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談
秦真見狀眉頭微跳,轉頭就想從另一邊走。
「秦如故!」齊樺眼尖瞧見了她,當即上前,大聲道:「我們都在這等你半天了,你要往哪去?」
秦真只得停了下來,裝作剛剛看見他們一般,詫異道:「你們怎麼在這?天都黑了……」
她正想胡扯幾句,轉移一下眾人的注意力,哪知道這話才說到一半,就看見謝榮華看著她露出了十分微妙且難以言喻的表情,蕭景明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連瘸腿的元慶都急著單腳蹦上前來,急聲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管什麼天黑不天黑!你和楚沉不是一塊進宮去了嗎?你怎麼一個人回來的,他人呢?」
秦真看他蹭的辛苦,又搖搖晃晃的十分不平則穩,生怕這人在秦王府再摔出個好歹來會訛上自己,連忙伸手就去扶他。
誰曾想,她的手都還沒碰觸到元慶,他就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連自個兒腿瘸都忘了,這一退,受傷的那隻腳就踩到了地上,疼的他齜牙咧嘴,整個人都往後倒去。
秦真眼疾手快,抬手點在他腰間,令其沒有立馬倒在地上。
一旁的謝榮華見狀,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元慶,「非要來秦王府見如故的是你,現下見了她躲得最快的也是你,郡王啊,你自個兒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她現如今是個女的,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啊!」元慶低聲道:「她扶我一把,待會兒要是真的說起什麼事來,非得扒掉本王一層皮不可!這事不合算!一點也不合算!」
秦真聞言,忍不住笑道:「你瞎嘀咕什麼呢?什麼合算不合算的?」
「他氣糊塗了,說胡話呢,甭搭理他。」謝榮華說著直接把元慶推到一旁隨從的手裡,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來,好生扶著,可別讓郡王磕著碰著了。」
兩個隨從一左一右扶住了元慶,恭聲應「是。」
元慶不滿道:「不是……本王怎麼就說胡說了?謝榮華,你不是號稱天下第一會做生意的人嗎?這事合算不合算的話,你聽不明白???」
謝榮華懶得多話,一手按在元慶後腦勺上,把他的頭轉了過去,又用眼神示意隨從將其拉到一旁去。
他這才得空繼續同秦真道:「如故,皇上把你和楚沉召進宮去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
秦真見他們一個個都這麼緊張,忍不住伸手扶額,無奈笑道:「進宮還能做什麼,說了幾句話,賜了些東西,糟蹋了好些美酒……」
她想到那些下了毒的毒酒還頗覺可惜,滿臉的捨不得。
誰知原本坐在不遠處的秦良夜起身走了過來,不早不晚恰恰聽到了這一句,登時加快腳步走到了秦真邊上,「怎麼還喝酒了?你這身子要戒酒!再說了,這宮裡的酒是說喝就能喝的嗎?」
秦真還沒把幾箇舊友安撫好,這成日操碎了心的父王又來了。
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連忙解釋道:「沒喝!我在宮裡滴酒未沾,就是因為沒喝才說糟蹋了美酒嘛,父王莫急。」
「沒喝就好,沒喝就好……」秦良夜聽到這話,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可過了片刻,他忽然又想起什麼一般,開口問道:「那姓楚的呢?他和你一道進的宮,沒和你一起出來?」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紛紛看向了秦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身上,周遭燈光如晝,一時也比不得這些人目光灼灼。
秦真特想問:你們這一臉恨不得楚沉的性命交代在宮裡,最好再也不要出來了的表情是幾個意思?
「阿姐累了吧?」秦無恙是跟在自家父王後頭出來的,見狀,當即開口打圓場,「大夫說你不能太過操勞,今日已經勞累甚久,還是早些回臨風閣歇息為好。」
秦真連忙點頭道:「我還真有點犯困,該回去睡了……」
她說著,轉身看向幾個老友,準備說體面話打發人。
齊樺搶先道:「我在鳳凰樓前人擠人擠了幾個時辰,難道不累不困嗎?還不是站在這等了你大半夜!」
蕭景明也開口道:「縱然再不想同我們來往,可今夜人都在這了,說幾句話總也不為過。」
秦真頓時:「……」
這話讓人怎麼接?!
邊上的秦良夜見狀,湊到秦真耳邊低聲道:「這幾位從你和姓楚的進宮之後,就來咱們府上了,為父在亭中設宴招待,他們也坐不住,非要來這站著等。」
秦良夜一開始還來著陪著等,但他比不得這些個年輕人,站久了就腰疼,只得去邊上的八角亭里坐著。
秦無恙勸了眾人許久,也跟著一道去坐著等了。
所以秦真回來的時候,一進門就看著這幾個同四大天王一般在自己家裡坐鎮著,扭頭就想走。
「咳咳……」秦真緩過神來,輕咳了兩聲,「怎麼就扯到不願意來往上頭去了?我就是又累又困想睡覺,但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再怎麼也要忍一忍這睡意!」
她說著朝眾人笑了笑,「都站這坐什麼?裡邊坐,雖說我不能飲太多酒,但是招待你們的肯定少不了,來人啊,上酒、開宴!」
邊上的侍女小廝們聞言齊聲應是,連忙去辦了。
秦真轉身往八角亭里走,謝榮華齊樺幾人也沒客氣,跟著她一道入席。
反倒是秦良夜見眾人如此,忍不住楞了楞:這幾個剛才對著我可不是這樣的啊!
讓他們入席難的跟什麼一樣!
秦良夜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連忙追上前走到秦真邊上,低道:「你不能喝酒啊真真,大夫說了……」
「父王。」
秦真眼看自家父王又要苦口婆心地勸上十句八句,頓覺頭疼,連忙開口打斷道:「我知道,大夫的醫囑我都記著,您今日也忙活累了,先回去歇息吧,無恙!你送父王回去,也早些睡吧。」
秦無恙抬眸看了她一眼,當即上前溫聲道:「父王,走吧。」
秦良夜面色糾結地看了看邊上眾人,又看了看秦真,低聲道:「其實為父也不是很累……」
「不,父王你累了。」秦真眸色認真道:「快回去歇息吧……」她說著,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您不在,我好早點把他們打發走。」
人人都知道秦王脾氣好,所以每年來府上打秋風的人也格外的多。
秦真同今夜來的這幾個打交道打了許多年,知道說什麼樣的話,做什麼樣的事最管用,若是秦良夜和秦無恙在,反而會讓她說話做事都縮手縮腳。
畢竟她當年的行事作風,父王和阿弟都只從信中和傳言里聽過一二,這要是當場見識一番,只怕承受不來。
秦良夜思忖了片刻才點頭道:「本王確實有些累了,那就請諸位恕不奉陪。無恙,走。」
秦無恙當即應了聲「好」,又朝眾人行禮別過。
謝榮華和蕭景明連忙還禮,「秦王叔慢走,世子改日再會!」
聲落,秦良夜和秦無恙緩步離去。
秦真入座亭中,謝榮華緊隨其後坐在了她左邊,元慶瘸了一隻腳也不肯落於人后,推開了隨從,單腳蹦著就進了亭中,搶在齊樺前面,在秦真右邊落座。
齊樺原本都已經走到秦真邊上了,眼看著座位被元慶搶走,難以置通道:「你腿都瘸了還跑這麼快?」
「齊樺,你該反省反省,為什麼你連本王腿瘸的時候的比不上?」元慶看著他,煞有其事道:「還不是因為你不行?」
齊樺怒而拍桌:「元慶!」
後者往椅背上一靠,「本王在,你有話就說,拍什麼桌子?難怪秦如故剛才要讓秦王叔和世子先回去歇息,感情是怕你脾氣大,嚇著他們啊。」
齊樺咬牙道:「活該你腿瘸!」
元慶一張頓時黑了下來:「……」
當年一起在京城待過的人都知道齊樺不善言辭,只好武,用話堵他的人下場往往都被他揍的不輕。
但是從沒見過他拿話堵人的。
元慶今個兒可謂是時運不濟。
秦真見狀,忍不住含笑問道:「話說郡王這腿到底是怎麼瘸的?前幾天在春風樓喝酒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話雖這樣問,她心裡卻已經在琢磨,除了她和楚沉被刺殺之外,這幾個好像也沒什麼安生日子過。
謝榮華卻笑道:「你不知道啊?就是你們家……」
「咳咳!」坐在另一邊的蕭景明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的話。
齊樺慢慢地坐下了,面色有些微妙,說話聲音也輕了許多,「不就是元慶瘸了條腿嗎?這事有什麼好說的?反正過幾天就好了!」
元慶聞言不由得怒道:「敢情受傷的不是你!」
齊樺還想再開口反駁,秦真連忙搶先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別說話,榮華兄,你講!你們到底背著我幹什麼大事去了,折騰成這樣?」
「大事真算不上。」謝榮華從袖中取出一把百摺扇,刷的打開了輕輕搖著。
他湊近了秦真些許,笑道:「前幾日,你不是喝醉了被楚沉帶走了么?他們幾個在楚王府門前叫罵了半夜,非要闖進去把你搶出來……」
「沒想到啊!」秦真聞言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元慶身上,忍不住抬手在這人肩膀上拍了一下,「郡王對我的事兒居然這麼上心。」
「咳咳咳咳咳咳……」元慶猛地咳嗽起來,不曉得是被她拍得傷上加傷了,還是猛地被這句話噎了個半死。
謝榮華合了百摺扇,在秦真胳膊上輕輕敲了一下,低聲提醒道:「輕點,他身上帶著傷呢。」
「我也沒用力拍啊。」秦真心道我如今內力全無,想把人拍傷都難,隨即脫口而出道:「還因為他那什麼過度,太虛了!」
「秦如故!」元慶聞言怒而起身,站起來之後才想起來自己腿上有傷,疼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這才扶著桌沿慢慢地坐了回去。
堂堂郡王爺在秦真邊上委屈得像個小媳婦似得,低聲道:「你現在都是個姑娘了,能不能不要張口閉口都說本王那事?」本王不要面子的嗎?
「嘖,你還不好意思了!」秦真看著他像是看見了什麼新鮮玩意一般,隨手拿過謝榮華手裡把玩著的百摺扇,用以挑起了元慶的下顎。
她如同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婦女一般,沖他吹了聲口哨,勾唇笑道:「你做那事的時候可風流快活的很,這會兒不好意思什麼?」
這話一出,齊樺和蕭景明齊齊沉聲開口道:「秦如故!」
秦真收了百摺扇,輕輕敲著自己的肩膀,含笑道:「我就坐在這裡,又不聾,你們喊這麼大聲作甚?」
謝榮華見狀,徐徐笑道:「如故又不是第一天這樣,你們緊張什麼?若是她成了女子,就變了一個人,你我來此又同她有什麼話可說?只能是徒增尷尬而已。」
方才齊聲喊秦如故那兩個不說話了。
莫名被調戲了一把的元慶,面色複雜道:「本王現在也挺尷尬的。」
秦真只當做完全沒聽到元慶說話,轉頭朝謝榮華笑道:「榮華兄所言極是。」
兩人相視一笑,好似回到了年少時一起快意風流,閑來無事便找樂子取笑人的日子。
這邊正說著話,侍女們端著美酒佳肴翩然而來,很快就擺了滿滿一桌。
秦真起身,親自拿了酒壺給眾人斟酒,等到給自己倒的時候。
謝榮華、元慶、齊樺還有蕭景明忽然不約而同地開口道:「你別喝了!」
「你給本王放下!」
「你不能喝!」
「你喝什麼喝?放下!」
邊上的侍女們都還沒來得及退開,聞聲頓時嚇得不輕。
連秦真都驚了驚,拿著酒壺的手都抖了一下,美酒傾灑出來些許,酒香日溢,她卻只有聞一聞的份。
邊上的謝榮華見她對酒壺戀戀不捨,就是不放開,當即伸手拿走了,放到了離秦真最遠的蕭景明邊上,「性命攸關之事,一定要遵從醫囑!」
「說到這個,我就想打死元慶。」齊樺狠狠瞪著元慶,「如故不能喝酒,你還邀她去春風樓!你還逼她罰酒!」
元慶頓時:「……我也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啊。」
秦真揮揮手示意侍女們退到邊上去。
在座的都是當朝最受女子青睞的人中翹楚,年紀輕輕就是一方諸侯,相貌也是個個上佳,可私底下說起來話來,總是莫名地有點丟份。
這要是被外頭的姑娘聽見了,只怕要大失所望。
秦真抬手把元慶那杯端起來就往一倒,杯中酒盡數傾灑在地,她徐徐笑道:「那就罰你也沒酒喝!」
元慶頓時:「……」
今夜真是見鬼了!
誰能一句話把本王堵死!
秦真也不管他怎麼想,把酒杯往邊上一放,同眾人道:「別光顧著說話了,都吃點,你們沒搶到繡球怕是氣得晚飯都沒吃吧?」
「你還說呢,我搶不到繡球氣得連口水都沒喝!」謝榮華含笑說著,舉杯便仰頭飲盡了。
齊樺和蕭景明同時舉杯和對方碰了一下,頗有同是天涯失意人惺惺相惜之感。
反倒是坐在秦真邊上的元慶,拿了個空酒杯,也沒人同他碰一下,忽然很是寂寞。
秦真給他遞了雙筷子,「你就撤端著這個空酒杯了,吃點菜,對了多吃肉,你這腿才好的快。」
元慶接過筷子,埋頭吃肉去了。
秦真轉頭繼續和謝榮華說話,「對了,你剛才說到哪了來著?他這腿到底是怎麼瘸的?」
「你家狗咬的啊!」
謝榮華忙著給自己斟酒,語速極快得接了這麼一句。
對面的元慶拚命地給他使眼色,謝榮華愣是沒看見。
「我家狗咬的?」秦真聞言又震驚又好笑地看向元慶,「這事我可得好好問問郡王了,我家狗都是圈在府里養的,不曾帶出門去,郡王這些天也沒來過我們秦王府,這……怎麼咬的啊?」
元慶氣得扭過頭去,不吭聲。
齊樺見狀,放下了酒杯開口道:「還不是因為謝榮華說你沒出楚王府,直接翻牆回家去了,他說進秦王府看看你,那我們來都來了,那想著就一起進來看看你啊!」
秦真一下子都琢磨明白,這兩件事到底有什麼聯繫,不由得開口問道:「可你們那天也沒來啊?」
以這幾位的身份,若是來過秦王府,哪怕是秦真那時候睡著了沒見到,第二天府中下人必然會來稟報。
可並沒有人來同她說過。
「來過的。」蕭景明只說了這麼三個字。
秦真心下越發疑惑了,這幾個到底在搞什麼?
謝榮華見狀,呵呵笑道:「都過去了,不必再提!不必再提!」
「你都說那麼多了,還講什麼不必再提!」元慶聞言瞬間怒了,轉過頭來同秦真道:「都是謝榮華!都是他要去秦王府看你,當時我都喝醉了,他說要去,那我肯定不能不去啊!」
元慶明明沒喝酒,但是因為太氣憤,說話間一張俊臉瞬間漲紅了,「明明大家都是翻牆進去的,為什麼你們秦王府的狗只咬本王,不咬他們?」
秦真都被問懵了,無奈笑道:「這麼大的門你不走,非要翻牆,被狗咬了還要怪我?」
這要是她武功還在,這會兒定然已經把元慶拎起來揍了。
被人捧多了,腦子有病。
忒少揍!
偏偏元慶還委屈上了,好似全然沒聽見她說的話,自顧自道:「不咬他們,光追著本王咬也就算了,還連著咬了三口,硬生生把本王給咬瘸了!」
秦真強忍著笑,心道:不咬你咬誰啊?
難怪這廝腿瘸了,愣是誰也不追究,害得她先前還以為誰在暗地裡動手,愁了好一會兒想著如何防範。
結果元慶這廝是自找的,沒臉往再說才瞞得嚴嚴實實的。
她還沒開口說什麼。
元慶反倒不肯就此揭過了,他望著秦真,忽然開口說了一句:「你家狗把本王咬成這樣,你不打算負責嗎?比如以身相許,照顧本王終老什麼的?」
秦真剛要開口說話,邊上的謝榮華搶先道:「你想得美!」
齊樺也立馬開了口:「元慶,你今夜也沒喝酒,怎麼就不惜命了?」
元慶頓時:「……」
「喝酒喝酒。」秦真招呼著謝榮華和齊樺繼續飲酒,讓美貌小侍女上來伺候,而後才笑著對元慶道:「吃你的肉!」
元慶憤憤得咬了一塊牛肉不說話了。
秦真緩緩道:「你要是想挨揍呢,找齊樺就行,不用到處得罪人,多麻煩啊?」
「什、什麼?」
元慶一下子都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
秦真抬手接過小侍女遞過來的香茶,緩緩道:「今夜搶到我繡球的人是楚沉,你被我家的狗咬瘸了,就想讓我以身相許,莫不是想同楚沉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