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風月之地的規矩
一曲高山流水,仿若天籟之音。
雲秉容還未曾見過誰能將高山流水彈的如此出神入化,餘音裊裊,不由得贊道:「風吟姑娘這一手琴藝,當真是天籟,雲靄佩服。」
那家主應聲大笑道:「能讓雲靄仙長誇一聲天籟的,至今還未有幾個,風吟這可是你的福氣啊,還不快謝謝公子。」
風吟頷首福禮:「多謝公子誇讚。」
清雋的少年公子立於高台之上,一身白衣翩然,溫潤如玉。風吟美目微揚,只看了一眼,便彷彿被攝了心魂,自此烙在了心底。
本以為再也無緣相見,可沒想到再次見面時,卻是風吟被逼迫嫁人之時。
五日後,雲秉容和雲漣替那世家除了邪祟回來,路過風月樓時,碰巧撞見風吟被逼著嫁人。雲秉容路見不平,將她護在身後。
原來城中有一戶富商人家早就看上了風吟,那富商年逾五十,原配妻子剛過世不久,就等不及要強娶風吟給他做小妾。
風吟不同意,但風月樓的老鴇收了錢,也不得不把她送出去。
雲秉容見風吟可憐,又思及她那一手的琴藝以後就要埋沒在院牆之中,實在可惜,便在臨走前給了她銀子替自己贖身。
只不過風吟最後還是沒逃過,被那富商和老鴇裡應外合,綁著嫁了過去。
大婚當夜,風吟寧死不屈,一頭撞死在婚房裡,富商嫌她晦氣,就將她的屍身丟在了城外的骷髏地里。
因著骷髏地里的邪氣和她的執念,風吟的魂魄才能殘存下來,修成女鬼。後來她一直在各處尋找雲秉容,等著他回來娶她。
溫璨坐在桌邊,撐著腦袋,嘆道:「這姑娘一片痴心,還是挺可憐的。大師兄,明明這裡還有你的戲份,你怎麼都沒想起來?」
雲漣冷冷地瞥他一眼:「忘了。」
也是,別說他了,就是雲秉容這個當事人恐怕都不記得了吧。
他們雖然下山的機會不多,但平時修鍊還要處理山上的事情,要忙的太多了,哪有空管這種閑事。
也就是雲秉容性子溫潤,待誰都這般和藹,路見不平還能拔刀相助,這要是給雲漣,怕是連讓他看的機會都沒有。
溫璨瞬間釋然了。
風吟撐著傘,殷紅的紙傘之下,映出一張美艷的容貌。她顧盼生姿的向前走兩步,站在雲秉容面前,道:「雲公子,我就知道你心裡一定是記著我的。」
若不是風吟現在已經變成了女鬼,溫璨猜她只怕是要立時滴出兩滴眼淚來,以表自己此刻的心情。
人家姑娘持著一腔執念,便是死了也要等雲秉容回來娶她,可奈何雲秉容並不是這麼想的。
「姑娘怕是誤會了,在下並無此意。」雲秉容皺了眉,道:「我救你,不過是看你可憐,並沒有要娶你之意啊。」
「可是我們風月之地的規矩,誰出錢贖了女子,就是要娶她的意思。你不娶我,又為何要贖我?」風吟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雲秉容連忙解釋:「姑娘,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在下乃修道之人,早已摒除世俗的一切想法,清心修行。踏入紅塵非我之意,擾了姑娘也並非我本願,一切都是誤會罷了。」
「你說……這都是誤會?」
「是。倘若當年是在下有哪句話說的不對,讓姑娘有如此想法,在下在這向姑娘道歉,但嫁娶之事,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那時雲秉容初次下山,哪知道這種規矩。
他顯然也有些慌了。
在清玄山多年,雲秉容一向是代替雲漣處理大小事的二把手,性情溫和,不論什麼場合都能應對自如,遊刃有餘,溫璨還沒見他如此窘迫過,急的都快向雲漣求助了。
雖說這麼輕描淡寫的說一句誤會,可能對那姑娘來說不公平,但云秉容想,自己既然不能娶她,自然也不該給她希望的。
他是修仙之人,婚姻嫁娶都不在他的計劃之內,尤其更不會娶一個凡人為妻。畢竟他們有了一定的修為,壽命也會隨著增長,與凡人的壽命不同,終究不能白頭偕老,又何必去耽誤人家。
可風吟卻不饒他:「你一句誤會,就將我這三年所有的遭遇都抹清了,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等你啊,好不容易我等到了,你卻告訴我,這只是個誤會?」
雲秉容噤了聲,沒再回答。
就連一向巧舌如簧的溫璨,一時間都不知該向著誰說話。
溫璨戳了戳身旁的雲漣,小聲問道:「大師兄,你看現在怎麼辦啊,你不想辦法幫幫二師兄?」
這要是沒個解決的法子,他們今晚不會就在這僵持一夜,等天亮了,讓風吟自己撤吧?溫璨明顯的感覺到,雲秉容說了那番話之後,風吟的怨氣愈加沉重,再等等就壓不住了。
主要他們也沒想到,來捉個鬼,還能給雲秉容捉出個艷遇來,這就奇了。
雲漣面色淡然地看著:「讓他自己解決。」
朦朧的月色灑在兩人身上,周圍一片靜謐,風吟攥緊紅傘,蒼白的指尖早已沒了血色。
她是鬼,沒有觸感,更不會覺得悲傷,可溫璨看著此刻她的側臉,黑白分明的瞳孔泛起一抹微紅。
「風吟姑娘……」雲秉容蹙了眉,想解釋些什麼。
不待雲秉容開口,風吟一把推開他:「你騙我,你一定是嫌棄我了,嫌棄我變成鬼了,對不對!原來我以為你跟別人不同,現在我發現了,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
門外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風吟立時就察覺到了,紅傘在手中旋開,捲起一道濃厚的邪氣,怒吼道:「你們想抓住我,絕不可能!」
說罷,紅傘一收,鬼影已經在窗外消失不見了。
常松霖幾人聽到了動靜,破門而入,就見三人防備的狀態站在窗邊,窗戶開了一個縫隙,涼風吹拂,卻早已沒了女鬼的影子。
看了眼身側靜立的雲漣,兩人目光對上,不知是從哪來的默契,溫璨竟然懂了他的意思。
上次是故意放她走,就是為了第二次再抓她一回。這次若是再放走了,下次想抓到她可就難了。
「溫璨,跟上。」
雲漣抓起溫璨的胳膊,渡世劍立時出現在腳下,還沒等溫璨反應過來,渡世劍已經帶著他倆飛出去了。
溫璨和雲漣一路追著風吟到了洛河鎮外,黑夜籠罩下,陰森的荒原里霧色漸濃,隱約可見霧色中殘垣斷壁,一片破敗的景象。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陰森森的?」
走了一路,溫璨都只能看見那一片隱沒在霧色里的殘垣斷壁,可再怎麼往裡走,也依然感覺那片斷壁距離他們很遠,彷彿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不知何時渡世劍已經被握在手中,雲漣冷聲道:「多年前,月北城外的骷髏地。」
溫璨驚道:「這便是傳說中的窮凶極惡骷髏地?看起來除了怨氣重了些,倒也沒什麼駭人的地方嘛。」
據說,多年前這裡是一片亂墳崗,埋葬著數十萬因戰亂而死的百姓,他們之中有的甚至還是毛頭小子,有的新婚之夜都還沒過,就被一起丟在這片土地上了。
後來堆積的骸骨骷髏越來越多,又被叫做骷髏地。
骷髏地里是凡塵中出了名的窮山惡水,一整片荒野枯盡於此,寸草不生,周圍十里之內無生靈敢靠近,且怨氣極重,便是仙門後來也只能將這裡設為禁處,繞道而行。
上輩子溫璨就是在這裡被眾仙門世家圍攻,最後落得個慘死的下場,就連魂魄都遭孤魂野鬼分食,四分五裂。
沒人比他更了解這裡,他所有的怨恨與怒氣都在這裡被激發,說是他控制妖邪也好,或者被妖邪控制也罷,總之在所有人的眼中,溫璨就是妖邪。
雲漣道:「骷髏地不同於其他地方,還是小心為好。」
邊說著,雲漣邊執劍繼續往前走,濃厚的霧氣圍繞在兩人周圍,悄悄盤旋著,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溫璨穩穩的踩著腳下的碎石,地勢極其不平,坑坑窪窪的泥地上,走起來還有些困難。
不知走出了多遠,溫璨突然問道:「大師兄,不是說骷髏地中骸骨無數,所以才被叫做骷髏地嗎,可為什麼我們走了這麼長時間,都沒看見一個呢?」
據傳聞,骸骨無數的骷髏地里,遍布著數以幾十萬計的骷髏,幾乎腳下踩的每一寸土地,都有骸骨的印記,也就是所謂「一步一骷髏」的由來。
可是這樣的一片骷髏堆積而成的丘陵上,又怎麼可能看不見一點骸骨呢?
雲漣回眸看了他一眼:「因為真正的危險還在後面。所以你最好跟著我,不要亂跑。」
不然,是死是活,他一律不管。
心知溫璨是個不能風平浪靜的性子,雲漣又警告了他兩句,讓他不要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找麻煩。
溫璨連聲應下,作乖巧狀,但嘴巴還是一直不停地說著:「大師兄,那你說風吟到底為什麼要把我們引到這裡來呢?她是因著對二師兄的執念,魂魄存活至今,始終不肯入輪迴,這才修成了鬼。骷髏地既然是她的庇護所,除非她有本事把我們一網打盡,不然我想風吟也不敢把我們往這裡引吧?」
溫璨自顧自的說著,雲漣始終沒理他,連應一聲都不願意。
雲漣在前面尋路,溫璨就跟在身後,亦步亦趨,一步不落。
就在這時,一道道黑色的霧團從地底冒出,在溫璨沒注意的時候,一下將他撞開,把他脫口而出的一句「大師兄」徹底淹沒在霧色中。
雲漣聽到聲音回頭,這才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