這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楚沉眸色如墨的看著她,一時沒說話。
秦真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想不通楚沉這廝到底要幹什麼,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慷慨就義一般抬眸看他,問道:「這是什麼刀不血刃就要人命的新鮮法子?」
她滿臉困惑,「難不成你覺著殺人不見血,直接用話把我嚇得肝膽俱裂一命嗚呼更有意思?」
秦真心道:還好我當年只是身負重傷,到底沒傷著膽子。
但凡她的膽子再小一點點,只怕已經被楚沉用這三句話當場嚇死了。
可那險些要了她命的罪魁禍首卻忽然微微勾唇,笑了。
周遭廝殺不斷,天地血染成一色,戴老賊底下的人被殺得哭嚎聲震天,但凡是個有德之主,這會兒都該生出些許惻隱之心了。若是野心之輩,也順勢而為開始收買人心了。
楚沉卻在笑。
血影刀光劃過他白皙如玉的俊臉,可半點也入不了他眼眸,這樣漠然厭世的一個人,笑起來卻如同出雲破日一般美得動人心魄。
秦真心裡詫異著楚沉怎會如此性情大變,這一瞬也不由自主被他迷了眼。
片刻后,她強自定了定神,凝眸看向楚沉。
四目相對間。
秦真看見他如墨般的眸子里倒映著紅衣艷艷的自己,周遭一切都在他眼底虛化了,只餘下了她一人。
秦真心道完了,這回死定了。
她在心底求助八方神佛: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消除死對頭對我的殺意?
或許是臨死求神也有點管用。
秦真忽然間靈機一動,邁步向下裝作踩空的樣子,對楚沉施展出了一招投懷送抱。
楚沉也夠給面子,就伸手攬腰將她扶住了。
氣氛迷之僵持了一瞬。
秦真心道:只要留得小命在,臉算什麼?我今兒個不要了!
她抬起雙臂就摟住了楚沉的脖子,隨即裝出一副嬌弱至極的樣子,柔聲道:「楚哥哥,我怕。」
沒等楚沉說話,秦真自個兒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受不了了。
她剛打算收了這副假模樣,硬氣一把讓楚沉想殺就殺。
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死對頭一把攬進懷裡,打橫抱了起來往高台宮殿里走去。
秦真再次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沒想到啊!
當年在京城清心寡欲得像是馬上要的道飛升的楚沉,竟然喜歡這種調調?
秦真人在他懷中,窩成了一隻溫順的貓兒。
她怕多說多錯,再遭楚沉砍,慌得心跳如鼓。
這原也沒什麼,怕死之心人皆有之,但……
為什麼楚沉的心臟跳得比她還快?
沒等秦真想明白這事,她已經被楚沉抱進了掛滿紅紗的寢殿。
原本在寢殿裡頭伺候的人早就跑光了,外頭喧囂嘈雜,越發顯得此處靜謐悄然。
她眼睜睜看著楚沉抱著自己徑直走向了喜氣洋洋的鴛鴦帳,心下一時很是悵然,脫口而出道:「楚沉,我是真沒想到你會急色到這個份上。」
外頭還在打打殺殺呢,他這個為人君上的,怎麼能帶她到裡頭來做這種事?
簡直、簡直混賬!
「嗯?」楚沉一時也沒聽明白秦真這話是什麼意思,只是此時恰好此刻走到了鴛鴦帳前,便俯身將她放到了榻上。
秦真不肯就這樣認命的躺下從他,人剛一沾到榻上的百子千孫被就如同被火燒一般翻身坐了起來。
她一手摟著床柱,一手捂住了雙眼,像是不忍直視眼前人一般,戚戚然問道:「你就非要用這種法子羞辱我嗎?」
楚沉長身玉立於榻前,眸色幽暗地看著她,當下沉聲不語。
「你就不能換點別的?這麼簡單粗暴還傷身的辱敵之法怎麼配的上你風姿朗朗俊美無雙的楚王殿下?」
秦真心想著待會兒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在,趁著還能說話的時候就多說兩句吧。
「我當年受了重傷后武功全廢已經夠慘了……」她想著只要楚沉還沒對她下死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矯揉造作的示弱是演不成了,秦真話鋒一轉,開始賣慘,「這三年,我連秦王府的門都沒出過,原想在家中待著等死也挺好的,還被戴鴻這個老賊發兵圍城強娶了……」
她說著,吸了吸鼻子,反手抹了一把壓根沒流淚的眼睛,滿是心酸地嘆氣道:「其實你大可以耐心的等一等,我原也活不了多久了,秦王府如今也是人人可欺,若是你放我南州去,指不定哪天就被誰欺辱死了,還不用臟你的手,多好?」
楚沉俊臉微沉,沒接她的話,便默然轉身離去。
這就……走了?
秦真聽到腳步聲緩緩的放下了捂著眼睛的右手,偷偷去瞧楚沉的背影。
哪知那廝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秦真只偷看了一眼。
他便轉身大步走了回來,忽的伸手帶著疾風直擊她面門。
一瞬間,秦真瞳孔都放大了。
楚沉的手卻只是輕輕碰觸到了她的眉心,而後,溫熱的指尖緩緩下滑,拂過她的眉眼、臉頰,停在了下顎處。
秦真全身僵硬,驚得屏住了呼吸。
只片刻。
他的手就再次動了。
秦真以為自己這次在劫難逃,索性就閉上了雙眼,作從容赴死狀。
哪知他手起如刀,掀落的只是她頭上死沉死沉的鳳冠。
頃刻間,秦真如墨般的長發隨之散落下來,凌亂飛揚鋪陳榻間,容顏艷麗地像是惑人心神的魅妖。
楚沉俯身看著她,眸色幽暗如深海,眼底深處卻瞬間掀起狂瀾。
恰此時珠翠落地聲清脆,驚醒了什麼,他收手回袖,垂眸斂去所有情緒,隻字未言便再次轉身離去。
而那冠上鳳凰摔得破碎不堪,寶珠四濺散落了一地。
片刻后。
秦真感覺到有微風拂過臉頰,像是死神擦肩而過後,這大好人間贈她的一縷溫情撫慰。
她緩緩睜開了雙眼,只看見了一抹白色的衣角拂過門框,消失在了視線里。
秦真抬手摸了摸額頭,指尖觸到了些許細汗,還有被沉重鳳冠壓出來的印痕。
所以楚沉剛才動手不是要殺她?
可這同她水火不容死對頭,為何會這麼……好心?
都說為君者心思難測,可楚沉這也忒喜怒無常了一些。
秦真琢磨得頭疼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她伸手揉著額頭,喃喃道:「難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不遠處忽然傳來了推門聲。
藍煙和另外三個隨行的貼身侍女跑了進來,哭著眼睛喊道:「郡主!」
「我沒事。」秦真抬頭看到她們立馬先說了這麼一句安撫著,然後抬了抬手示意她們把殿門關上,低聲道:「別哭啊,你們一哭,我更靜不下心來想法子了。」
幾個小侍女們聞言,紛紛止住了馬上要撲到她跟前大哭一場的架勢。
秦真心裡有些亂,想著要不集思廣益試試?
「都過來。」她招手示意小侍女們近前來,一臉正色的問道:「剛才我那死對頭把我抱進來放這了。我人都到榻上了,他就摸了一下臉,就一下……然後什麼都沒幹就走了,你們說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侍女們面色糾結:「……」
藍煙鼓起勇氣問道:「那除此之外,楚王還對您做什麼了嗎?」
秦真低頭看了地上的破鳳冠一眼,補充道:「他臨走前還把我頭上的鳳冠掀了,我事後想想,覺得他大抵是好意。但是他動手的時候吧,有點凶,我都以為他要把我頭蓋骨掀下來。」
眾侍女倒吸了一口冷氣:「……」
藍煙都快嚇哭了,「郡主,您當初和楚王同在京城做質子那麼多年,快想想可曾有過什麼舊情?」
一旁的暖玉連忙附和道:「是啊郡主,舊時情誼該用就得用,您可千萬別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們瞧我像是那種人嗎?」秦真扶額道:「我同楚沉啊,舊情半點沒有,舊怨倒是多的數也數不清。」
藍煙急道:「您可在京城待了整整七年呢!天天互咬的惡犬也有偶爾給對方舔傷口的時候,您同楚王怎麼可能半點舊情沒有?您再好好想想!」
秦真努力地去回想從前在京城時和楚沉的那些舊事。
一時都沒注意到藍煙把她比作了惡犬。
四個侍女圍在榻前,眼巴巴的等著郡主回想往昔能翻出一點能用來保命的舊時情誼。
過了好一會兒。
秦真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想起了……」
眾侍女異口同聲道:「郡主快講!」
秦真緩緩道:「我第一次見楚沉,就差點把他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