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進化
弟弟找到了,一行人自然是直奔傷員處。
受傷的技術員正躺在病房裡,基地里的醫生和護士正想盡辦法給他降溫,能用的葯也都用了,但都收效甚微。
病房外面還有別的傷員,但基本都是骨折、擦傷之類的,並不致命,聽外面吵吵嚷嚷地說找來了治療能力者,都主動讓開了位置。
進了病房門,花瑾就明白為什麼人那些人那麼焦急了。
技術員面無血色,臉白得像是死人,腹部到腰背幾乎被咬穿,傷口猙獰,血肉模糊,流出來的血已經變成了黑色,叫人不敢再輕易去看第二眼。
活著就是件挺叫人意外的事了,但更難忍的還是疼痛的折磨。
這種滋味他們多多少少都嘗過。
然而遊戲外的人可沒有一個通關抹除負面狀態的功能。
而且有了治療能力者之後,就算是遊戲里的隊友們也很少需要再忍受這樣的煎熬折磨了。
沒人在門口再談什麼條件,花瑾進了門就直奔病床前。
旁邊的醫生護士愣了一下,抬頭看見佟亦明朝她們輕輕擺了擺手,他們臉上有些疑問,但還是安靜地退到了一邊。
佟亦明有些擔憂地問:「能治好嗎?」
花瑾點了點頭:「需要點時間。」
佟亦明鬆了口氣。
花瑾直接伸手碰了一下技術員的傷口,技術員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旁邊的醫生和護士看著心生不忍,下意識往前跨了一步,但又硬生生忍住,轉頭去看門口的佟亦明。
佟亦明也有些忐忑,但最終還是朝他們搖了搖頭。
他們基地的治療能力者能力不強,對這樣的傷口束手無策,常規的醫療手段更是毫無效果,要是送去中央基地尋求醫療支援,說不準還有一線生機。
但那中間需要的時間太久了,傷患恐怕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若不是實在別無他法,他們也不會這樣隨意地請一個陌生人來救治技術員。
現在人已經請來了,也只能選擇相信他們了。
「給我找把刀,鋒利點的,手術刀也行。」花瑾看了眼醫生,說道,「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佟亦明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病房斜對門就有一個小房間,原先是雜物間,後來清理出來給病人親友暫住,這時候就被單獨讓出來,招待楚辰離幾人休息。
「我要回去彙報一下情況,最多半個小時就回來,請你們在這兒稍等,有事叫門口的小胡就行。」
佟亦明給他們送上茶水,打過招呼就匆匆轉身離開。
屋裡只剩下人,還有門口的值班員小胡時不時探頭進來,問他們要不要吃的喝的。
賀子月不客氣地要了點零食,還額外收穫了一小盤瓜子。
人一邊嗑著瓜子,臉上的表情卻也沒有那麼輕鬆。
原本他們只是準備過來撈輛車就走,但走了這一趟,他們也隱約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按照佟亦明他們的說法,最初被野狼群圍攻時,它們是有意偷襲技術員的。
但技術員未覺醒,也沒有任何特殊能力。
通常來說,在覺醒者在場的情況下,異種會更喜歡攻擊覺醒者,因為覺醒者力量強,對它們而言就是更美味的食物。
在它們的認知里,是沒有「送死」這個概念存在的。
它們一直都是跟隨著本能行動的怪物。
護衛技術員的小隊里,十個人有八個人都是覺醒者,技術員在他們當中毫不起眼,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殊之處,那就只有他是被所有人保護的重心。
如果敵人是人,那麼優先攻擊脆弱的核心讓整支隊伍方寸大亂的策略還能讓人理解。
但對面是異種。
「異種也進化出智商了?還是說那個技術員身上有什麼別的東西?」
賀子月一邊緊張地嗑著瓜子,一邊瞄了眼房間一角的監控攝像頭,部分意識已經連上了這個基地的內部網路。
基地的全貌盡數鋪陳在她腦海里。
這個基地是依傍著山地而建的,很多設備設施都是嶄新的,像是新建沒多久,外圍沒有類似防護罩的能量屏,但布滿了各種電子檢測儀,還有不少用於威懾與攻擊的武器口,各個出入口也都有人值班。
內部活動區半露天半入岩洞,人員密集的區域修了透明的頂棚,大概是為了阻擋試圖從高空潛入的異種。
整個基地看得見的規模並不算大,但也因此,那些偏向簡單粗暴的防禦手段更能夠落到實處。
至少基地里來來往往的人並不怎麼擔心異種群突然入侵的事。
賀子月把他們這裡監控畫面調換成了嗑瓜子循環動圖,順口猜測:「我覺得他們這裡不像是普通的小基地。」
「其實直到半個多月前,這裡還頻繁地受到異種的騷擾。」穆言深說道。
「你怎麼知道?」賀子月問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又偷看別人腦子了吧。」
「是他們在腦子裡說話說得太大聲了。」穆言深懶洋洋地辯解了一句。
他本來就是自告奮勇主動過來撈……啊不,借車。
以防止那邊救人耽誤了時間,回過頭還得再另外想辦法弄車,就太浪費時間了。
所以就兵分了兩路。
就在佟亦明剛聯繫上基地的時候,穆言深就知道他們要過來了,便只能等人。
無所事事才在門口支了個小攤湊樂子。
然後憑藉著多年的忽悠人的經驗,成功引來了不少人圍觀,也聽到了不少內部的消息。
當然大部分都從他們腦子裡聽來的。
現在雖然又額外耽擱了一段時間,但如果能換一輛好點的車,耽擱的這點時間完全能夠在路上補回來。
而且異種的異狀讓他們也有點擔心,搞清楚一點情況對他們來說沒壞處。
「他們最後一次遭受到大規模的異種群入侵是在一個月前,當時基地的前線戰鬥人員死了大概有分之一。」
這些細節並沒有詳細的記錄在那些公開網站上。
穆言深伸手指了個方向:「基地的小樹林旁邊就是墓園,不過大部分都是衣冠冢。也算是這裡一直都被保護得比較好的地方之一吧。」
「直到半個月前的某一天,異種好像突然間銷聲匿跡了一樣,他們自己也覺得奇怪,但至今沒有調查出任何結果。」
然後就是這次的小隊出外勤突然遇襲。
「——它們變聰明了。」楚辰離說道。
「比起突然冒出來個異種王將它們全部召集回去,或者某位天降神仙決心拯救世界或者拯救這個基地,於是一直藏在附近默默守護他們之類的猜測,這個可能性聽起來好像確實更合理一點。」
賀子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過話說回來,半個多月前……那不差不多正好是我們剛回來的時候?」
穆言深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楚辰離也沒有去接她的話。
賀子月沉默了片刻后,也默默閉上了嘴巴。
有些事實在不適合他們現在去深思。
等花瑾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個人正在沉默地嗑瓜子,頓時被嚇得手一抖,又把自己關在了門外。
「沉默」這兩個字,放在楚辰離身上是很正常的。
有的時候用來穆言深也並不會顯得太過奇怪。
但這兩個字跟賀子月牽扯到一起的時候,通常問題就很大了。
花瑾定了定神,才重新推開了房門。
賀子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撞見鬼了?」
花瑾瞟了她一眼,默默嘆了口氣,決定說正事:「那個小鄭剛剛過來說幫我們申請好了,一會兒就帶我們去挑車。」
楚辰離問:「技術員怎麼樣?」
「治好了。」花瑾頓了頓,意識到他問的是另一件事,「就是個普通人,沒有異能,也沒覺醒,也不是什麼特殊血型。帶進山的東西也只有常規檢查工具和特製彈|葯,跟一個多月前進山那次裝備一模一樣。」
「……」
短暫的靜默后,賀子月長嘆了一口氣:「謝謝你給我們帶來了最壞的消息。」
進化出腦子的異種。
或者乾脆是……遊戲里偷渡過來變異種。
無論哪一種,聽起來都不像是好對付的樣子。
他們自帶異能倒是還好,但很多普通人怕是要遭殃了。
對他們的愁緒一無所知的小胡過來敲了敲門,問他們要不要再倒點水或者來點吃的,態度明顯又積極熱切了不少。
賀子月舉手說:「再來點水,我們帶著路上喝。」
另一邊佟亦明剛報告完任務情況回來,就聽說技術員醒了,進去看到他坐起來跟自己打招呼,張著嘴許久才敢相信現實。
技術員救活了,也說明路上帶回來的人確實都有點本事。
佟亦明才想起自己還要招待客人的事,連忙退出去,正撞上從對門出來的幾人。
一看到花瑾,他張嘴就叫「神醫」,想想好像又不太對,連忙又改口叫了聲「大神」。
「咱們先去吃個飯,還是直接去挑車?」
「取車。」花瑾按住了賀子月,冷靜地說道,「我們趕時間,抱歉。」
佟亦明滿臉可惜,但也沒有再強求,直接帶他們前往了基地的地下車庫。
這裡存放著的都是他們改裝好的新車。
一眼看過去,他們的基地也不算太過富裕,不過用一輛車換技術員的命,他們還是覺得很值得的。
佟亦明彙報任務回來的時候,上級就發話說,只要能救活技術員,這一層的車隨便他們挑,挑幾輛都行。
「哎呀,真是太客氣了,那多不好意思。」賀子月嘴上這麼說著,眼神卻一點也不含糊,一伸手就指了一輛最寬敞的越野車,「那就這輛吧,有油嗎?」
佟亦明連忙點頭:「有,不過不多,我馬上叫人來加滿。」
他說的「馬上」是真的馬上。
全程不過一刻鐘時間,油加滿了,後備箱里還額外備上了不少食物和水。
另外還有槍|械和彈|葯,以及幾把刀劍利器。
量不算很多,但用於短期應急綽綽有餘。
饒是真的趕時間的楚辰離幾人也不由愣了一下,這些他們可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
「雖然不知道你們要趕著去哪裡,但這一路上的意外誰也說不準,有備無患。」佟亦明說道,「我們上級現在實在是抽不開身來送你們,也不好一直耽誤你們的正事,以後有機會再來做客,我們路南基地一定好好款待。」
這是有意結交的意思。
但他也知道這幾人還有正事要忙,沒在這個時候強行拉著他們過來套關係。
佟亦明帶著小鄭和鄒鶴一起,親自送四人到基地門口,並給他們指了條近路,順道介紹了沿途會經過的幾家小基地。
哪家出了名的小氣,還有過燒殺搶掠的黑歷史,要避開了走。
哪家真的窮,別說汽油,連口吃的可能都勻不出去。
哪家出了名的大氣,遇到麻煩可以上門求助。
……
最後才說到一個名叫臨楓的基地,距離路南基地兩百多公里遠,規模要稍小一些,但基本物資設備還算齊全,接濟幾個過路人綽綽有餘。
佟亦明跟臨楓基地的老大恰巧還是舊識,有他的臉面在,臨楓基地說不定還願意留他們在基地內過個夜。
總比在野外露營好多了。
能忍耐惡劣環境不代表喜歡。
賀子月情真意切地握了下佟亦明的手:「謝謝你佟隊長,我賀子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的!」
佟亦明早就看出這姑娘性格有點不著調,聞言也只能無奈地笑笑:「哪裡,是幾位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也只能在這種小事上略盡綿薄之力。」
賀子月還想再客套,被花瑾揪著后衣領給拖回來,越過駕駛座的車窗,朝佟亦明頷了頷首:「後會有期。」
佟亦明識趣地退到一邊,揮揮手說了句「一路順風」。
下一刻,賀子月踩著油門飛馳而去。
距離應辰基地,還有一半的路程。
……
傍晚,雲霞漫天。
天上似是一團團火燒,地上也是滿目的紅。
漫山遍野的紅楓之下,隱藏在其中的建築物也被捲入一場大火之中,人們尖叫、哭泣、逃跑,卻在幾步之後便倒在了槍口之下。
實驗室的男人倒在地上,死死拽著入侵者的褲腳,一字一句地說:「你們會遭報應的!」
他身下是一灘血,身上中了無數刀,傷口和失血量早就致死,此刻全憑著最後一口氣,怒瞪著入侵的人。
這都不能算是「人」,而是一群毫無底線的魔鬼。
白衣的男人冷漠地掃了一眼瀕死者,不屑地輕哼:「報應?不是已經在了嗎。」
「天災、末世、感染者、異種、覺醒者……聽起來像不像是一場噩夢?」白衣人慢慢蹲下,在男人耳邊低語。
他勾起嘴角,露出森然的冷笑,抬手摸到桌邊的裁紙刀,穩穩地對準了瀕死者的動脈。
「我這是在幫你解脫。」
鮮血噴涌。
男人徒勞地張大嘴巴,彷彿一條脫了水的魚,聲音都變成了詭異的氣流音。
他的眼底逐漸失去神采,手臂無力地砸向地面,再沒有半分阻撓的力氣。
「啪嗒。」
裁紙刀砸進血泊里。
白衣男人站起身,抽出桌上的紙巾,嫌惡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鮮血,然後又隨手抄起桌上的一沓機密文件。
「——不用太感謝我。」白衣男人轉身離去。
揉成一團血色的紙巾慢慢落到屍體的臉上,恰恰好蓋住了他的半邊臉,只剩下一隻眼睛,直勾勾盯著他離去的背影。
那身衣服背面,囂張地印著兩個大字——
「應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