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今天是周六，下午就可以放假回家了，楚波光醒來時，卻收到了柏正雅的消息。

雖然是通過年級群，雖然只有幾個字，但楚波光還是猛然坐直身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認真拜讀每個標點。

「今天是夏侯的生日，晚上七點幾我們會在十字星酒吧慶祝，辰光邀請你參加，你有時間嗎？」

楚波光看到「辰光邀請你參加」那裡有點低落。

但很快他又收到了柏正雅的消息。

「另外……我有事想拜託你，所以也算是我個人的邀請。」

楚波光一下就支愣起來了。

柏正雅竟然有事要拜託他？雖然他不喜歡夏侯焱，也有點害怕自己的弟弟，但這可是正雅的邀請耶！

柏正雅，柏正雅。

唉，連名字都這麼好聽。

卑微地暗戀一個發光體，僅僅是這樣的狀態，楚波光就覺得滿足，如果能稍微靠近一點星星的光芒，更是歡欣鼓舞。

哪怕這樣的靠近，是有代價的。

胖子難買衣服，楚波光的衣櫃里幾乎都是純黑的T恤，他翻了很久才決定穿一件印有蛋糕笑臉圖案的黑T，也算應景。

他對夏侯焱不太熟悉，甚至覺得他脾氣很壞，但生日總不好空著手去，就買了一個大尺寸的生日蛋糕，巧克力味的。

晚上七點，楚波光到了十字星酒吧，裡面似乎包了場，都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音樂嘈雜燈光刺目，俊男美女搖曳舞池，而他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A與O的世界，他一個beta行走其間，彷彿一個沒穿衣服的怪物。楚波光隱約感覺得到，周圍人盯著他的視線非常古怪。

找了半天，他沒看到柏正雅，也沒看到楚辰光，心裡有些害怕，準備轉身回去的時候，被夏侯焱抓住了。

「喲，是你啊，辰光的醜八怪哥哥。」

氣憤的alpha動作格外粗魯，金色的生日皇冠壓著一頭濃烈的紅髮，乖戾的眉眼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顯得十分兇狠。

他的嘴裡有酒氣，噴在楚波光臉上很不舒服。

楚波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放開我，我是來找柏正雅和我弟弟的。」

誰知他一提到柏正雅，周圍人發出一陣奇怪的鬨笑聲。

「哈哈還真是……」

「噫，都不看自己長什麼樣子嗎……」

「辰光部長可真不幸，倒了八輩子霉才遇到這麼個哥哥。」

什麼啊，他們在說什麼啊。

楚波光心裡慌亂，夏侯焱揪住他的衣領笑嘻嘻地說：「嘖嘖，醜人多作怪！就你這蠢豬樣，也敢欺負辰光，說辰光壞話！還敢意/淫柏正雅？你什麼東西！」

楚波光慌了，大聲道：「我、我沒有——」

「沒有個屁！」

砰！

夏侯焱把他貫倒在堅硬的地板上，楚波光的後腦勺砰的一聲撞得嚴嚴實實，瞬間疼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眼鏡也掉在一邊。

人群發出嬉笑聲，自動散到兩邊，為夏侯騰出位置。

「死肥豬，還在嘴硬？」

夏侯焱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感覺五臟六腑都錯位了，楚波光疼得臉色蒼白，用力護住脆弱的腹部：「我真的沒有…沒有說謊…欺負誰…好痛…求求你放開我……」

alpha強勢無匹的氣息、肆無忌憚的暴力以及周圍人看笑話的眼神都讓他深深的恐懼。

這裡是光怪陸離的地獄。

夏侯焱掐著他的脖子惡狠狠道：「楚波光，醜八怪，你一個垃圾beta連給辰光提鞋都不配，知道嗎？」

快要窒息了，他喘不過氣。

在幽冥漆黑的海里不斷下沉，楚波光的身體越沉越深，離有光的地方越來越遠……

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

耳邊傳來的聲音混雜不清，隔著淚水，整個世界都霧蒙蒙的。

「哈哈死豬樣，夏侯好像在殺豬哦。」

「好醜，丑到讓人無法同情。」

「誰叫一個beta自不量力竟然敢喜歡正雅學長，要我說就是活該……」

「會不會出事啊……」

「哎呀不會，他們軍校生都是練過的，知道那個度。」

果然，在看到楚波光眼神放空的時候，夏侯焱鬆開了脖子，咧咧嘴揚手給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也不奇怪他用這樣混混打架的手段，如果用軍校的戰鬥方式，輕而易舉就把這個虛弱的胖子打死，alpha與beta的體能差距猶如天塹，打死就很麻煩了。

求生的渴望讓身體猛地浮出水面，周圍嘈雜的聲音一下變得清晰，楚波光臉色通紅，大口呼吸著寶貴的空氣，臉上火辣辣的疼，耳朵蜂鳴不斷。

「死肥豬，知道錯了么？」夏侯焱扯起他的衣領。

淚水蓄在楚波光眼裡越來越多，最終盈滿眼眶。

「是…我連給辰光提鞋都不配…」他終於閉上眼承認。

如果他不承認，只會遭受更慘無人道的對待。

眼淚順著下巴一路滑落，像斷了線的珠子，砸落在骯髒的地板，無人在意。

只能絕望地重複：「我是醜八怪…我是死肥豬……我是死肥豬…」

「這是你送給我的生日蛋糕？」

夏侯焱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胖子都愛吃，還是你自己吃光吧。」

啪的一聲，他將那個12星寸的巧克力蛋糕一把扣在楚波光的臉上。

狂歡的派對瞬間達到高/潮,周圍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所有人都在鼓掌大笑唱著生日慶祝歌，綿密的奶油、巧克力的細屑在楚波光那張哭泣可憐的臉上組成一副雜亂無章的油畫。他的頭髮、睫毛、衣領到處都是甜膩的奶油，甜膩得讓他想吐。

「哥哥！你怎麼了？天哪……」

楚辰光牽著柏正雅的手出現了。

他看到倒在地板上的楚波光，渾身上下都狼藉骯髒，漂亮的臉蛋登時寫滿了怒意，抬起尖尖的下巴，質問道：「夏侯焱，你為什麼要這麼欺負我哥哥？他又沒招惹你！」

像一朵凌然盛開的玫瑰。

夏侯焱好喜歡他這張漂亮奪目的臉，怕他不高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證據來，打算博取美人的好感：「辰光，我這是替天行道，你看，這是他的日記，我勸你還是不要看，太噁心了，柏正雅你也不要看，你的更噁心。」

就在快要接住的時候，楚辰光失手錯過，那些白色的紙片像飛蛾一樣飄散到楚波光的身邊。

那根本不算是他的日記，上面的有些內容是他寫的不錯，可嫉妒楚辰光咒他去死設計陷害他的部分，楚波光根本一無所知……

還有關於柏正雅的部分。

楚波光雙手顫抖，蒼白的唇瓣不停哆嗦，上面分明用他的字跡寫著各種對柏正雅的意/淫，用詞不堪入目，噁心又淫/穢——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對柏正雅的感情不是這樣的……

他只是很小心翼翼地喜歡著他，遠遠地關注著他。

他對柏正雅的喜歡僅限於也只敢限於一個慌亂移開的眼神，一瓶專門的飲料，一些多餘的跑腿，一份不知名的禮物……

害怕自己的喜歡給對方帶去困擾，害怕自己的喜歡受到別人的嘲笑。

柏正雅微微俯身，撿起日記，在楚波光絕望的眼神下看了一會兒。

他的側臉精緻，衣裝斐然，站在那裡便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絕景，他是高貴的王子，萬眾矚目的啟明星。

他的唇吐出森冷的話語：「在我動怒之前，快滾。」

楚波光忙不迭撿起破碎的眼鏡，這時，一隻鋥亮的皮鞋踩住他的手。

「知道你今天為什麼叫你來么？」

楚波光仰起頭，看到他眼中的自己。

一個滿臉淚痕的小丑，一個衣裝破爛的乞丐。

「不、不知道……」他倉皇地搖頭。

柏正雅的腳下用力，楚波光聽到骨頭髮出的脆弱聲音。

真是奇怪，指尖傳來的劇痛，竟比不上胸口傳來的一絲一毫，他本來都以為自己的心已經痛得麻木了。

「請你，離辰光遠一點。」他說。

原來還會更痛。

「果然被那樣噁心的人意/淫，就算再好脾氣的人都受不了。」

「這個beta心高著呢，還想考去摩羯星軍校，八成要走關係。」

「我看楚部長還是放棄這個爛泥哥哥吧，帶不動啊。」

「楚部長人真的很好哎，被算計陷害都很關心他的，一點都不懂得珍惜。」

「胖得都心態扭曲了，哎呀，這東西論壇上也有，出大丑了屬於是。」

四面八方傳來的嘲笑聲讓楚波光噁心，他看到夏侯焱鄙夷的笑容，楚辰光擔心的視線以及柏正雅看死物般的眼神，腦子天旋地轉，眩暈感讓他站起來又狠狠摔倒。

「對、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了…」

膝蓋手肘磕得青紫，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楚波光都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道歉。

為不自量力暗戀一個優秀的alpha？

為心有期待想考取更好的大學？

為明明是個普通的beta還笨拙地努力，妄圖逆轉自己爛泥一樣的人生？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楚波光連眼鏡都沒拿哭著逃跑了。

是啊，他這樣的人，就該老實地在陰暗角落裡待著，待到死，省得出來丟人現眼。

他只想離開這個地方。

楚波光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沒了眼鏡看不清路，只知道一味地向前。

「砰！！！！！！」

霓虹遍布的十字路口，知名星際偶像手握力力果能量飲料的燦爛笑容下，一輛車與他相撞。

他的身體在爆炸中一飛衝天。

恍惚中他聽到有人咆哮：「蟲母不見了！快找蟲母！」

全身都疼得四分五裂，楚波光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能就這樣死掉。

好像也不錯。

他感到什麼東西刺痛了自己的心臟。

是死亡嗎？

真好啊。

他黯淡的眼睛坦然閉上，將降臨的死亡全部接受。

如果明天能睜開眼。

希望已然是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