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掌摑
雲久琰……
慕蒙身體劇痛,只覺腦子也要痛的幾欲炸開。
雲澤境的功法獨步天下,她剛才看的真切,此人招式做不了假,可是……他身上的魔氣足以證明他是魔族之人!
這人一定是騙子!
慕蒙揮開手中劍尖,另一手揮出打向雲久琰——然而,她心臟嚴重受損,赤心丹的力量大打折扣,這一擊力道不足,被他閃身躲過了。
「好啊……慕蒙,枉我以前以為你天真善良,對你百般疼愛,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雲久琰神色極陰鷙,每個字都包裹了沸騰的恨意,「你與慕清衡屠戮我雲澤,縱使碎屍萬段都不足以償還罪孽,我原本以為,你見到我,會有哪怕一點點的愧疚……」
他冷笑一聲:「也對,我忘了,你只不過是慕清衡養大的一條狗。為了他,下賤放蕩到和他夜夜對了嘴去分享你那赤心丹,倒教他拿了那般毀天滅地的力量,率領著無數魔族去踐踏你的族人!就連那般疼你縱你的姐姐被人斬斷頭顱於四肢身首異處,你都歡歡喜喜,不曾有半分悲傷的表情……慕清衡是魔族生了鐵石之心,你也不遑多讓!」
慕蒙彷彿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不是的……
不是的……
胡說!胡說!胡說!
慕蒙狼狽地撲上前抓住雲久琰的袖子,渾然忘了他手中還提著一柄要殺她的長劍:「你胡說!你胡說!我姐姐沒有死!你告訴我,我姐姐沒有死!」
他不是雲久琰……他說這些,只是為了……為了……
慕蒙的眼淚滾滾落下,眼睛睜得極大:「你是魔族人!你不是雲久琰!你只是為了騙我……我不相信你說的……」
雲久琰恨得眼睛幾乎滴出血來,他扔了長劍,一把掐住慕蒙纖細的脖頸,力道大到骨節泛白:「我不是雲久琰?」
「你小的時候失足落到千蛇谷,是我大哥救你出來,為此瞎了一隻眼睛,他怕天帝愧疚,連爹爹都沒有告訴!那年你在雲澤境過生辰,因為身體太弱承受不住赤心丹的強勁暈倒過去,是我爹爹以及七位叔父,日夜不休為你護法整整三個月!」
他閉了閉眼睛,嗓音愈發低沉沙啞:「你在我院子里種了兩棵海棠樹,一棵叫小雲,一棵叫小木……那年我們去人界遊歷玩耍,你學著那裡的習俗,玩笑般的寫了份婚書給我,可笑多年來我日夜摩挲,現在要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背給你聽嗎?」
慕蒙被他掐得幾乎喘不上氣,卻獃獃聽著沒有任何掙扎,她嘴唇劇烈翕動,眼淚早已濡濕滿臉,從雲久琰的腕骨上成股掉落。
她的眼淚滾燙無比,雲久琰眉頭緊擰,力氣不由得微松。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卧薪嘗膽這麼久,今日才有機會橫心殺她……然而失手兩次,他的心到底沒有那麼硬。
她下賤,他卻比她更賤,看見這些眼淚,竟然會心軟。
慕蒙知道他是雲久琰的事實無可辯駁,可他此前說的事情太過驚駭,她不敢信,不能信,小聲囁嚅道:「你騙我……到了現在你還在騙我……」
雲久琰冷嗤:「我騙你?」
慕蒙像是對自己確認一般:「我不會信你,是你們雲澤境先傷我,要奪取我的……」
「啪」的一聲,慕蒙還沒有說完,雲久琰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
她被這巨大的力道重重摜在地上,雲久琰厭惡地看著她:「你真是無藥可救。」
慕蒙耳邊響起巨大的嗡鳴聲,腦袋昏昏沉沉,只有胸口的劇痛讓她保持了一線清明。
她獃獃地倒在地上怔了許久,突然哽咽道:「我姐姐……我姐姐真的死了么……」
「死了,」雲久琰漠聲道,「頭顱掛在映天門上,你一時是見不到了,不過四肢就在荒邊西面的懸林,很好找。」
慕蒙喃喃重複:「懸林……」
聽她語氣懵懵懂懂,雲久琰嗤笑:「你在這裡待了這麼些時日,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懸林在哪。」
慕蒙沒有理會雲久琰的諷刺,她仰望著他:「哥哥他……真的是魔尊嗎?」
她彷彿忘了自己剛剛刺了她一劍,還打了她一耳光,眼神沒有任何仇恨與怨懟,黑白分明清澈見底,和以前一般無二。
凄楚的茫然和疑惑下,她看起來像是從內里被人打碎了。
雲久琰眉心一擰,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蹲下.身,與慕蒙平視:「你不知道?」
慕蒙空洞機械地搖頭:「我不知道。」
她獃獃地,輕聲陳述她的事實:「這裡沒有別人,沒有魔族,只有我和哥哥,沒有什麼叫懸林的地方,這裡荒涼無比,什麼都沒有。」
「哥哥不是魔尊,他廢去了一身靈力,現在正重新修鍊,他在閉關。」
對,他在閉關,她可以戳破雲久琰的謊言了。
她要去找哥哥,找到他后告訴他,有人污衊他,不僅說姐姐死了,還打了她。
不過她很乖,她沒有輕易相信這些挑撥離間的話。
慕蒙不知從哪兒獲得了力量,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往回跑。雲久琰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快步跟上。
他跟著慕蒙來到一處院落,這裡他並不陌生,這是慕蒙和慕清衡在荒邊冢地面上的住所。
慕蒙走的快,落下的血痕像是在地上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花,雲久琰腦海中忽地生出一個想法,還沒來得及抓住,眼睜睜看著慕蒙打開後院石室的門。
她像一片風中殘葉般,渾身發抖站在石室門口——石室並不大,三面皆是牆壁,中間空空如也。
忽然,慕蒙雙腳一軟重重向地上倒去,雲久琰臉色凝重,立刻上前一步接住了她。
慕蒙抖得極厲害,身子涼的像一塊冰。
雲久琰心中爬上隱隱的荒唐念頭,可這太過可怖,他幾乎不敢想:「蒙……蒙蒙,你是不是、是不是被慕清衡騙了?」
他怔怔地看著慕蒙——心口的劍傷幾乎要了她半條命,手掌更是被割的鮮血淋漓,被他打過的臉頰紅腫,指印清晰可見。
如果她是被慕清衡騙了……
雲久琰雙手也忍不住發起抖,他兀自抑制,扳過慕蒙纖弱的肩頭:「蒙蒙,你告訴我,當日雲澤被滅,你所知道的究竟是什麼?」
他還不等她回答,手上已經開始為她輸送靈力,溫和地遊走在她經脈,以求減少她的痛楚。
慕蒙臉色慘白至極,卻沒有立即回答,望著他問道:「久琰哥哥,你遇到了什麼事?怎麼變成了這樣……怎麼會成了魔族?」
她剛開口說了幾個字,眼淚從眼角滾滾落下。
雲久琰眼眶極酸,「有入魔的法子罷了。蒙蒙,你不必掛心我,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日……那日我和、和他又去了桃花林,我感受到一股很強的靈力,是你嗎?」
雲久琰將慕蒙打橫抱起來向外走,她傷的太重,屋子裡應當有靈藥:「是我。我見你們二人結伴而行,我以為……蒙蒙,你告訴我,慕清衡是怎樣騙你的?」
慕蒙沉默了很久,雲久琰將她輕輕放在屋中的椅子上,她才彷彿想起來一般:「那日我一個人在桃花林玩,有人從背後偷襲……我被打成重傷傷,等我醒來……雲澤境已經不存在了。」
她手足無措,滿眼茫然:「可是,我背後的傷痕,分明就是雲澤境獨有的功法啊……」
雲久琰一怔。
片刻后,他的眼眶漸漸赤紅,雙手顫抖地捧著慕蒙的臉頰:「蒙蒙……對不起……對不起蒙蒙……是久琰哥哥對不起你……」
他狠狠地咬住唇,一下便將嘴唇咬出血來,手上卻分外小心地將慕蒙抱在懷裡:「是我該死……是我該死……我有眼無珠,是我……曾經瞞著爹和大哥,偷偷將雲澤功法教給那個畜牲!」
慕蒙被他抱在懷中,他看不見她的神色,只能聽見她聲音隔著衣料悶悶的:「所以,我那日重傷,是他打的,對嗎?」
「久琰哥哥,你剛才說我把赤心丹的力量給了他,可是他明明……明明只偷吻過我一次啊……」
「我在這裡,萬事不知,天族的族人,一定很恨我吧……」
雲久琰幾乎說不出話,他根本無法想象,懷中他曾經發誓要珍惜愛護一生的小姑娘,到底經歷了什麼。
而他又做了什麼,他是用怎樣慘烈的方式,殘忍撕碎她的世界。
「……對不起蒙蒙,皆是我愚不可及,錯怪了你,還將你傷成這樣,」雲久琰狠狠抿了下嘴唇,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我這條命已不足惜,等我帶你離開這裡,你便在安全的地方等我。若我大仇得報,沒有死在慕清衡手中,這條命便任你千刀萬剮,絕不多言。」
今日本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卧薪嘗膽許久,本想殺了慕蒙以斷慕清衡的力量,卻不曾想得知了如此石破天驚的事實。此刻時間已浪費許多,不知還能不能順利帶蒙蒙離開這裡。
雲久琰明白時間緊迫,一刻也耽誤不得,連忙找出兩粒靈藥餵給慕蒙:「蒙蒙,你很疼是不是?求你忍一忍,我先帶你離開荒邊冢……」
「不,不,」慕蒙立刻搖頭,「久琰哥哥,你先走,馬上就要到他每次出關的時間了,我在這裡拖住他,你先走,不要再回來了。」
她眼圈紅的可怕,緊緊咬著牙:「我、我必須去找你說的那個懸林,把姐姐……把姐姐一起帶走……」
雲久琰心幾乎疼碎了:「不行太危險了,落落的屍……事情我想來辦法,你要保全自己……」
他正語速極快地說著,忽然間,慕蒙驚恐地睜大雙眼——她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不顧傷口撕扯的劇痛,將雲久琰一把拉到在身後。
慕清衡站在門口,高大挺拔的身軀遮住光線,他的神色在陰影中晦暗模糊,但目光陰冷,彷彿一條冰冷陰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