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這方位面是假的,因為魔獸山底下,不應該是茂密的叢林,而應該是滾燙的岩漿。
下墜至快到到達地面的時候,那把靈劍再也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堪堪折斷,裴燼捏著劍柄瞬間反應過來,將葉初秋護在懷裡,而自己則充當肉墊。
少年抱著葉初秋落下,後背折斷樹木,而後身軀砸在枯葉堆里,淌了一地的血。
那是一座傾斜的小土坡,二人緊貼的身子砸在地上,一直往地勢較低的那處滾,直到裴燼的後背抵到一方矮石台,才停下。
裴燼悶哼一聲,卻依舊不肯鬆開緊抱葉初秋的手。
葉初秋被震得頭暈目眩,但因為有裴燼的身軀做緩衝,她並沒有受到任何肢體上的傷害,只是淬情寒骨泛上來的感覺讓她並不好受。
方才那個幻覺陣眼封住了她的靈力,她沒有辦法運轉護體,自然這淬情寒骨的毒素格外霸道。
冷,全身骨骼都冷的戰慄,就連她呼出的氣息都是冰冷的,可是她的血液卻灼燒得火熱。
葉初秋咬緊牙關,體內的情潮卻如同噴涌的火山。
前三個月那般好受都像是給她的甜頭,所以這一次,報應就來了。
她的心口泛起密密麻麻如蟲子啃咬的疼痛,她幾乎無法呼吸。
裴燼,她滿腦子都是裴燼,而恰好那個少年,就在她的身下。
「姐姐,你怎麼了?」裴燼察覺到葉初秋的顫抖,他鬆了松懷抱,去查探她的臉,卻發現她纖長的睫毛上,凝結了一層冰晶。
不僅如此,整張臉都被凍得慘白,葉初秋的唇瓣上也掛著淺薄的冰霜。
「姐姐?唔——」
葉初秋扣住他的頭頂,用唇瓣堵住他的唇。
冰涼貼上他唇瓣上的溫熱,葉初秋嘴間的冰霜徐徐化開,化為清水,肆意地淌在他的唇紋間。
裴燼睜大了眼眸,身上的魔息在那瞬間傾瀉,他下意識地鬆開纏繞在她腰間的雙臂。
葉初秋擒住他的手腕,扣押在地上,愈發放肆地咬著他的唇,吻得難捨難分。
卻又因為淬情的作用,葉初秋的吻極具佔有慾和侵略性,甚至她的唇齒在他的唇間摩挲時,絲絲猩膩的鐵鏽味兒蔓延開來。
嘗到了血,葉初秋的理智才回歸些許,她稍稍起身,喘著粗氣望著身下的少年。
裴燼也眯開了眼,清澈的黑眸染了幾分情潮,臉頰緋紅。
黑眸迷離著,染著些許晶瑩的淚花,將睫羽襯托得根根分明。破了皮的唇瓣被她吻腫泛紅,像一顆熟透的果實,滾燙的氣息呼之欲出:「姐姐?是淬清寒骨又發作了嗎?」
少年的模樣印在她的視野里,完全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被欺負得破碎,又欲拒還迎著,還明知故問,儼然一副純良無害任她採擷的單純小羊羔樣。
葉初秋用鼻音哼出綿長而玩味不明的一聲「嗯」,倒是讓身下那隻小羊羔不自在起來。
「我……唔……」裴燼磨了磨唇瓣,還未說話,又被葉初秋吻住。
吻到那股血腥味兒又稠密了些時,他整個人燒得滾燙,雙手幾乎下意識地掙脫了她的禁錮,在她身上按著。
漫無目的卻又無師自通地搓著。
「我不小了……」他終於有機會將那句話說完,「姐姐中毒皆是因我……我想做姐姐的解藥……」
葉初秋勾著他的脖子,依舊懶散而意味不明地望著他,目光如筆觸,仔仔細細地描摹著他的五官,這才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旁,低聲道:「嗯。」
裴燼的喉結滾了滾,呼吸驟然緊促,粗重中又壓抑著那道興奮。
他攬著葉初秋的腰肢和肩膀,翻身而起,將她抱在身上。
葉初秋卻因為淬情湧上來的燥熱,一口咬上他的耳垂,舔舐他的耳廓。
初涉歡.愉的少年郎哪裡遭得住這樣的撩撥,身段一怔后屈服下來,膩在她的懷裡。
傍晚兩人開始練劍。
葉初秋靈力被封,佩劍無法召喚而來,但是這把新劍,用著倒還趁手,鋒芒畢露卻又不會難以掌控。
她喜歡乖巧聽話的。
畢竟練劍的過程總是得多些恆心和耐力,此前在第一處位面,他將揮劍練了不下百次,驅趕了不少魔獸,這基礎招式刺雖然只看葉初秋施展了一遍,可到他示範時,這小羊羔倒是施展得有模有樣的。
就連葉初秋都不免誇他一句:到底是男主,哪兒都強,練劍這一塊天賦異稟。
裴燼得到葉初秋的誇讚,撲在她身上愈發討好和賣力,像三歲小孩吃著了蜜糖,還想求著他心心念念的姐姐施捨更多的甜。
那隻小羊羔簡直「武痴」,學完一招施展一招熟練掌握一招后還想練,纏著葉初秋教他下一招,哪怕大汗淋漓,他仍然不覺得累,還想在武學造詣上精益求精。
當真是精力旺盛,卻很好地安撫了淬情寒骨,葉初秋也在一招一式間徹底放空身體,只遵循本心。
她抱著那乖巧可心的少年郎哄了好一會,小男朋友才心滿饜足地纏著她入睡。
練了一晚上的劍了,哪怕他魔息沒被封,可終究是耗體力的。
葉初秋卻睡不著,儘管方才一直被小男朋友纏著指點,她也疲憊到了極致。
她望著這間山洞,外頭濕冷的月光像水一樣流淌進來,意識卻越來越清醒著。
小羊羔夢裡還在哼哼唧唧地喚她姐姐,葉初秋撫開他臉頰旁的發,讓他的容貌侵染上月光的溫柔。
手指描摹著他的五官,葉初秋的思緒漸漸浮遠,直到黑羽在她體內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她才如夢初醒地頓住手,手指停駐的地方,是他的脈搏。
正強烈有力地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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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朋友的關係落到實處后,相處在一起的感覺又和剛開始談戀愛那會兒有著天壤之別了。
區別在於小羊羔,對葉初秋那是百依百順,聽話得不要再聽話。
少年的黑眸明亮,他抱緊葉初秋,捧在手裡怕摔,含在嘴裡怕化:「姐姐?這方石台是不是太硬了呀?」
葉初秋眼皮一掀:「嗯?還好吧……下面不是鋪著毯子嗎?」
昨夜靈力恢復了些,葉初秋登時就調開系統倉庫召喚一張小毛毯出來墊著。
她也是想不到,這一卷和小羊羔這般刺激,直接開啟野外。
「那阿燼抱著姐姐。」他圈在她腰間的手掌用了些勁道,就將葉初秋抱在身上,給她當肉墊。
「姐姐靈力恢復了嘛?」
「怎麼了?」
「姐姐的衣裳……被阿燼弄髒了……」他垂了垂眼眸,目光羞赧地望著她裙擺上的那些污漬,耳尖燒得緋紅,「阿燼想替姐姐更衣……」
葉初秋翻了個身將他抱住,親在他的鼻尖,道:「暫時還沒恢復,這魔獸山屬實古怪,靈力都比別的地方微弱,可能還得要段時日。」
「嗷……」他應了應,望見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怕葉初秋覺得冷,渡了些魔息給她。
裴燼的目光下意識地劃過葉初秋白皙的鎖骨,想起娘親這裡總是掛著塊玉石,於是他滾了滾喉結,摸出除了他的身體外他還能送得出手的東西:「姐姐,阿燼想把這塊玉送給你……」
葉初秋稍稍有些驚訝:「那不是你娘親留給你的嗎?」
「姐姐和娘親一樣重要!」裴燼怕葉初秋會不收,有些著急地道。
葉初秋望著他,不知為何就笑了:「那謝謝阿燼,我收下啦,你替我戴上嗎?」
小羊羔認真地點頭,葉初秋傾著脖子。
繩結繞在她後頸系著的時候,裴燼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如擂鼓。
他永遠會記得此刻的心情的——姐姐和娘親一樣重要,是他生命里最珍重的。
這樣想著,裴燼系完玉石,雙臂環繞著她,將葉初秋溫柔地抱在懷裡,飽含他所有的珍重和熱忱:姐姐,阿燼會永遠愛著你的。
葉初秋聽不到裴燼的心聲,她對他的感情並不像他對她這般深,天平兩端的愛意砝碼是不相等的,她處於被偏愛、更高處的那方,甚至她此刻想的是:感覺自己有那麼個當渣女的潛質,一旦得到了這小羊羔,居然覺得味道少了些?
葉初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不上來的感受,大概是第二卷的裴燼和第一卷性格上簡直差別太大了,導致體驗感也有著微妙的一些偏差,所以葉初秋此刻枕在他身上出神時,情不自禁地將兩世的裴燼做比較,還將細節拿捏得極為認真。
裴燼見她出神,心跳不禁懸空幾拍。
這畢竟是他的頭一次,他很在意著葉初秋,所以從清晨醒來后他便一直在意著她的情緒和言語,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惹了葉初秋的厭煩:「姐姐,你在想什麼?」
「是不是阿燼做得不夠好……」
葉初秋回過神,望著他那雙可憐兒巴巴的狗狗眼:「嗯?你方才問的什麼?」
她確實沒太聽清。
裴燼哽了哽喉頭,問不出第二遍,可他又是那極具缺乏安全感和患得患失的性子,心裡胡亂猜著,就已經給自己上了答案。
於是那小羊羔有些受傷,垂了眼眸,眉眼耷拉下來。
葉初秋卻因為昨夜思考人生何去何從思考太晚了,再加上靈力不濟的,又餓又困,強撐著精神在他臉上咬了幾口后,閉上眼昏昏沉沉的。
然後肚子就叫了,咕嚕嚕地響。
葉初秋抱著小羊羔的身子一怔,頓然覺得一絲絲尷尬。
因為此前,肚子叫的人從來都是裴燼。
那少年並不這麼覺得,反而得知葉初秋餓了后,將將受傷的心又一次打滿雞血,他撲上來擁住她:「姐姐是不是餓了?」
葉初秋反駁:「你聽錯了……是你的肚子在叫,你餓了……」
裴燼當真疑惑一二,這麼感覺好像是有些餓,尤其抱著葉初秋的身子愈發覺得饞得緊:「那阿燼去尋吃的。」
葉初秋:「荒郊野嶺你上哪尋?」
「落下來的時候砸到果子樹了,應當是有果子的。姐姐,你要不要吃果子?」裴燼的眼眸興奮地閃著光,因為他記得葉初秋每次吃糕點都喜歡吃摻了莓果的,她似乎挺喜歡吃果子的,所以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借花獻佛,哄葉初秋開心。
「外頭都是魔獸,你行嗎?」葉初秋道。
「我行的。」裴燼格外鄭重肅穆地說。
葉初秋本來都沒想到這茬的,見他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一笑,捏著他的臉道:「那你去吧,尋些酸甜的回來,我再睡會,有些泛……你別走太遠啊,估摸著下次傳送就快了。」
傳送到下一個位面,應該這靈力的桎梏就會解了的。葉初秋心道。
事實上,魔獸山異常兇險,被傳送到這處位面的修士靈力均受到削弱,所以即便是遇到和上一位面旗鼓相當的魔獸,這些修士抵抗起來都極為吃力,並且越靠近魔獸山核心,靈力削減的強度就越強,其魔獸的強悍程度也越甚。
甚至那些尋寶的修士壓根連魔獸山都靠不近,兇猛的魔獸就將他們阻攔在外頭了。
葉初秋能在魔獸山巔的懸崖下尋到暫且安身的小土丘,不過是因為一初始她就被隨機傳送到了中心地帶,再加之昨夜幾番共赴巫山,裴燼的赤蓮火被調度出來,融入葉初秋體內,魔獸們更是不敢打擾整個過程。
那可是焚燒整個魔域所向披靡的存在,沒有那隻不長眼的東西敢撞在槍口上。
但是當事人不知情,還滿心歡喜地將他的仙女小心翼翼地放在有點硬的石台上,去給她尋果子。
裴燼始終記著葉初秋要吃酸甜口味的,每次尋到新果子,都要咬一口先嘗嘗。
當果子的汁水在味蕾間爆開時,裴燼忽的想起之前在青淵門,長老有個嬌滴滴的美妾身懷六甲,纏著那長老說要吃酸甜口味的,吃不到還要鬧。
裴燼嚼著果肉一頓,眼珠子登時睜大一圈。
他又想起那長老的美妾似乎也很貪睡,頓然意識到了什麼,懷裡捧著的果子都落了幾個。
裴燼知道男子和女子睡在一起時會有小寶寶,可是沒想到竟然這般快?
他是不是要當爹爹啦!他還沒準備好呢!可是可是!那是他和姐姐的呀!
裴燼興奮到渾身戰慄,一股從未有過的喜悅和期待衝上天靈蓋,他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去抱著葉初秋一頓親,可是懷裡的果子都掉了。
掉了就髒了,不能再給姐姐和可能會有的小寶寶吃。
裴燼叼著果子,幹勁十足地爬上果子樹,想把樹上那最大最圓最酸甜的果子摘回去。
因為過於激動,他完全遺忘可以使用魔息這件事,不過就算他記得,他大概率應當也不會使用,摘果子給姐姐吃這件事,他一定要親力親為。
這頭的少年已經開始想著取名字的事了,山洞那頭的葉初秋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魔息靠近。
即便她現在靈力低微,可是最基本的警覺還是有的,她猝然睜開眼眸。
倒也不是很慌張,因為她還有一張最強硬的底牌,並且幸好裴燼此刻不在。
幾片灰色的羽毛飄落進來,葉初秋緊繃的氣焰消散些許,可是那灰羽上染著血跡,她頓然暗叫不太妙,蹙起眉梢。
山洞口的一角被少年的身體遮住了光,長長的影子便延伸到葉初秋的腳邊,她下意識地扯了扯身上隨意披著的外衣。
「殿下……」蕭烈拖著滿是傷痕的身子一步一個血印地朝葉初秋挪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鮮血源源不斷地往外淌,直流到葉初秋的腳邊。
厚重的血腥味不論如何都是會引起不適的,葉初秋皺了皺眉,又見地上的少年還在奄奄一息地掙扎,雙眸不知道因為什麼毒效被逼得泛紅,「殿下……屬下已按照殿下的旨意將仙盟百家的視線轉移……求殿下……救救屬下……」
葉初秋翻身坐起,神色凝重:「怎麼回事?」
蕭烈是她推出去給小羊羔當擋箭牌的,即便黑羽只把他當奴隸一樣使喚,但是對葉初秋來說,她畢竟做不到這麼狠心。
「殿下……屬下那日……將他們引開……」蕭烈將那日的事一一訴說,卻引得葉初秋驚詫不已。
幸虧葉初秋那日渾水摸魚給他製造逃跑的機會,蕭烈才得以在仙盟百家精英的圍剿下突出重圍,只是林芳如和其他幾位修為不俗的長老依舊纏繞他不放。
蕭烈和他們纏鬥了數日,不得已假死遁逃。
因為時刻謹記要幫黑羽殿下覓得青蓮種的指令,他脫身後就折返回去。
途徑魔獸山時,他意外撞見有神機閣的弟子在周圍一圈的森林裡施加符咒結界,便多留意了一會,可誰知道他們布下的符咒中含有能令魔獸發.情發狂的迷香。
蕭烈本以為這種級別的符咒是奈何不了他的,可是卻不曾料到,這其中,竟然還有能令他中招的,這就說明畫符之人的修為,還要在他之上。
仙盟世家降妖除魔,一般都是以遏製為主,令魔獸增益的符咒甚少使用,還是在這樣一個節骨眼。
蕭烈憑藉強悍的魔息勉強壓制住那情毒的效用,但是此舉卻也暴露了他的行蹤,他和其中幾人交了手。
蕭烈對葉初秋道:「這其中……有殿下這尊軀殼的兄長……」
「我兄長?」葉初秋驚疑。
葉笙寒的修為深不可測她知道,並且他歸隱山巔那些年涉獵廣泛,不只是神機閣的術法,就連南荒術修的術法都有習得,再加上他本就天賦異稟,更是百家所學都樣樣在行。
這還不是最令人震驚的,蕭烈既已歸順黑羽,便將那日入侵滄鑾宮的起因一五一十地告知葉初秋:「殿下,正是他……告知屬下,您和少尊主在滄鑾宮的……」
「你說什麼?」葉初秋驟然睜大眼眸,身子朝後倒了些許,可是那日,明明來救她的也是兄長啊?
兄長他……為何要這麼做呢?讓滄鑾宮陷入危機,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
他想要這少宮主之位?可是明明他一句話的事情,她就甘願會退位讓賢的啊!
葉初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梳理脈絡:是葉笙寒傳遞的消息?
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黑蓮羽和裴燼的身世?
葉初秋想不明白葉笙寒這麼做的原因,蕭烈雙眸因為壓抑著疼痛和難耐泛著深紅,他磨著唇瓣卑微地乞求著:「殿下,求您……救救屬下……」
蕭烈難抑得無法忍受,他只能尋他的神祇,乞求他的神祇能施捨他一點點垂憐,也為的是他自己的那份私心。
他明明可以尋個旁人解決的,可是他記得黑羽殿下問他元陽是否還在這句話——
黑羽殿下對他這副容貌是有欣賞的,所以他卑劣地眷戀著她的玩弄。
哪怕做那風流鬼,他也情願死在的是她的石榴裙下。
黑羽佔據了軀殼,倚在石台邊緣饒有趣味地望著地上的少年。
他被那情毒折磨得發瘋,早就將往日的冷峻和高傲粉碎一地。
黑羽只是望著他在黑淵里掙扎,半分沒有憐惜,她冷血無情,壓根就不記得他助裴燼脫險的那份情。
終於,在他快到到達墮落的邊緣時,她才施捨般地開口:【阿烈,爬過來,求本座。】
——她喚他阿烈。
蕭烈在地獄的邊緣掙扎,倏然面前亮起了一束光,他當真用僅剩的力氣,向那道光挪去,爬到了她的腳邊。
黑羽用腳尖抬起他的下巴,聽著少年情難自抑地顫著唇瓣:「殿下,求您……」
女人的嘴角愉悅地上揚:【再往前爬些,來吻本座。】
黑羽伸出一隻手,示意他親吻她的手背。
少年即將觸摸到那束光,慾念如高山滾石,再也停不下來,他朝前爬,虔誠地吻在他的手背上。
最大最圓的果子便是在這時候滾落的,撲通一聲從裴燼的臂彎間掉落,砸碎在地上。
爆裂而出的汁水鮮紅,不亞於地上的血。
「姐姐?」
裴燼如遭雷擊,怔然地後退了兩步。
黑羽彎唇一笑,偏頭望向他時,額間的三瓣蓮花印記白得明亮。
葉初秋怔愣,下意識地抽開手,卻被蕭烈緊緊地牽住:「殿下,求您……要了阿烈吧……」
裴燼鬆了手,果子和眼淚全部滾落在地上。
他無聲地落著淚,眼眶一片模糊,連葉初秋的模樣都看不見了,他怎麼捨得見不到姐姐呢?
可他還是走了,轉身就走,他的心一片空白,甚至疼得厲害,他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阿燼……阿燼!」葉初秋猛然起身。
「殿下……」蕭烈扯著她的裙擺,「別走……」
葉初秋的靈力衝破束縛,近乎狂暴,將地上的少年震到石壁上。
可那短暫的靈力僅僅出現了一瞬,就幾乎快要抽空她。
葉初秋管不了那麼多了,追著裴燼消失的方向去。
可是她的腿到現在就是酸痛的,她還沒走幾步,就摔在了土坡邊上。
染著果汁和血跡的裙擺一旦沾上泥土,就變得骯髒不堪,她捨不得再用靈力換身衣裳了,她將靈力渡入腳下,施展輕功,還未走幾步,人就又一次摔在地上。
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漸行漸遠的裴燼猝然聽到她的尖叫,還是回了頭。
男朋友不能生女朋友的氣的,男朋友不能不理睬女朋友的,見到她摔倒的樣子,裴燼的心失去分寸。
可他才向那頭奔跑了幾步,一道金光閃在眼前。
是位面傳送的術法,裴燼心碎了,他要和姐姐分開了——
被傳送到新位面的那一瞬間,他被林間的符咒禁錮,一股奇異的迷香渡入了他的體內。
魔息失控,他捂著疼痛不已的心口,跪倒在地。
葉初秋被那道金光閃得眯眼,再度睜眼時,她又一次來到魔獸山,只不過這一次,她被傳送到了山腰。
眼下的光景正如上一卷的神劍問世之日,現實和記憶吻合得分毫不差,葉初秋在那一瞬間產生了恍惚。
夕陽沒入雲端,如火通紅的雲層撲撒在深紫色的天空中,融合成一種虛無且磅礴的灰沉色彩。
傍晚的躁風夾雜著血腥味的黏膩,厚實地吸附在面頰上,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最讓人心臟緊繃的,是山巔兩脈恩怨分明的對峙——東邊的山腰和山腳,圍滿了仙門世家的眾人,他們身著各自門派的修士服,隨掌門上山;西邊的山腰和山腳,圍滿了魔修,他們踏著瘴氣和怨念,氣勢洶洶。
而魔獸山的魔獸,兇猛狂暴,比以往更加兇殘,它們自魔獸山附近的叢林圍獵而來,將那群修士困頓於魔獸山上。
直到天邊降下一道玄雷,魔獸山巔的那棵古樹被劈得七零八碎,一場曠世凜然的三界混戰再度在葉初秋的面前上演。
鮮血從魔獸山巔濺到了蒼穹之上,視線所及之處,如人間煉獄般混沌,屍骨累累,血流成河。
葉初秋在那群廝殺的人里見到了滄鑾宮的弟子,她的爹爹葉淮傑手持冠頂劍毅然決然地在這場史無前例的大混戰中殺出重圍,和其他七大世家的掌門權衡牽制著。
他們在爭搶什麼?
——腳下的大地倏然震動,強悍的地震像盤古的巨斧垛開魔獸山,葉初秋的心臟也隨之狠狠發麻。
天邊的火燒雲被詭異的青光替代,那道異彩在魔獸山巔的正上方匯聚,將四面八方的祥雲籠罩。
厚重的雲層被擠壓成螺旋的形狀,又似一道蜿蜒的曲線,繞著那方青光碟旋,越纏越厚,近乎要將整座天空都要撕裂。
「絕塵青蓮劍!」
「是絕塵青蓮劍啊!」
「青蓮劍要問世認主了!」
……
人群爆發尖叫,葉初秋被那幫瘋魔的人推攘至山腰的邊緣。
在這場混戰里,個體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葉初秋完全隱匿於人潮,被擠壓在角落。
山體崩裂出幾條獸爪般猙獰的裂紋,裂開的大地不斷有弟子失足掉落,等待他們的,是滾燙的地心熔岩。
「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如鬼魂索命,兩世的記憶在葉初秋的腦海中糾纏,她的腳下裂開一道巨紋——
剎那間失重,葉初秋感知到靈力迴流,召喚謫顏劍將她托載而上。
東方最先爆發出一聲震天雷般的聲響,青蓮劍的劍鞘破開封印,被那道詭異的青光吸附而去。
再是正西方向,劍尾破開封印,強悍的波能掃射大片修為低階的魔修。
隨後是正南,劍身破開土壘重間天日,鋒利的劍刃反射冷光,將一路上的魔獸全部絞殺。
魔獸山上的所有人,都在目睹絕塵青蓮劍相融的此刻,他們想見證它的回歸,抑在內心深處期許著,能夠成為它的新主人。
每個人的眼神都是狂熱的,在絕對的力量和慾念面前,沒有人不會臣服的。
千萬顆心都被那迷離的青色.誘惑著,他們再等著最後的劍柄——唯一還一片詳寧的正北浮現青光!
葉淮傑執劍,目色震撼,他也想親眼看看,本應該被滄鑾宮封印著的那方劍柄,究竟藏在何方!
葉初秋親眼目睹神劍融三,隱匿於她體內的劍柄受到召喚,蠢蠢不安著。
「啊!」她的雙手都在顫抖,她在身前的那灘血跡里看到自己眉心的那錠三瓣蓮花印記被喚醒。
火辣的燒灼感燙在那裡,印記的周圍沁出血珠。
體內的劍柄拉扯著她向山巔飛去,哪怕召喚謫顏劍都無法抵擋這種牽制。
葉初秋的額間泄露一絲清幽,一朵青色的蓮花散落在印記附近,虛無的劍柄影子浮現在她的身後,帶著她往那纏繞的雲層駛去。
「秋兒!!」葉淮傑聲嘶力竭地爆吼,目眥欲裂,額間的青筋凸起。他召喚冠頂劍追去,卻始終慢了一步。
葉初秋咳出血,調度靈力掌控身軀,可眉心疼得讓她抽氣。
【葉初秋!凝神!交給本座!】
黑羽佔據軀殼,少女的目光倏然間凌厲,狂暴的魔息流瀉開來,化為讓在場眾人都毛骨悚然的墨色羽毛。
仙家修士都變了臉色,唯有魔修修士神色怔然,而後虔誠地跪拜下來。
劍柄從葉初秋的軀殼內脫落,黑羽陷入沉睡,葉初秋於半空直直下墜。
雪蟒穿越人潮,盤旋而上,一口將葉初秋叼走,葉淮傑剛剛松下口氣又再度提起,只因一道詭異的火焰熊熊燃燒在魔獸山的山巔。
那火焰的走勢幾乎和天上盤繞的雲彩一致,一圈又一圈地將山巔包裹。
雪蟒載著葉初秋想衝破赤蓮火的屏障,卻被它的溫度灼傷。
「啊——」阿冬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連帶著葉初秋也被甩飛出去。
「阿冬!阿冬!你怎麼樣!」葉初秋撲到雪蟒身側。
阿冬化為少年形態喘息,赤蓮火燒毀他的衣服,還灼燒在他的胸腹上,久久無法熄滅,他疼得戰慄。
葉初秋此刻,滿腦子都是裴燼的身影。
裴燼!裴燼!她在心裡咬著少年的名字,可是猝然回頭,那道熟悉的身影就映在火海里。
他散落的長發被火星纏繞著,俊美的容貌被那暗紅的火光襯托得更為妖冶。
少年的黑眸浮滿戾氣,臉上布滿斑駁的魔紋。
一朵澄澈的赤蓮盛放在他的掌心裡,妖艷如血。
「裴燼!快停下!住手!」葉初秋抱著阿冬吶喊。
只見阿冬的傷口上,暗紅色的瘴氣流淌出來,細碎的魔穢一點點侵染他瑩白的肌膚。
葉初秋慌亂地雙手按在他的胸腹上,卻被那些火焰灼燒。
「啊——」她猛然收回手,可是十指還在失控地痙攣。
裴燼頓住身,他聽到姐姐的聲音了,他想收手的,他本就應該收手的,可是體內詭異的毒素翻湧上來。
他擒住了自己的左手,赤蓮花在他掌間敗了又開,開了又敗,他控制不住!
空中的神劍完成融合,青光沐浴而下,人群再度魔怔般了地朝山巔涌過來。
「絕塵青蓮劍!」
「神劍是我的!」
「是我的!誰都不許搶!」
……
他們還在為那把劍爭執,葉初秋睜大眼眸回頭,燃燒的赤蓮火將附近的空氣扭曲,他們的臉孔被折射成醜陋而病態的模樣。
全都不要命地往山巔上沖,義無反顧地闖入赤蓮火里,這其中,有她的爹爹葉淮傑。
「爹爹!別過來!」葉初秋大吼。
葉淮傑執劍試圖斬斷火簾:「秋兒別怕!爹爹來了!爹爹來了!定會護你平安的!」
「砰——」
赤蓮火狂暴,將試圖闖入山巔的所有人擊飛,將他們的身軀全部粉碎成焦炭。
葉淮傑用靈力勉強護住軀體,還在施展問滄劍訣破開火簾。
那些火卻越燒越旺,像來自地獄的餓鬼,飢不擇食地吞噬著這山巔的一切。
灼燒著阿冬的軀體,灼燒著葉淮傑的軀體,灼燒著所有生靈的軀體,可唯獨沒有灼燒葉初秋。
「裴燼!你在做什麼!」葉初秋濕紅了眼,「快住手啊!」
一道金光掃過,將裴燼擊飛到崖邊,葉笙寒一襲白衣雙手結印,將赤蓮火築成的堡壘擊潰。
裴燼頓住身形,跪倒在地,吐出幾口鮮血。
雪蟒不堪維持人型,蟒身蜷縮在地里。
葉笙寒輕功上前,調息的術法施落在阿冬身上,還是變了臉色:「火入心肺,危在旦夕,非炎陽仙骨不得除,秋兒……」
葉初秋怔愣:「為什麼?」滄鑾雪蟒明明有寒冰護體的,此前裴燼的赤蓮火,也只是燙在淺層,無法觸及內里。
雪蟒虛弱地蹭著她的膝蓋:「主人……阿冬服下絕情草破了寒冰護體……主人的淬清寒骨,明明可以用阿冬做藥引的……阿冬願意的……」
如果不是那日葉笙寒告訴他,他永遠不會知道主人曾經也這般愛惜他。
若是主人疼愛那個魔修是因為他的炎陽仙骨,那他也想淬鍊出斷情仙骨——做主人的解藥。
頭頂的絕塵青蓮劍便是在此刻徹底重現天日的,清脆的叮嚀之聲讓在場的眾人為之一震,卻勾起葉初秋的創傷后遺,她捂著泛疼的胸口,召喚佩劍謫顏。
絕不可以讓神劍認裴燼為主!
絕不可以!
葉初秋舉著謫顏劍步步朝崖邊的少年逼近,瞳眸里燃著恐懼和決然。
那把謫顏劍,在嘗到葉初秋掌心中被赤蓮火灼燒的血后,不斷湧現暗紅色的瘴氣,它在葉初秋的掌心裡震著,震著……
模糊而遙遠的記憶片段在葉初秋面前一一閃過:
魔獸山巔的懸崖邊,男人一襲紅衣,手執青蓮劍將她的胸膛貫穿。
她在下墜,失重的感覺讓她瀕臨窒息,手臂延伸的方向,男人冷峻的面頰越來越遠……
岩漿將她吞沒,她的靈魂和肉.體被抽離,一股莫名的力道撕扯著她的七魂六魄。
她的靈魂支離破碎,被擠壓、重塑,而後囚禁在一方鐵壁之上。
漆黑的洞宇,岩漿沒了一次又一次,她的靈魂依舊被灼燒、被治癒,往複循環,不見天日。
男人的視線依舊冰冷地注視她,注視她遭受一輪又一輪磨難,甚至,他為她這般痛苦狼狽的模樣,彎起嘴角……
她聽見了黑羽的聲音,在詛咒他天道輪迴,報應必至。
不,不對,那分明是她自己的聲音!
「裴燼!如有來世!我定要將受過的苦,百倍!千倍!還給你!」
……
所以,那些系統懲罰都是過去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所以,她就是黑羽。
所以,那個冷漠而冷血的男人——
葉初秋執劍,劍口指向裴燼。
少年的眼淚一顆顆砸下來,他擦掉嘴角的血跡,去牽葉初秋的裙角:「姐姐……不是我……赤蓮火它不受我控制……那些火……不是我召喚出來的!我從未想過害你身邊的任何人!」
「裴燼!」葉初秋暴怒,「殺阿春!傷阿冬和我爹爹!你到底還要拿這種話當借口到什麼時候!」
在她的盛怒下,裴燼的怔忪微薄如塵埃:「你不相信我嗎?」
「你要我怎麼相信!那是你娘親給你的赤蓮火!」謫顏劍抵在他的胸膛,「你滿嘴謊話說出口,不覺得噁心嗎?」
虐男積分瘋狂累加,暗紅色的瘴氣傾瀉,謫顏劍震得嗡鳴,倏然從葉初秋的掌心間飛馳而出,刺入他的心口。
葉初秋瞳孔緊縮,裴燼的身軀一頓,少年的黑眸難以置信地下垂,看清那把貫穿他胸口的謫顏劍。
暗紅色的惡魄隨瘴氣灌入他的心房,塵封的記憶漸漸變得清晰,破碎的往事紛至沓來。
他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
少年反手攥緊謫顏劍,任由掌心的鮮血餵飽那些惡魄,凌亂的碎發下,他嘴角牽扯出一抹慘淡的笑。
他甚至捏著劍往心口又深了幾分,目光咄咄逼人:「我噁心?」
裴燼譏笑著,臉上的魔紋瘋長:「那你對我做的那些事呢?」
「要了我,然後棄若敝履?」
「扔到暗無天日的水牢,肆意踐踏?」
「姐姐,你知道在人間煉獄里苟且偷生是什麼滋味嗎?」
「你真的有在乎過我嗎?」
他掌著劍,步步緊逼,每走一步,謫顏劍更深一寸,頭頂的青蓮劍發出響動,在擇選它的主人,葉初秋抖著手朝後退怯,腦海中系統的提示音不停轟炸。
「你不是想要這塊仙骨嗎?」裴燼剜著心口,眼尾染得通紅,硬生生地剖出自己的仙骨。
少年嘴角的笑意刺眼:「你想要的,我怎麼捨得不給你呢?」
那半塊仙骨,因為在化骨池裡泡過兩次,早就被磨礪得千瘡百孔,連帶著血肉一併被他丟棄在葉初秋的腳邊,裹上泥土……
「不……裴燼……」葉初秋喃喃著,可下一瞬,他的胸口又沒入一劍。
本該認裴燼為主的絕塵青蓮劍被葉笙寒執在手中,她的兄長冷漠地將劍刺入他的心口。
裴燼爆發出猙獰的笑,望著葉笙寒。
後者不為所動,單手結印,一掌魔息將他擊飛。
裴燼落下懸崖,葉初秋追了出去,卻只見他目光如冰靜靜地凝視著她,慘白的臉龐在視野里越來越遠,沒入灼熱的熔岩里,化為灰燼。
系統冰冷地播報:【目標對象殞落,任務失敗。】
作者有話說:
男主卒,全劇終。
開玩笑,下章就活了,從此世界上少了一隻小羊羔多了一隻黑羊羔。
阿燼(已黑化):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從開始就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