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我請客
常松霖剛安排了人給常氏山莊遞消息,說他已經到了江陵,結果一轉眼兩人就已經走遠了。
好不容易走了半條街才追上,就見溫璨站在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前不肯走,雲漣瞥著眼,一副無奈又冷淡的樣子。
然後就聽溫璨說著:「老闆,你便宜點,便宜點我多買幾個嘛。」
那小攤老闆凝了他一眼,無奈道:「小公子,十文錢一個不貴了,你買幾個都是這個價,我們小本生意,概不講價。」
「別的地方都賣五文,就你賣十文,你該不會是坐地起價吧?」
由於這兩日來的仙門世家不少,知道他們身份不一般,個個都是不缺錢的,碼頭附近的小攤小販們暗戳戳漲價了的不在少數,溫璨見得多了。
雲漣看了他一眼,負手在身後,也沒說話。
倒是那小攤老闆坐不住了,嚷嚷道:「哎,小公子可不要亂說話,您要是不買,就去別處看看,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溫璨道:「買,我沒說不買啊。」
但主要,他不是已經身無分文了嘛。
溫璨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毫不意外的對上了雲漣的眼眸,隨即討好一笑:「大師兄……」
雲漣沒好氣的應著:「嗯。」
還沒等溫璨開口,常松霖一溜煙的奔了過來,將銀子拍在攤子上,豪情萬丈的說道:「溫兄想買什麼隨便挑,我請客。」
溫璨一時沒反應過來,皺了下眉頭看著常松霖,彷彿在說,搞什麼,大哥,別擋我好事啊。
但看常松霖一臉豪氣的樣子,他又不好意思拒絕。
溫璨嘆了一聲,不愧是世家中最有錢的常氏山莊少莊主,說請客都這麼豪邁,果真這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有的底氣了。
溫璨這一輩子只頂了這麼個世家公子的名頭,溫家二公子,說出去多好聽,可實際上連個家中的侍從都不如。他沒沾過溫家半分榮耀,所以也不打算再跟他們扯上什麼關係。
常松霖道:「溫兄和凌清君到了我和懷玦哥的地盤,理應讓我們來招待,這一片我最熟了,都不要跟我客氣。」
溫璨不客氣的拿了一把糖葫蘆,常松霖滿心激動的給他付賬,並未發現,身後的人臉色不太好看,伸進袖子里的手掏了掏,隨即又塞了回去。
他們難得有機會出來閑逛,還不需要做任務,即便是不買東西,聽著商販和客人們說話,吵吵鬧鬧,都覺得無比輕鬆。
走了許久都沒見顧懷玦他們回來,溫璨咬完最後一口糖葫蘆,回身問道:「你說你這個訂婚的主角,不想辦法上島去接待客人,反而跟我們在這兒閑逛,是不是不太好?」
常松霖聳了聳肩:「那有什麼辦法,你怎麼不說懷玦哥連家都回不了了呢?」
按理說,崇靈島也家大業大,且在世家中地位頗高,既然要舉辦儀式,早就該想到所有仙門世家都會給他們個面子前來參加,又怎麼可能連渡江的船隻都不準備的,這顯然是事發突然,他們根本來不及準備。
兩人正說著,遠遠地就看見顧懷玦和溫子豫一道回來了。
將身後隨行的弟子揮散,顧懷玦歉意道:「崇靈島以往從未來過這麼多客人,江邊的備用船隻也都派出去接人了,眼下沒有船只能渡我們上島,還要委屈幾位在這裡稍候片刻。」
雲漣極少出山,更不與其他仙門世家私交,難得親臨崇靈島,就遇上了這樣的情況,顧懷玦生怕落得個招待不周的「罪名」。
雲漣頷首:「無妨,隨顧公子安排便好。」
顧懷玦隨即應著:「我已經向島上發了信號,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我們了。凌清君和以均兄第一次來江陵,要不,我再帶二位四處逛逛?」
溫璨想說好的,結果還沒等他開口,便被雲漣不咸不淡的回絕:「不用麻煩了,若是想逛,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這話,明擺著就是說給溫璨聽的。
不等他們再有別的行程,崇靈島安排來接人的弟子很快找到了他們,為首的弟子大步而來,朝幾人拱手:「大公子,船隻已經安排好了。」
「嗯,麻煩了,我們這就去。」顧懷玦溫聲應下。
那人從溫璨眼前走過,體型魁梧,看著比溫璨還高半個頭,身量也比他多一小半,溫璨順著他說話的聲音看過去,眉頭微皺。
雲漣側眸,察覺溫璨神色凝重,問道:「怎麼了?」
看著那張頗有些熟悉的臉,溫璨勾了唇角,搖搖頭:「沒事,就是覺得這位兄弟好像有點眼熟,不知是不是在清玄山上曾經見過。」
常松霖站在溫璨另一側,突然回身道:「你怎麼會見過,他們是專門負責外來客人的,從沒上過清玄山,你是不是認錯了?」
「哦?是嗎?」溫璨挑眉。
那弟子也看見溫璨了,驀然心虛的垂下頭,沒敢說話,讓溫璨更加確定了。
他們確實在清玄山見過,只不過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山下,這人就是在山道上打劫他的土匪頭子。
溫璨在市井多年,見過的人無數,早就練出了對人面過目不忘的本事,儘管他卸下了偽裝,但溫璨打眼一看,就認出來了,連臉上被紫荊藤抽過的痕迹都還沒消。
笑了笑,溫璨道:「可能吧,也許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啊,誤會你了。」
溫璨眯起眼眸,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那人,看得他後背一陣發涼,生怕溫璨當場將他戳穿,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但他並沒有,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跟著幾人上了船。
雲漣始終在身側,將他忽變的神色看在眼裡。
最終他們還是趕在了天黑之前,安穩的上了崇靈島。
聽說凌清君也來了,顧家主只走出幾步,在門口迎接,也算是給了他個面子。畢竟若是按身份來算,世家家主可是比他這個仙門大弟子身份尊貴許多。
訂婚的儀式定在兩日後,有些關係不錯的世家怕在路上耽擱時間,於是早早就趕來了。崇靈島雖大,但也架不住所有世家聚齊,所以只有各家掌事的代表能上島,其餘弟子皆在江陵等候。
溫家主借口有事,讓溫子豫和溫璨前去賀禮,自己則守在蘭溪。明面上派兩位公子一起去,是給了他們大面子,但溫璨卻覺得,溫肅一定是在防備什麼。
以往滎陽蘇家還在時,世家皆由四大家駐守四方,分庭抗禮。但是現在蘇家沒了,若是三足鼎立,也算是平和的局面,可是崇靈島卻在這個時候跟常氏山莊聯姻,未免讓人覺得太過刻意。
溫肅是個莽夫不錯,但他在世家中周旋許久,也該對崇靈島有些了解,他既然選擇不來,就說明了此事絕對不簡單。
島上的風景別有特色,不論從哪個房間的窗戶看出去,都能清晰看見江上涌動的水流,徐徐的江風吹過,尤其在盛夏時節,真是舒服的不得了。
溫璨的房間在雲漣旁邊,用過晚飯後,兩人就這麼坐在窗沿上,看著晚風從江上拂過,掀起陣陣漣漪。溫璨靜靜的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安寧了。
身後,雲漣不聲不響,偏生就讓他覺得安穩。
天色漸漸陰鬱了下來,雲漣沉默許久,突然開口道:「溫璨。」
溫璨緩緩睜開眼,應了一句:「嗯?」
雲漣道:「今天那個顧家的弟子,你是不是認識?」
「哪個啊,哦,我想起來了,上船時候遇到的那個嗎?你怎麼會這麼問?」雲漣一開口,溫璨就知道他問的是誰,他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若是說了在清玄山下的事,以雲漣的聰明,一定會猜到他是故意丟了滅邪劍的,至於原因,就更容易猜到了。
雖然在滎陽時,雲漣大概已經知道了他的目的,但也只是關乎於《參同契》的,雲漣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其實是重生回來的,並且早就知道滅邪劍的用處了。
滅邪劍被塵封多年,早已失了血性不假,但並不是沒有方法重啟。
知道溫璨反問的話是在打太極,雲漣從窗沿上翻了下來,負手立在他身側,道:「你有事瞞著我。」
不是疑問,是肯定的語氣。
被那一雙淡然的眼眸凝視,溫璨頓覺自己連靈魂都是透明的,那一身的臟污落在他的眼裡,連藏身之地都沒有。
他知道,只要他說出來,雲漣一定會幫他,可他不能讓自己的渾濁,污了雲漣的一身純凈。
溫璨眨巴眨巴眼:「大師兄,你一定是除妖除多了,所以看什麼都覺得有問題。我只不過是覺得他眼熟罷了,入門試煉時,清玄山上的弟子那麼多,認錯也是常有的。倒是你,山門的弟子又認識幾個?」
怕不是除了常跟著他的幾個,其他的,雲漣連見都沒見過。
先前,若是溫璨這麼說了,雲漣一定會順著他的語氣扯開話題,因為他知道,溫璨不想說的,肯定有他的理由。
但現在雲漣卻不顧仙門弟子的風範,直直地擋在溫璨身前,俯視著他,問道:「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在謀划什麼?溫璨,你該知道,沒有什麼能逃過我的眼睛,我可以裝作看不見,但你能騙得過你自己嗎?」
很多事情,不是僅憑著謀划就能解決的,他不敢說了解溫璨,但他了解這些世家之人。
他繼續道:「從清玄山入門試煉的消息發出開始,緊接著就是《參同契》再次現世,所有仙門世家聚集清玄山,當真只是因為想把弟子送來修鍊嗎?這其中原因,各家都心知肚明。蘇家的下場你不是沒看到,堂堂一個世家都尚且如此,你單槍匹馬,能做什麼?」
原來,雲漣他什麼都知道。
溫璨扯了嘴角:「大師兄,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也沒什麼要瞞你的。」
雲漣道:「那你告訴我,你在做的事情,跟《參同契》到底有什麼關係?」
溫璨凝著他的眼眸,一字一句:「我說沒有,你也不會信,即便你是凌清君,也不是什麼閑事都能管的。所以我只有一句,無可奉告。」
「溫璨。」
溫璨冷了聲:「你若是不信我,又何須來問我!」
他彷彿被戳了弱處,一隻柔軟的刺蝟失去了保護甲,就這麼赤、裸、裸的暴露在了他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
他不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只能豎起全副武裝,把所有試圖靠近他的人都視為敵對。
沉默許久,雲漣才點了頭:「好,我以後都不問了。」
隔江的燈火在一點一點的黯淡,襯得他們這座島更加明亮,前廳里的觥籌交錯還在繼續,雲漣轉身回到房間,伸手關了窗。
溫璨從窗檯翻下,手足無措的望著窗紗上燭光映下的剪影,聽著那道微涼的嗓音在江風中輕輕響起。
「你跟誰有仇我都不會管,也輪不到我管。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要衝動,不能暴露你自己。」
然後那道柔和的嗓音在燭光的黯淡下,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