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彷彿從一場很長的噩夢裡醒來,楚波光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楚家父母擔心的臉。
「波光,你終於醒了……」
楚波光剛想說話,看到了同樣守在床邊的楚辰光和夏侯焱。
「哈,你終於醒了。」
對方紅色的頭髮還是那麼囂張。
就是眼前這個人,掐住他的脖子,咒罵他死肥豬,把蛋糕都蓋在他的頭上,周圍的人都大聲嘲笑沒有誰來幫忙……
楚波光的臉色瞬間比紙還白,本能的恐懼像一隻大手緊緊攥住心臟。
「別打我!」
像驚慌失措的兔子,楚波光用被子蒙住頭。
「求求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為什麼你還在這…為什麼……」
他躲在白色的被團里,如同大雨中的鳥兒瑟瑟發抖。
他想逼迫自己勇敢,可還是不爭氣地哭了。
強烈的負面情緒如同洪水般洶湧澎湃,找不到合適的出口,最終化為一道強大而尖銳的精神連接瞬間傳遍了整個宇宙,在璀璨深遠的星河之中激出億萬漣漪。
在同一時間,散布在宇宙各個角落的蟲族都接收到了這道珍貴無比、期盼已久的連接!
是蟲母!
是新生的蟲母幼崽!
蟲族四大族群都陷入了驚濤駭浪般的震驚之中!
在前線,再無堅不摧的蟲族軍隊都發生了動搖。
「我能感受得到,精神連接產生的瞬間,祂非常害怕非常傷心……不行我要瘋了,我要去找祂!」
「是人類么?那些可惡的肉塊怎麼能欺負我們的蟲母!」
「千百年來還是有這樣的情緒波動……好奇怪。」
在各個前線與蟲族激烈交戰的人類都驚奇地發現,那些兇殘的異族敵人、那些無情的殺戮機器竟然都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望向天空,亦或是遙遠星空的另一頭。
那裡,就在宇宙不知名的角落裡,存在著一隻極其珍貴的蟲母幼崽。
祂的出現,將會拯救整個蟲族。祂的存在,將會改變整個宇宙!
「新生的,蟲母么……」
如山堆積的屍骸之上,異常俊美的蟲族首領將手從敵人的胸膛之中緩緩收回,黛紫色的蝶翼抖落下致幻的鱗粉,帝國戰士仰面栽倒時,死前唇角還保留著一絲如夢似幻的笑意。
蟲族四大族群之一百特族首領克利夫蘭,因其富有迷惑性的溫柔外表,讓人類在幻覺中自尋死路的可怕能力,被星際十二軍團稱為美夢死神。
帶著濃重血腥氣的熱風吹過,及腰的銀色長直發微動,克利夫蘭若有所感抬頭望天,來自蟲母那前所未有的悲傷幾乎將他的心臟刺穿了,他向來冷血的心竟與遙遠的祂共振——
回過神時,一滴淚水竟從克利夫蘭紫色的眼瞳中湧出,晶瑩的水珠從下巴滴落時,化為了一枚水滴形的瑰紫色寶石。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傷心和害怕……你到底遇到了什麼……親愛的王上。」他失神地呢喃道。
隨後,克利夫蘭似乎想起什麼,將那寶石捧在手心,這是他誕生起所創造的第一枚淚石。
是命運,讓他把祂當做獻給新生蟲母的見面禮物。
凝望著那枚淚石,他紫色的眼眸中滿是殘忍的殺意。
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事讓他命中注定的王上、伴侶如此悲傷?
蟲母是蟲族最重要的寶物,容不得他人一丁點的褻瀆。而且從剛才的精神連接來看,他們的蟲母出生不久,虛弱、驚慌,處於極度的恐懼。一般來說,蟲母都出生在蟲族領地的核心之處,無數雄蟲戰士守護其側,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蟲母在領地之外誕生——
楚波光那一刻的驚恐與不安,讓所有蟲族的心都快碎了,他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幼小、虛弱,驚恐,悲傷……
楚波光所有的負面情緒激發出他們本不該存在的心疼與憐惜。這種情感對於任何一名蟲族戰士都十分陌生,又因為陌生顯得格外刻骨銘心。
到底是什麼人敢欺負他們的蟲母?
這是現在所有蟲族都迫切想解決的問題。
那些失去理智的狂戰士的怒火足以將任何生物、任何種族撕碎,可就在這時珍貴無比的精神連接竟然消失了。
一瞬間的連接,蟲族根本來不及確定蟲母的位置。
空中接連彈射出三個熒藍色的光幕,那是蟲族其他三個族群群首領的訊息。
「時隔數年,我們終於迎來了我們的王上,現在我們四大族群應該重新聯合,一切以找到祂為最高目的。希望……當年的悲劇不會重演。」
百特族首領克利夫蘭,他溫柔美麗的模樣總讓人懷疑他的殘忍,眼下的淚痣是如此多情,以至於死在他手上的生靈往往帶著詭異的微笑。
銀髮綠眼的是托斯克族首領奧布里,銀髮金眼的是多爾族首領尤金,他們看起來不是眼眶微紅,就是才剛哭過,身後其他高階蟲族的狀態甚至更糟糕。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塔夫族首領米契爾。
他擁有一雙血紅的蛇類豎瞳,任何人與之對視都會不寒而慄,蒼白的額頭上生著一隻巨大的漆黑犄角,在月夜下閃著鋒利的冷光,也由此被人類稱為惡魔暴君。
此時他在電子屏里的表情可以說是冷漠,猶如深居簡出、拒絕改革的古代貴族,整個人都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哪怕他身後的塔夫族戰士沒幾個不是眼眶通紅的。
米契爾在蟲族這個古怪的種族中,亦是怪物。
值得一提的是,米契爾是一位堅決的人類滅絕主義者,在蟲母沒有出現的漫長歲月里,他一直是「同歸於盡」計劃的主導人。
「這名蟲母流浪在外,太過弱小,而且又出生在人類的領地,是陷阱的概率更大,人類那些噁心的生物實驗室,多的是劣質畸形的母蟲,你們都要去找?」
電子屏幕中,銀髮紅眼的惡魔暴君盡顯傲慢姿態,還不等其他人說話,便單方面切斷了聯繫。
蟲族四大族群,還真是每個族群都有每個族群自己的特點呢。
多爾族首領尤金看起來是位非常可愛的娃娃臉少年,額頭上生著兩根觸角,他聳聳肩,金色的眸子甜得像蜜糖:「他夜照的舊傷還沒好?對蟲母的感應還是這麼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異類啊,這會影響交/配的……」
「管他的,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也好。」托斯克族首領奧布里冷笑。
生殖能力最強大的雄蟲因為舊傷失去了與蟲母的大部分連接,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精神連接的源頭,「人類」楚波光對蟲族的騷亂一無所知。
他聽到楚媽媽輕聲安慰:「別怕,夏侯是來給你道歉的,張老師和李老師也來了,有他們在,他不會傷害你的,或許你們可以好好聊聊。」
就夏侯那種態度是來道歉的嗎?
楚波光卻不捨得讓父母失望與為難,慢慢從被子里鑽出來,車禍造成的骨折和內臟損傷已經被生命機治好了,但大火引起的燒傷只恢復了一半,所以他的臉上還包著大量繃帶,穿著寬鬆的病號服,有如一具狼狽不堪的行屍走肉。
果然,他們班的張老師和夏侯班上的李老師都來了。
李老師作為一個A級alpha,對楚波光這種將來不會有大出息的beta是完全不在乎的,只是希望他能不起訴夏侯焱,選擇和解,免得他成為夏侯人生履歷上的一個污點。
李老師說:「楚……波光同學對吧?你從酒吧跑出來之後,不小心被一輛懸浮車撞到了,我們從其他同學那裡了解了前因後果。」
「不,是他和其他B班的人……」楚波光搖頭。
李老師的眼神陡然變深,揚聲打斷他:「老師從教多年,不得不說,你們都有不對的地方,當然夏侯同學的問題更大,不過他當時是因為喝了酒,才會對你大打出手,現在他向你真誠地道歉,你能接受嗎?!他願意給你20萬星幣的補償,這已經是很高的數字了。」
在科技高速發展之後,醫療水平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車禍的確不能算是重傷。
楚波光抓緊手中被子:「不,他就是故意的,不是因為喝了酒,還有他偷了我的日記造謠說我、說我……」
他們班上的張老師倒是個好老師:「李主任,你這樣說是不是太偏袒夏侯了,他一個星高生未成年就喝酒,還霸凌同學,這樣道歉的態度太過敷衍。」
「張老師,校長和我請你來是讓你勸勸楚同學,而不是火上澆油,」李主任冷笑道,「別人父母都沒表態,你急著插什麼嘴,是吧,楚先生?」
楚波光是未成年人,一切的決定還不是要看他的父母。
無視楚波光救助的眼神,楚爸爸連忙點頭:「對對對,我覺得李主任說得有道理,這個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是打算息事寧人的,大家都是同學,沒有必要搞成死敵。」
當知道楚波光出車禍的時候,楚家父母真是快嚇死了,也不是關心楚波光,而是楚波光在換心之前不能出一點事。
人現在沒大問題,又知道帶頭的是夏侯焱,授意的是楚辰光,他們又不願將這一次的風波鬧大了。
畢竟至始至終,他們對楚波光的要求就只有一個——
普普通通沒有存在感,透明到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也不會有人發現。
蓄意領養夜照遺孤為親子治病是違法的,如果遺孤為alpha或omega,罪行加倍,會被星盟沒收一切財產,放逐到荒星開採能量礦。
和解吧,反正只是校園裡的打鬧,如果不是這次楚波光意外出了車禍,他們管都不想管。
楚波光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他敏銳地察覺到了父母並不想浪費時間在自己身上,李老師也不是真心地想幫自己。
大人們不關心他是否受傷、是否痊癒,只是想要一個順利的和解、滿意的答案。
唯一關心他的只有他們班的張老師,但張老師和他無親無故,他也沒什麼理由讓張老師為了他得罪上司、校長和權貴。
於是楚波光強忍著眩暈:「……我接受夏侯的道歉。」
楚家父母與李主任露出鬆口氣的表情,一邊緊張的楚辰光眉眼也舒展開。
「辰光你學校還有一大堆事…馬上就要統測天賦了,好好休息。」
楚媽媽看親兒子守在這裡心疼得不得了,催促他回學校。
楚辰光一走,夏侯焱也跟著走了,教人懷疑他根本不是為了給楚波光道歉,而是跟著心上人來的。
愛哭的孩子有糖吃,前提條件是,那個孩子身邊本來就環繞著無數愛意。
而楚波光是個沒有人愛的孩子,所以不會哭,也放棄向他人索要糖果。
——
時光飛逝,轉眼半個月過去。
要問這半個月的時間裡,楚波光做了些什麼,那就是徹頭徹尾的擺爛。而楚家也對他的擺爛樂見其成。
他失去了一切努力的動力,覺得生活中的什麼都毫無意義。
他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每天吃五頓,餐餐點外賣,以前不敢吃的通通吃雙份,減肥?那是什麼?
他天天睡到自然醒,反正就是覺得特別累,每天能從晚上九點睡到中午十二點。
不僅如此,他還沉迷上了一個叫關靈槐的星際偶像,漂亮美麗的女性omega,清冷的姿容,甜甜的酒窩,笑與不笑完全是兩種風格,唱跳俱佳,就算沒有天生的療愈天賦,也能閃閃發亮。
其實,楚波光也偷偷羨慕過天生就是omega、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楚辰光,輕而易舉就得到爸爸媽媽的愛,同學們的愛還有柏正雅的喜歡,也努力過向他靠近,但終究是東施效顰,連爸爸媽媽都會嘲笑他。
這一次,他真的要放棄了,努力了這麼久,一點變化都沒有,現在的他只能靠吃東西睡覺看視頻來安慰自己。
有一件事非常奇怪,從前打了強心針之後,楚波光會很難受,現在注射進去卻覺得超級舒服,有時候餓得吃多少東西都滿足不了的時候,打一針強心針就會好很多。
他不學習不看書不思考,無聊就在病床上看看劇打打遊戲,玩手機玩到眼睛疼,讓手機屏幕的藍光陪伴他入睡。其實也知道手機不好玩,可他的人生里已經沒有比手機更有趣的東西了。
他不照鏡子不出門見人,連窗帘都緊緊關閉著,病房裡漆黑一片,完全自我封閉的狀態。
夏侯罵他是豬,豬嘛,豬不就是這麼生活的嗎……
可惜,終究要回學校,星考二診來臨了。
整整吃了半個月,整整睡了半個月,楚波光已經徹底放棄治療,覺得自己肯定胖成怪物,比以前胖得更丑更難看。
算了,無所謂了,反正破罐子破摔,他怎麼減都減不下的,就這麼丑一輩子好了。
都是被人欺負,沒有人會喜歡他。
直面現實吧!
收拾收拾回學校,總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醫院。
楚波光給自己打氣,走到鏡子面前。
他無端覺得自己的身體輕了許多,沒有那麼笨重了。
錯覺肯定是錯覺。
放縱這麼久怎麼會變輕?
鏡子里的景象有些模糊。
嗯?看不大清楚。
楚波光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再戴上眼鏡。
還是模糊的。
他乾脆把眼鏡取下來。
「啊……」
看到鏡子里纖細的身影,陌生的面容,楚波光一下子睜大眼睛,後退了一步,腦袋撞到牆壁上,啊了一聲,捂著緩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抬頭。
他被鏡子里的人驚嚇到了……
這誰?
嗯?嗯?
這不會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