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常氏山莊,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軀殼罷了。」
什麼雄霸一方,富可敵國,也不過是任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傀儡。
蘇慎道,「我也不怕告訴你,就連他能召出蛟月血蟒都是我一手策劃的,不然你以為那個胸無點墨的蠢貨,怎麼可能知曉金丹妖獸的秘密?」
是他從溫璨那兒套出來的話,再假裝不經意的到常松霖面前一說,還囑咐他不要說是旁人告訴他的,然後那蠢貨就信了,並且還真的做了。
溫璨搖了搖頭:「你還真是機關算盡啊,是我小看了你。」
他收回那句「蘇慎不單單是才能比不過蘇衍」的話,眼前這個人,心思可比蘇衍縝密多了。他根本無需靠才能,只要在背後運籌帷幄,神機妙算,就已經能將他們耍的團團轉了。
「骷髏地里,摧毀風吟的也是你吧?」
當時蘇慎就守在骷髏地外,又有那麼多弟子作證,所以他們根本想不到,蘇慎會趁煙霧繚繞之時,潛入骷髏地,再一舉毀了風吟的殘魂,致使她魂飛魄散。
蘇慎道:「不錯,也是我。但我是奉命殺她。」
雲漣問道:「奉了誰的命?」
「這就無可奉告了。」
緊了緊手裡的劍,蘇慎知道自己現在對上他們兩個人根本沒有勝算,於是他收了劍,雙手環胸。
「差遣我的人只說,給了她念舊情的機會,但倘若她任務失敗了,我就必須徹底的摧毀她,灰飛煙滅。」
蘇慎負了手,掌心攥起一道紙符。
「不過,你們倆的運氣可真好,蘇家的墓穴再加上前朝皇室,機關重重,竟然還是讓你們逃出來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來,既然你們非要回來,那就別怪我不放過你們了。」蘇慎笑道,但冰涼的語氣像是淬了劇毒,字字句句都帶著尖刺。
溫璨挑眉:「我倒想看看,你還能怎麼不放過我們?」
「你以為,我還會再讓你逃出去嗎?」
溫璨不以為意:「就憑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想怎麼著我大師兄啊?」
會左手劍了不起啊,他大師兄還是仙門第一楷模呢,能叫隨便什麼蝦兵蟹將威脅了嗎?
蘇慎瞥了眼護在溫璨身側的人:「你當真以為,我跟你一樣,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嗎?」
他咬緊「廢物」兩個字時,溫璨下意識的看向雲漣,瞳孔微縮。蘇慎極其滿意的打量著溫璨的反應,紙符捻在指尖,輕輕磨搓著。
再一抬手,蘇慎指尖的紙符瞬間點燃,餘燼消散,周圍隱藏的石門大開,數不清的機甲人從石洞中湧出來,將溫璨和雲漣團團包圍。
「到了我蘇家地盤還能這麼囂張的,溫以均,你是第一個。」
雲漣早察覺蘇慎不對勁,拉著溫璨就要往外沖,誰道蘇慎早在周圍都布下了陣法,一道金光點燃,將整個石洞都籠罩起來。
不作他想,雲漣執劍而上,寒光泠泠,劍身刺過機甲人時還擦出了一道火光。溫璨也顧不得跟蘇慎繼續嘴炮,趕忙上前去幫他。
蘇慎靠在一旁的石壁上看戲,大笑出聲:「這金光陣連接整個墓穴,一旦陣法破開,整個墓穴都會爆炸,將你們活埋在裡面。今天,誰也別想從這裡活著出去!」
他笑著的時候,身旁的機甲人「蘇衍」稍稍動了下腦袋,歪著眼睛看他,蘇慎也察覺到了,伸手拍拍他的頭。
「沒想到他們也把你帶出來了,沒關係的衍兒,咱們一起看看,我是怎麼給你報仇的。」
這是蘇衍留給他最後的東西,蘇慎一直很珍惜的保護著藏在後山,機甲人存留的時間本就不長,需要經常修理,蘇慎還生怕給他弄壞了,造不回原來的樣子。
指尖輕輕撫著機甲人的腦袋,蘇慎的目光里難得泛起一絲憐惜。
他很快,很快就能把衍兒帶回來了。
溫璨揮劍將眼前的機甲人掀飛,揚聲道:「蘇晉澤,蘇衍要是知道你為他害了那麼多人,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他九泉之下也不會安息的!」
蘇慎搭在機甲人「蘇衍」身上的手頓了一瞬,神色漸冷:「所有人都有資格說我,唯獨你,溫以均,你沒有!」
幽暗的光線從石壁外透進來,印著蘇慎那張消瘦的面容,側臉稜角分明,漆黑的眸子猶如暗夜的黑幕,幾乎要將他們撕扯殆盡。
他攥緊拳頭,往前走了一步,怒目瞪著溫璨:「是你,就是你們溫家害了我弟弟,我沒找你們討回來,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居然還敢跟我說安息?」
「這是你們蘇家的事,跟我溫家有什麼關係。」溫璨想也沒想,他絕不相信他爹會害了蘇衍。
別說蘇家與溫家交情匪淺,蘇老家主臨終囑託,讓溫肅代為照顧蘇衍,就是權衡利弊,避免崇靈島和常氏山莊獨大,溫家也不能失了蘇家這麼個盟友。溫肅就再是個莽夫,也不會考慮不到這層關係的。
雖然他爹對他不好,還要把他逐出家門,但溫璨在這個時候還是選擇相信他爹。
雲漣身形微動,一個轉身脫離了機甲人的包圍,渡世劍赫然飛出,趁著蘇慎分神之際,要一舉將他拿下。
渡世淬了靈氣,瑩白的劍光從溫璨眼前飛過,眼見著要刺進蘇慎的右肩,身旁一直靜立的機甲人突然晃動了兩下,然後迅速的移了過來,擋在蘇慎的身前。
一絲暗紅的血跡從機甲人的鎧甲里滲了出來,蘇慎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面色凝滯。
「怎麼會……機甲人怎麼會,流血?」
蘇慎下意識的想到了什麼,但他不相信,蘇衍怎麼會用心臟改造機甲人,他明明最排斥這個禁術了。
用活人心臟改造機甲人的秘術,最早就是蘇衍發現的。
少時蘇衍總愛泡在機甲庫里,所有先祖留下來的典籍,他沒有一本沒看過,當然也包括這本被封在角落裡的禁術。
蘇衍小小的身子盤腿蜷在角落裡,小心翼翼的將那摞落了灰的機甲冊翻出來,他翻到最後一冊時,一手撐著腦袋,邊說道:「哥,你聽說過用活人的心臟製造機甲人嗎?」
光線最幽暗的書櫃后,蘇慎正枕著典籍睡大覺,突然聽到了蘇衍的聲音,他翻身而起,蹲在了蘇衍的身邊,探著腦袋看:「活人的心臟怎麼可能跟機甲融合,開什麼玩笑。」
是啊,那可是活人的心臟,用在機甲人的身上多可惜,也更殘忍吧。
蘇衍將書遞給了他:「我也覺得荒唐,可是老祖宗真的就做出來了。我猜也許是想留的人留不住,便只能用這樣的方法假裝他還在身邊吧?」
蘇慎不以為意的丟回給他:「活人都留不住,一個機甲人又能做什麼?你這榆木腦袋還是少看些這種書為好,禁術懂不懂,就是專門用來警告你的。」
塵封的餘燼還未消散,蘇慎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將這個曾被他嫌棄的禁術再翻出來,並小心虔誠的打開。
他果真被蘇衍說對了,想留的人留不住,就只能用這種方法假裝他還在身邊……
機甲人的心口只流了一點血跡,順著傷口的位置滴落下來,彷彿滴進了蘇慎的眼眸里。
他頓時紅了眼:「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的……衍兒不會這麼做的……」
雲漣收了劍,溫璨踱步上前:「看來你知道這心臟的用處。那你可知,你面前這個機甲人的心臟是誰的嗎?」
「是誰的?」他顫抖著嗓音問。
溫璨一字一頓道:「正是蘇衍的。」
蘇慎冷不防的頭皮發麻:「不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衍兒?」
溫璨道:「不然你以為,這個已經行動遲緩,功能退化了的機甲,怎麼會在你有危險的時候擋在你身前?」
在這個世界上,會毫無顧忌的擋在他面前的,只有蘇衍。
蘇慎目光遲疑:「你們,你們又怎麼會知道?」
將藏在雲漣袖口裡的信封拿出,溫璨道:「看清楚,這是不是蘇衍的筆跡。」
「吾兄晉澤……蘇衍絕筆……」
那一字一頓的斷句,還有落筆后餘下的殘墨,都是蘇衍小動作,他再熟悉不過。
蘇慎:「原來,衍兒他……一直都陪在我身邊,我竟從來都不曾打開過?」
他就是生怕會弄壞了衍兒留給他最後的東西,所以一直都小心的保護著,還藏在後山,連碰一下都捨不得。
可就是他這唯一一次的捨不得,竟然差點錯過了衍兒留給他最後的話。
「我真的沒想害那麼多人的性命,我只是想救回我的弟弟,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機甲人「蘇衍」的軀殼已經沒了生氣,歪歪扭扭的躺在石壁邊,那一絲暗紅的血跡還印在盔甲上,不再有新的血液注入。
蘇慎丟了劍,跟它一起靠在牆邊,喃喃自語:「我知道,人死不能復生,所謂復活的辦法,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所以我就想用製造機甲人的方式,將他最後的氣息存留在我身邊,僅此而已。」
蘇慎選擇用嬰孩的心臟做引,製造機甲人,是因為心臟的保存時間太短,一旦離了,就會逐漸衰弱,所以他必須準備更多備用的心臟。那些嬰孩的心臟雖然脆弱,但可以保存的時間更久。
原本一開始只是偶爾丟幾個孩子,沒人會在意,即便有人在找,等一段時間風頭過了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但是後來孩子越丟越多,就被發現了。
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已經不能收手了。
雲漣道:「蘇衍是怎麼死的?」
抬眸看了眼溫璨,蘇慎隨即瞥開眸子:「三年前,他從溫家回來時,被不明身份的人打傷,筋脈俱損。」
蘇慎頓了頓,「他不知道那人是誰,來人只喚了一句——溫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