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剖心(火葬場開啟)
慕清衡沒說怎麼處置月流天,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好。
有雲久琰的例子在,他打算先關月流天一段時間。
但靈微不能不處置。
靈微被兩個魔侍扔到大殿中央,隨即慕清衡走進來,蒼壁和在一邊看熱鬧的玉妲立刻跪地行禮:「參見魔尊。」
魔族有七位魔域使,除去死了的賀蘭缺和在外征戰的,只余他們兩個,慕清衡抬抬手:「起來。」
靈微的事之前已經傳回來了,玉妲毫不在意,只關心另一件事:「魔尊,您親兵征戰,怎麼回來的如此倉促?」她忽然一皺眉,意有所指地冷喝,「只怪吃裡扒外的賤人!竟敢私放慕蒙,她一己之身不重要,赤心丹丟了你如何擔待得起?!」
蒼壁倒是沒說話,默默看了玉妲一眼。
她他側頭望向跪在地上的靈微,而靈微也正悄悄看著他。
能夠出入地下宮室的玉心一支,只有他和靈微這個十三護法之一,而唯有他們這一支,心思較為細膩,最接近其他族的肉心。
蒼壁眼珠微微一轉,垂首道:「魔尊,靈微罪無可赦,畢竟慕蒙身份特殊,她此舉是棄魔族復興大業於不顧。」
頓了頓,接著道:「只是如今慕蒙身體虛弱,不能無人照看。靈微在她身邊卧底多年,早已習慣,如果此刻殺了,想必沒有合適的人手可以立即補上。不如等慕蒙身體好轉后,再行處置。」
慕清衡還沒說話,玉妲倒先冷冷一笑:「蒼壁大人一向冷酷無情,掌魔域使多年,我還沒見過你為誰求過情。難道只因靈微是你同宗就可以這般維護?我們魔族,還有沒有點……」
慕清衡漠然打斷她:「閉嘴。」
玉妲神色一凜,立刻默不作聲地低下頭。
魔尊心情不好,誰看不出來?一時間,殿內沒有一人再敢開口。
慕清衡負手走到主座坐下,濃密的睫羽在眼臉下蒙上一層灰青的陰影,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本座看你最近很是清閑,」片刻后他開口,卻是率先看向玉妲,「懸林守衛鬆懈,外邊已經有人打主意從那裡攻入荒邊,需要得力的人去看守。你既無事,便去懸林值守吧。」
堂堂魔域使值守懸林?別說不是什麼好差事,幾乎算得上貶斥。
玉妲不可置信地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立刻點頭稱是。她臉色忽白忽紅,莫名其妙地瞪了靈微一眼,不敢多說什麼便行禮告退了。
「既然蒼壁親自求情,本座念他勞苦功高,便免你死罪。靈微褫奪護法之位,終身□□,慕蒙無需你照顧,本座有別的安排,」慕清衡略有些疲憊的聲音響起,他瞥一眼蒼壁,「你親自去辦。」
蒼壁沒有多問一個字,點點頭,立刻架起靈微向外走。
外面天色陰沉,霧蒙蒙的雲密布,一絲光都透不出來。
「只怕玉妲大人想破腦袋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魔尊,大概還要算在你頭上。」蒼壁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靈微勾了勾唇角,譏諷道:「他向來瞧不起玉心一支,只可惜她那顆匪石心沒有魔尊的玲瓏七竅,只是一塊無用的破石頭罷了。」
她所犯的罪,殺個幾遍都不夠,更別說是對於他們雷厲風行的魔尊。
他哪裡有殺個下屬還要請魔域使一同會審的時候?
魔尊的心思,玉妲一絲也窺探不出,而她和蒼壁雖然隱隱明白,但卻擔憂更甚。
靈微長長的嘆了口氣:「外族書上有句話講『近鄉情更怯』,魔尊他這幾日……」她搖頭可惜道,「想當年魔尊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你看他現在……他看上去有些疲累。」
「疲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沒有殺你。」蒼壁音色漸漸沉重,「魔尊嘴上說上賞我面子,只不過大家陪他一起自欺欺人罷了。照顧慕蒙是多拙劣的借口——管她身體虛不虛弱,若她的價值只有赤心丹,那剖心取丹便是了。可現在呢?就連青鳳翎都被束之高閣了。」
靈微苦笑一聲:「可是魔尊——魔尊他自己意識不到啊……」
「早晚會的。他的匪石心已一敗塗地,如今初顯端倪便是這般,等以後怎麼得了?魔族屹立不倒已成妄談,你我還需早做打算。」
蒼壁低沉的聲音滿是不甘與惋惜:「想當年,魔族第一魔御使逢息雪大人,實乃天之驕子風光無限,卻愛而不得,何等慘烈下場!魔族人人謹記於心,如今我看魔尊,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
當房門被一股大力推開時,慕蒙嚇了一跳。
自從回到房間,她便惴惴不安的等待消息,回來的路上,她反覆懇求慕清衡無數遍,請他放過月流天和靈微,可他一個字也沒有說。
此刻他站在門口,一張漂亮妖冶的臉冷若冰霜,目光冷戾寒涼,看向她時沒帶任何溫度。
今天的慕清衡看上去有些不一樣。
但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
慕蒙忍住驚懼,甚至向慕清衡走了兩步:「你……你沒對月哥哥和靈微做什麼吧?」
慕清衡目光陰冷陌生,慢慢勾起唇:「你覺得呢?」
他一步步走近她,高大挺拔的身姿籠罩住她嬌小的身軀:「他們該死,當然是殺了。」
「你看我瞳孔深處一點紅,便是食血太多的緣故。」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輕輕彎下腰,很好心似的讓慕蒙看清楚。原本漆黑的瞳仁中央,果然有極細的一點紅色。
他的話讓慕蒙驚駭不已,巨大的打擊讓她手足冰涼,一時間顯得有些呆愣:「你……你殺了他們,還……」
慕清衡沒等她說完,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一步上前攬住她纖弱身軀,眼看著便要吻下來。
他日日便是如此,慕蒙心中的厭惡與噁心暴漲,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掙開他,抬手狠狠打他一耳光:「滾!別碰我!你也要點臉面,堂堂男兒只會用這種方法獲取力量么?!」
慕清衡的臉被打的側過去,他僵住這個動作片刻,眼底陰雲密布,慢慢蘊集風暴。
忽然他轉過頭,甩手毫不留情地摑了慕蒙狠狠一巴掌。
慕蒙從小到大隻被人打過兩次,一次是雲久琰,那已經夠狠;而這一巴掌力道之大,讓她整個人站立不穩,狼狽地撲在身後屏風上重重摔倒在地。
耳朵里嗡嗡巨響,左耳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慕蒙緩緩抬手摸了摸破裂的嘴角,心中居然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連她自己都詫異,原來自己對慕清衡已經失望到,即便他用盡全力的打她一巴掌,她也不會再有半分傷心。
「你說我不要臉面?」出神間,慕清衡在面前蹲下,因為耳朵重創,他的聲音聽著不甚清晰。
慕蒙看著他形狀優美的唇開開合合:「這有什麼,你這張小嘴是什麼了不起的寶貝?都被嘗過那麼多遍了。」他扯住慕蒙的頭髮,將她從地上抓起來,笑容惡劣邪肆,「不知好歹的小賤人。」
慕蒙雪白的小臉毫無血色,她咬咬牙,倔強地對上慕清衡的雙眼。
終於,所有思緒都落到一處,她眼眸極亮,一字一句說的清楚:
「慕清衡,隨便你怎麼打罵羞辱我,你記住,你欠我太多人命,今日又添兩筆。你不殺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慕清衡狠狠扯著慕蒙的烏髮:「哦,那你算是提醒我了。」
他在他二人之間緩緩一揮手,周身靈光一閃。
頃刻間風聲獵獵,一陣眩暈過後,眼前已換了景緻。
黑沉沉的天幕下,寒風刮過臉頰如刀割一般疼。
無盡崖的深淵張著血盆大口,安靜的蟄伏等待。
「這裡你熟不熟悉?」慕清衡慢慢向崖下撇了一眼,勾唇一笑喃喃自語,「這裡……我倒是熟悉的很。」
慕蒙以為他在譏諷當日雲久琰的死,雙目含恨,忽然狠狠揮出一掌打在慕清衡胸口,一手拽過他衣襟,便要帶著他向崖下跳去。
她動作奇快,慕清衡沒有準備叫她打了個正著,若不是他及時穩住,兩人當真要一起跌落懸崖!
慕清衡看著幾顆簌簌落下,眨眼便不見蹤跡的小石子,黑眸蘊涵極深的怒氣,一腳踢在慕蒙心口:「想跳下去?你急什麼?若這是你生前最後的願望,哥哥當然要滿足你。」
他說著,手中青光一閃,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決絕落下,狠狠刺進慕蒙的心臟!
慕蒙嗆咳出一口血,身下慢慢滾燙濕潤,源源不斷的鮮血蔓延開。
心口處空蕩蕩的,無盡崖上的寒風肆意穿梭,慕清衡乾脆利落地剖出了她的心。
慕蒙目不轉睛地盯著。
原來赤心丹是這個樣子,又黑,又丑,丟在路邊,比石頭還不如。
她笑話般的一生,皆是拜它所賜。
現在好了,這一顆六界至寶終於從體內取出,她可以只做慕蒙,而不必再是懷璧其罪的可憐人了。
……
無盡崖上的風呼嘯而過,嬌柔脆弱的少女血重白紗,似一朵盛放的魂花。
怒號的風吹拂在身上,如同數把鋒利刀刃割過肌膚,處處劇痛,刺骨的冰冷。
甚至能清晰感覺到無情的風從心口的空洞來回穿梭。
慕蒙眼前一片模糊,天空似是記憶中蔚藍和煦,又像是模糊昏暗的蒼黃,她看不清楚。
漸漸的,漸漸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沒了,她看不見天空,只有越來越濃重的黑暗。
看來慕清衡只有這一句沒騙她,無盡崖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這裡的黑暗與虛空無窮無盡。
恍惚間,慕蒙看見有什麼光亮的物什從眼前飄過。
下意識伸手去撈,只撈到幾縷冰冷的迴風。
懷中空空,原來那是她的魂花。
早該如此了。
她早就不需要那朵魂花了。
慕蒙一點點闔上眼睛,意識漸漸隨身體變得輕若煙絲——早該如此,他是生是死,平安與否,都與她再無任何關係。
一場鏡花水月,鏡面破碎,水亦乾涸。上窮碧落下黃泉,她終於可以徹徹底底和他分開了。
爹爹,姐姐,月哥哥,盛大哥,久琰哥哥,雲澤的叔叔伯伯,天族的眾位族人。
對不起。
我這便來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