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示好
眾侍女聞言,頓時掩面而泣,「郡主您怎麼……」
藍煙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才穩住沒有當場暈過去,顫聲問道:「您再往後想想。」
秦真繼續回想從前,陷入了沉思。
「後來我扒過他衣衫,搶過他心頭好……」她想著自己從前乾的那些事,心都涼了半截,只能儘可能地平靜道:「總之只有更糟沒有最糟,你們還要聽嗎?」
藍煙聽得小臉煞白,默默的把自個兒的披帛繞到了脖子上,「那我們還是自行了斷了吧。」
「等等!」秦真見狀眼角微跳,連忙伸手把小侍女拽住了,「別著急,再等會兒。」
小侍女們聞言,紛紛滿臉期待地看著她,「郡主可是有了什麼良策?」
秦真起身下榻,「良策暫時沒有,但是我肚子有點餓了。」
眾侍女們:「……」
她徑直走到了案前席地而坐,隨手拿起拿了個紅棗吃,還不忘招呼小侍女們,「都來吃點,做飽死鬼就總比餓死鬼強吧。」
就是這喜案上只有紅棗花生桂圓這些玩意,秦真還有些嫌棄。
但是有總比沒有強。
侍女們都沒有她心大,不敢吃也不敢坐,頻頻朝窗外看。
秦真正吃著花生,忽聽得殺伐打鬥之中傳來一聲:「我家君上是為秦郡主而來,戴賊已死,降者不殺!」
她一口卡在喉嚨里,頓時上不去也不下來。
偏生外頭那些個飛羽騎同鸚鵡學舌一般,齊聲道:「我家君上是為秦郡主而來,戴賊已死,降者不殺!」
眾人聲若奔雷,盤旋在整個林王宮裡,一時間迴音久久不絕。
「咳咳咳……」秦真咳了許久勉強緩過來。
幾個小侍女跑過來又是拍背又是遞茶,藍煙試探著問道:「郡主說自己同楚王沒有舊情,那楚王今日怎會為郡主而來?」
「北州離林州可遠得很呢。」暖玉嘴快道:「這可一點也不順路!」
秦真接過茶盞,慢悠悠的飲了一口茶水,輕嘆道:「我從前真是小看了他。」
眾侍女面露不解,「郡主此話何來?」
秦真順手把茶盞擱在桌案上,「他今日佔了林州將戴老賊苦心經營了半輩子的身家收入麾下不算,還想要我秦氏的南州啊。」
她左手拿了一顆紅棗,右手拿了一顆花生,幽幽道:「我說他怎麼手都伸出來了又不殺我……原來是要拿我做堵天下悠悠眾口的由頭,難怪了。」
他們這話喊出來,天下人都知道了楚王是為了美人衝冠一怒滅戴賊,哪怕是皇帝知道了,也不好問罪他擅自出兵。
楚沉得了林州,又扣著她讓南州俯首,還能讓皇帝和各方諸侯都無話可說。
一舉數得,高明啊!
秦真自嘆弗如,一口把紅棗吃了。
小侍女們聽不太懂,只小聲問道:「那郡主……咱們是不是暫時性命無憂了?」
「嗯。」秦真點了點頭,淡淡笑道:「這下你們把心放回肚子里,先湊合著吃點吧,今夜怕是沒人顧得上我們。」
侍女們輕輕鬆了一口氣,連忙跪坐在桌案旁,暖玉還從懷裡取出了一個油紙包遞給她,「紅棗花生不管飽,郡主吃這個芙蓉糕。」
「還是暖玉聰明,知道藏些吃的在身上。」秦真笑著接過來和侍女們分而食之。
窗外夜色悄然降臨,火光四起,照的殿門軒窗上刀光劍影重重。
外頭兵荒馬亂地打了半天,喊打喊殺聲變成了眾人山呼「楚王千歲!」
到了夜半時分,外頭的動靜才漸漸小了下去。
秦真為了安撫小侍女們,說了許多話,漸漸地有些犯困。
她這幾年葯吃多了本來就嗜睡,這些天又連著趕路疲倦得很,便閉眼伏案歇著。
過了許久,喜帳后忽然傳出一聲細微的聲響。
轉眼間,有人飛身而出,一劍劈向了伏案而睡的秦真。
「郡主小心!」小侍女剛好抬頭看見了這一幕,當即驚聲大喊。
而那伏案人卻好似睡熟了一般,毫無反應。
藍煙連忙衝上去擋,眼看著那劍鋒直逼她面門,身後的秦真卻忽然抬起左手把人拽著護到身後,右手輕抬玄色袖箭破風而出,射穿了來人的手腕,長劍咣當落地。
那人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就連退數步,轉身往喜帳后竄去。
「來都來了。」秦真揚袖,又放了一隻袖間射穿了那黑衣人的右腿,溫聲道「就別走了吧。」
聲落,那人「噗通」一聲跌跪在了殿中央。
秦真不緊不慢走到那黑衣人跟前,這才看清了這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
她居高臨下,笑問道:「姓戴?」
黑衣人咬牙切齒道:「要殺便殺,廢什麼話?」
「嘖,本事不大,脾氣倒不小。」秦真抬手拂了拂袖間的褶皺,微微笑道:「急什麼,遲早會殺你的。」
黑衣人頓了頓,他人還沒殺成,還被廢了一隻手一條腿,跪地難起身心俱痛還要聽這樣氣人的話,忍不住破口大罵道:「秦氏陰險!假意答應我父親把女兒嫁過來,實則和楚王裡應外合占我林州……秦氏小人!」
他好似找到了宣洩口越罵越大聲,唾沫橫飛。
秦真卻輕輕擊掌,笑道:「這個好。」
黑衣人怔了怔,「你說什麼?」
「和楚王裡應外合占林州,我方才怎麼沒想到還能換成這種說法。」秦真點了點頭,桃花眼裡都染了笑意,「嗯,這個說法很好,我喜歡。」
她微微俯首,嗓音溫柔道:「多謝了,戴幾。」
黑衣人溫聲差點氣得吐血,「謝你大爺!還有我不叫戴幾!我家中排行第四,人稱戴四……」
「哦,原來是戴鴻第四子。」秦真站直了身子,微微挑眉,徐徐道:「南州秦如故,幸會。」
秦真,字如故。
她當年頂著弟弟秦深的名字進京為質,總覺得別人喊秦深不是在喊她,後來得太傅取表字「如故」,秦如故三字便長年占著京城風雲榜上第一。
秦真報名姓的時候眸色清亮,眉眼分明還是舊眉眼,卻無端地多了三分年少時桀驁輕狂的風流意氣。
戴四氣得一頭栽倒在地,恨聲道:「你是不是有病?誰不知道你是南州秦如故?」
秦真笑意微收,「我怕你太蠢,日後黃泉路上尋仇找錯了人。」
這戴四但凡是聰明的,走了暗道就應該往外跑。
這廝倒好,腦子被驢踢了居然跑回來殺她,簡直是嫌自己命太長。
「噗!」戴四終於還是吐了血。
秦真眼角微挑,怕他被氣得當場一命嗚呼,轉身吩咐侍女們,「開門,告訴外頭戴四在我這。」
戴老賊兒子不少,但是只有戴四是嫡出,最受寵。有了他,必然能幫楚沉把戴老賊的老底搜刮乾淨。
果然是她命不該絕,剛想著怎麼和死對頭緩和一下關係保住性命,這個戴四就送上門來了。
「是。」藍煙應聲走過去,喊了一聲外頭的守衛。
很快就有飛羽騎進來,他們目不斜視,一句廢話都沒有,押著人就走。
「秦……」戴四原本還想破口大罵,結果一張嘴就吐了血,像條廢狗一樣被人拖了出去。
侍女們連忙把殿門關上了。
秦真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慢悠悠地走到了喜帳后,發現了底下有個暗道。
方才戴四就是從那冒出來的。
藍煙跟在她後頭,伸長脖子瞧了一眼,小聲道:「郡主要不走暗道跑吧?」
秦真搖了搖頭,「這暗道也不知道通向哪裡,若是出口在林王宮另一頭,那就死得更快了。」
侍女們張了張嘴,愣是接不上話。
秦真這麼折騰了一通,是真的困得有些睜不開眼了,她打了個哈欠,繞到喜帳前準備倒榻就睡,有天大的事都明兒個再說。
可就在這時,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幾個侍女們如同驚弓之鳥瑟縮到一旁。
秦真抬眸看去,便見殿外燈火通明,夜風忽來,吹得殿前樹影浮動,落花如雨有些許落入了殿中。
下一刻,楚沉乘風入殿而來,他已經卸了甲,換了一身白衣緩帶,發束青玉冠,行走間身姿如玉,袖袍被風吹得翩然欲飛,纖塵不染地像是遺世而獨立的謫仙。
有那麼一瞬間。
秦真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在京城那會兒,她還是那個風流快意,終日醉卧十丈軟紅的此間少年。
好似這三年,她只是喝醉了,做了很長的一個夢,驚醒之後,一睜眼就能看到死對頭還如同當年一般,他總是一副超然脫俗的神仙模樣,卻總是一出現就把眾人風頭搶盡,讓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讓她忍不住想把他一把拽進這萬丈紅塵里。
楚沉行至殿中央,抬手示意侍女們退下。
藍煙低低地喊了聲「郡主!」
剎那間,神情恍惚的秦真忽地被拉回了現實。
她眨了眨眼,揮手讓侍女們都下去。
藍煙等人只好低頭退到了殿外。
轉眼間,偌大個宮殿里只剩下秦真和楚沉兩個人。
一時相對兩無言。
滿殿紅羅紗被悄然潛入的夜風吹得翩翩飛舞,龍鳳燭高燃,火光微微搖曳。
秦真身後就是喜帳,桌案上那些寓意著「早生貴子」的花生桂圓都被她和小侍女吃的差不多了,殼和碎屑落了一地。
她臉皮厚,生平少有這樣尷尬的時候,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四周靜悄悄的,忽地傳來了「咯吱」一聲,秦真眼角餘光一瞥,看到外頭有人順手把殿門關上了。
她頓時:「……」
關什麼門?
誰關的!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殿門關上后,在幾步開外站了許多的楚沉忽然邁步朝她走了過來。
秦真心裡一慌,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喜帳里。
終於還是到了拿看家本事保命的時候。
她閉上雙眼問道:「楚沉……要是我說我當初女扮男裝在京城當質子時搶你的美人,試圖把你變成斷袖,事事都要同你針鋒相對,是因為我愛慕你,你信么?」
楚沉眸中閃過一絲異色,而後微微笑道:「我說信,你就肯把牙間巨毒、袖中暗器、腰上軟劍、還有腳底的匕首都扔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