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楚煊似笑非笑望著楚寧，嗓音冰冷低沉，慢條斯理道：「如果你想那件事被所有人都知道的話，你可以試試。」

那件事？哪件事？

楚寧神色間劃過一絲驚疑不定。

他有什麼事是不可告人的？

幾乎立時間，楚寧的腦海中便浮現了自己那位伴讀的臉。

難道就是這一件？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少年眼底浮現出巨大的驚慌之色。

不，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會知道這個？他一定是在詐我。

楚寧不願承認，這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這件事，其他什麼都沒關係。

只有這事，絕對不能被外人所知。

當朝太子是個斷袖，若被世人知曉這個消息，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頃刻間便會化為烏有。

楚寧不住地安慰自己不要多想，楚煊要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怎麼可能不說出來？

然而他的心情剛剛平復下來，下一刻，楚煊的目光便輕飄飄落到他頸側，語氣嘲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呀，我的好弟弟。近日蚊蟲太多，記得塗些藥膏，不然叫人誤會就不好了。」

少年的臉刷地白了下來。

他抬手撫上脖頸，那裡有一個淺淡的紅痕，是昨日留下的。

他一定、一定是知道了！

「……都給本宮回來。」

楚寧聲音里透著艱澀，好似從嗓子眼裡擠出來。

原本虎視眈眈的宮人又全都退了回去，宛如提線木偶一般，恭恭敬敬站在他身後。

楚寧抬眼看向對面，楚煊依舊端坐在輪椅中，彷彿他坐的並非是輪椅，而是一尊至高無上的寶座。

他的手始終在撫摸懷中的貓兒，骨節分明的五指穿過小貓雪白的毛髮，從頭到尾一遍遍梳理下去，神情無波無瀾，似乎早已篤定這個結局。

楚寧臉色蒼白，定定站在原地，深深看他兩眼，良久低下頭道：「是我小題大做了，皇兄千萬不要與我一般計較。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楚寧走了，匆匆離去的背影近乎落荒而逃。

顯而易見，在這場交鋒中，楚寧落了下風。

【他知道這個事了，他知道我和卿言的事了，我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不能讓他說出去……】

人還沒走遠，心聲一道道傳來，由於惡意太多，顯得格外響亮吵鬧。

也是在這時候，楚煊才終於確切地知曉了楚寧最大的秘密。

他只能聽見別人心中帶有惡意的念頭，若是沒有惡意，他便聽不見了。

誰與誰相好，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誰恨誰，誰想誰死。

楚煊剛才對楚寧說的話不過是一種試探，普通人身上有曖.昧的痕迹很正常，但楚寧對此卻表現的相當慌亂。

他既然驚慌，便說明不正常。

果然，楚煊一試，他立馬就露了端倪。

這種方法楚煊用過很多次，每個心裡藏了鬼的人都很容易被試探，只需要模稜兩可的問一句，他們就會自己把秘密吐露出來，變成他抓在手中的把柄。

只是這次的把柄……

「有點麻煩了啊……」

這樣大的把柄落在別人手中，以楚煊的性子，必定是要除之而後快的。

想來楚寧也是這樣的想法，就是不知他什麼時候會出手。

正顧自思索間，咽喉突然被軟乎乎的東西輕輕一壓，微微發癢。

楚煊思緒猛地拉回，低頭一看。

雪白的小貓兒正扒拉著他的衣襟，伸長了毛茸茸的小爪子，碧藍的眼珠緊緊盯著他的喉結。

小貓總是對會動的東西感興趣。

滾動的小球、爬動的小蟲子、宮女行走時腰間晃動的荷包，都會成為它們追逐的目標。

有一次楚煊在書房寫信，小貓被移動的筆尖吸引了注意力，他在紙上寫一個字它就摁一個字，像是要抓住那跳動的墨影。

回憶盈滿心間，前一刻的憂慮忽然消失不見。

好像每次一看見這小傢伙，他心底積壓的那些沉甸甸的情緒都會被凈化掉。

楚煊低低一笑，迎著小貓直勾勾的眼神，故意乾咽了下嗓子。

小貓眼珠子一動，爪子立刻伸了過來，壓住滾動的喉結。

「還要不要玩？」

「喵嗚~」要！

於是他們開始玩起抓喉結的遊戲。

楚煊說話，小貓就去抓他滾動的喉結，正好抓到了，小傢伙就會歡快地眯起眼兒。

小貓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楚煊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勾起了唇角。

不管楚寧什麼時候出手，反正，他先下手為強好了。

.

第二天便是封后大典，一大早福德太監便帶著聖旨過來，宣布在這喜慶的一天，皇帝仁慈地赦免楚煊的罪行，命他共同去參加這次盛典。

封后大典上有一個儀式，皇帝的所有子女都要去新後面前，給她磕頭行禮，恭恭敬敬叫一聲母后。

不管怎麼說，楚煊也是正宮嫡子。

他這個嫡子的態度還是很重要的，有了他的承認，繼后的地位才更名正言順。

就連普通人家老爹娶后媽，一般也要問問兒子的想法。

若后媽對兒子不好，或兒子在外邊說后媽的壞話，旁人都要對后媽指指點點。

他們雖身處皇家，但也是一樣的道理。

宮人服侍楚煊穿好朝服，大雁朝以黃色為尊，皇帝皇后太后著明黃色，太子著淺黃，再往下的皇子便穿玄色或紫色。

楚煊今日穿一襲玄色衣袍，衣服上用細細的銀線勾勒出繁複的圖案，一頭墨發被玉冠高高束起。

他膚色極白，眉眼又極黑，一眼看去頗有種黑白分明的衝擊感，清逸俊美，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

哇，好看。

阿梨雙眼亮晶晶的，望著坐在鏡前的男子。

察覺到小貓的視線，楚煊轉過頭來，表情頓了頓，沖它伸出一隻手：「小梨兒，過來。」

阿梨熟練地跑過去，然後被他抱進懷裡。

男人垂首，這些日子吃的好了些，他臉上不再像之前那般瘦骨嶙峋，倒是顯得越發輪廓分明、五官立體。

「你剛才是在看我？」他笑望著小貓，逗它道，「我很好看嗎？」

「喵喵！」好看！

楚煊撓它的脖子：「你這小畜生，還懂得人好不好看？」

阿梨瞪大了貓兒眼，深深覺得自己被小瞧了。

即便她現在是只貓，但她原本是個妖，她在仙界見多了俊男美女，好不好看她能不知道嗎？

為了證明自己，阿梨抬爪拍了拍楚煊的脖子。

這是讓他低頭的意思。

楚煊微微挑眉，眉目間仍帶著輕鬆的笑意，依小貓的示意俯下身來。

小傢伙兩隻後腿踩在他腿上，兩隻前爪一邊一個搭在他肩上，漂亮的貓兒臉湊近了過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碧色貓瞳里的倒影逐漸放大，細弱的吐息撒在男人臉上，帶出一股潮濕的水汽，一人一貓的呼吸幾乎交纏在一起。

楚煊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喵嗚~」小貓抬起一隻爪子，拍了下他的臉。

楚煊不動了，眉眼間的笑意倒是收了起來。

「小梨兒，你要幹什麼？」他動了動唇。

小貓不答，它揚起小腦袋，粉色的鼻尖輕輕貼上楚煊眼皮，小動物的鼻子總是濕漉漉、冰涼涼，像一朵雪花輕飄飄墜落下來，落在他眼睛上。

楚煊眼眸下意識一閉。

它貼了一下，很快離開，然後沖楚煊叫一聲：「喵~」

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告訴他，它在說：「這裡，好看。」

楚煊睜開眼，正要說什麼，小貓又一次湊近。

這一次它的小鼻尖抵上男人高挺的鼻樑，雪白的毛髮擦過他面龐，一片細微的麻癢。

「喵嗚~」這裡也好看！

楚煊眸光怔怔望著小貓，像是有些出神。

小傢伙的動作還沒停止，它藍汪汪的大眼睛往下一轉，落在男人淡粉色的唇上。

楚煊驀然驚醒：「等等、這裡不……」

話音還未落下，就被猝然打斷。

小貓兒眯著眼，湊近在他唇上貼了貼，隨後又是一聲喵喵叫。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誰說阿梨不懂人好看啦？

楚煊：「……」

他深深看著眼前的小貓，小傢伙的眼眸依舊那麼清澈見底，不見一絲陰霾。

楚煊凝視它許久，小貓得不到回應，頓時不高興地叫喚起來，像是在說：我都說完了，你怎麼還不誇我呀？

默然片刻，楚煊黑眸一彎，輕笑道：「是我錯了，我們小梨兒最聰明，是天底下第一聰明的小貓咪。」

他把小貓抱下去，放在腿上輕輕擼毛。

在周圍的宮人們看來，他們只是和平常一樣玩了一個小遊戲。

誰也沒看到，男人藏在發下的兩隻耳朵，不知何時紅了個尖尖。

準備完畢，就該出發了。

翠枝看一眼楚煊抱在懷裡的小貓，提醒道：「殿下，貓兒該留在宮中，不可帶去宴席，這與禮不合。」

楚煊口氣淡淡：「無妨。」

他一開口，旁人便不敢再說什麼了。在這個宮裡，他是絕對的權威。

翠枝推著輪椅送他出門，穿過一個個巷子，一條條街，一座座宮殿。

路上碰見許多人，都是從宮外進來的朝臣命婦，每個人都顯得十分拘謹安靜，走路都不敢發出太大聲響。

阿梨趴在楚煊懷裡，一開始還能興緻勃勃看著周圍，後來就犯困了。

人那麼多，卻死氣沉沉的，一點也不熱鬧好玩。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覺，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被一聲晴天霹靂般的巨響驚醒。四周都是細碎的數不清的人聲，嘰嘰喳喳像鳥兒在叫。

「逆子！禍亂宮闈、藐視禮法，不堪為皇家子，今日朕便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