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14章

一大清早，福寧宮內突然傳來高昂尖銳的貓叫聲。

從外路過的宮人聽見了，都忍不住探頭張望。

翠枝自門內走出，正巧撞見一人探頭探腦，不禁笑道：「我們殿下正和貓主子鬧著玩呢。」

福寧宮裡伺候的宮人，都私底下叫那隻貓兒為貓主子。

看貓兒和廢太子每日的相處模式，廢太子那樣古怪陰沉的脾性，都得事事寵著它縱著它哄著它，一點兒脾氣在貓兒面前都發不出來，不是貓主子是什麼？

反正如今福寧宮的人都知道，惹誰都不能惹貓主子，這福寧宮裡真正的主人不是楚煊，而是那隻漂亮的小白貓。

楚煊剛來這裡時，翠枝是很懼怕他的。

現在她都沒那麼怕了，甚至覺得從前聽聞的關於廢太子的傳言太過危言聳聽，不可盡信。

畢竟不管是誰，親眼看見楚煊每天絞盡腦汁獲取貓咪的注意力，包括不限於給小貓尋各種玩具，小貓玩玩具又會吃醋去搶它的玩具，時不時把貓咪抱在懷裡一通擼，夜裡悄悄把睡在貓窩裡的小貓抱進自己被窩等等行為，都會懷疑流言的真實性。

屋內，楚煊將小貓摁在懷裡，一手捏著小貓的一隻爪子，一手拿著把小剪刀。

他低著頭，烏髮垂落下來，被小貓亂揮的爪子撓得亂七八糟。

「乖，小梨兒聽話，你看你這指甲里都藏了泥土，該剪了。」

昨日里小貓不知幹什麼去了，回來身上都是土，連指甲縫裡都藏著土塊，活像給人去挖地了。

楚煊柔聲說著，拇指輕輕按壓小貓粉嫩嫩的肉墊，肉墊柔軟又有彈性，像一團糯米糍。

他意猶未盡地按了好幾下，小貓的爪子便不由自主張開了，毛絨絨的爪子里伸出五根尖銳的半透明的指甲。

阿梨使勁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尖叫：「喵喵喵喵喵！」

她不要剪指甲！！！

貓咪的指甲相當於武器，剪她指甲，不就等於奪她武器？

這樣的行為太惡劣了！

「沒事，不疼的，不怕。」

楚煊還以為小貓的掙扎是因為懼怕，之前小貓洗澡的時候它也掙扎得厲害，後來洗過一次，再給它洗澡，它知道不會有事，還會乖乖躺下來讓他給擼毛搓澡享受了。

然而小剪刀剛靠近一顆小指甲，劇烈掙扎的貓咪便彷彿明白大勢已去，驀然消停下來，不叫也不動，只嗓子眼裡發出細嫩的嗚嗚聲，宛若哭泣。

楚煊：「……」

它這聲音嫩生生的，又輕又細，好似小奶貓在呼喚母親，可憐又可愛，聽在他人耳中，一顆心情不自禁就軟了。

翠桃在邊上伺候著，聽見這動靜，再穩重的人此時也於心不忍，顧不上規矩，小聲道：「殿下，貓兒若不願，要不、還是算了吧。」

說完她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僭越了。

不過這會楚煊根本沒注意到她，他的心神都在小貓身上，聽它這麼叫，他心底就是一顫。

男人放下剪刀，抬手揉了揉眉心，垂眸看向閉著眼睛一臉生無可戀在他懷裡躺屍的小貓：「好了，不剪了。」

碧色的貓兒眼悄咪咪睜開一隻，偷覷他一眼。

見楚煊手裡確實沒剪刀了，小貓嗓子眼裡的嗚嗚聲頓時停止，一骨碌爬坐起來。

「喵嗚！」壞蛋，竟然敢剪阿梨大人的指甲！她要他付出代價！

阿梨衝上去對著楚煊的臉就是一陣兇狠的拍，當然，她收了指甲，不然必定血濺當場。

每當楚煊哪裡惹到小貓時，一人一貓就會這樣鬧上一陣，眾人都習以為常。

翠桃在旁邊看著，嘴角忍不住向上彎了彎。

被一隻貓這麼大庭廣眾之下拍巴掌，楚煊半點不介意，臉上甚至帶著微微的笑意。

他扶著小貓不讓它掉下去，還把臉往它面前湊，不叫它夠不著。

「你留這指甲有什麼用處？吃的喝的，我都能給你，也不必你去抓老鼠……」

「喵嗚喵嗚喵嗚！」

愚蠢的人類，貓貓大人的武器用處可多著呢！

就在一人一貓鬧騰時，雙喜從院子外頭跑進來，躬身道：「殿下，太子殿下來了。」

上次楚寧大剌剌走進福寧宮，如入無人之境，讓楚煊很有些惱火，之後特意叮囑過宮人，不管誰來都要先通報。

楚煊眉頭一皺：「他又來做什麼？」

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不一會兒，楚寧依舊帶著那一群人浩浩蕩蕩進門，一來視線就落在楚煊懷中，直勾勾望著那漂亮的小白貓。

「皇兄，今日我來是為了向你討一樣東西。昨日無意撞見這小貓，想到我母妃愛貓，便想向皇兄討來借花獻佛。」楚寧並不遮掩自己的來意，笑著道，「皇兄應該不會不答應吧？」

楚煊懶懶掀了掀眼皮：「我若說不答應呢？」

楚寧面色一僵，笑容卡在臉上。

在他看來，這麼好的機會，可以向父皇母妃賣個好，他楚煊有什麼理由不幹？

楚寧道：「皇兄不考慮考慮？話不要說得太早，或許母妃得了貓開心，能在父皇面前給你說說好話呢？」

楚煊：「哦，那又如何。」

男人一手慢慢撫摸著小貓身上柔軟光滑的皮毛，神情漫不經心，似乎根本不把楚寧的話放在心上。

楚寧來的時候成竹在胸，可惜楚煊不按常理出牌，少年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他兩眼轉了轉，目光移到小貓身上。

恰好，小貓這會也正瞪大眼望著他，一雙碧藍的貓瞳清澈見底，倒映著明亮天光，這世上最純凈的藍寶石也及不上這雙眼睛。

楚寧越看越喜歡，他忽然想到什麼，轉口道：「皇兄，或許這貓兒更願意跟我走呢？你何不問問它？」

楚寧內心很有自信，他性情溫柔、平易近人，不像楚煊那樣陰晴不定暴虐恣睢，從小他也更討人喜歡。

有個說法叫動物比人更敏感，這隻貓兒一定也更親近他。

楚寧話音落下，楚煊撫摸著貓兒的手突兀停下了。

他垂眸打量著懷中好奇望著少年的小貓，又看一眼滿臉勝券在握的楚寧，突然低眉一笑，道：「好啊。」

楚煊伸手把小貓從膝上抱下去，放到地上，笑道：「小梨兒，我二人之間，你願意選哪個當你的主人？」

楚煊清楚這貓兒有多聰明，這話它絕對聽得懂。

他也很想看看，它到底會選誰。

雪白皮毛的小貓蹲在地上，它扭頭看了看身後微笑著的主人，隨後又回過頭去，目不轉睛盯著前方的少年。

為了獲取小貓的好感，楚寧蹲下身，沖小貓伸出雙手：「貓兒，來我這裡，過來呀，我能給你許多好吃的哦。」

小貓晃了晃毛絨絨的尾巴，抬腳往前走。

楚煊坐在輪椅上，一張蒼白俊美的臉孔上不見半分表情，掩蓋在寬袖內的手卻無意識攥緊了，指骨透出白。

楚寧自得地瞥楚煊一眼，繼續引誘著小貓，等小貓走到他身前，揚起小腦袋嗅他的氣味時，他笑容變得更大了。

「皇兄，你看，小貓選了我呢。」

說著，楚寧抬手去摸小貓的頭。

楚煊薄唇輕抿，剋制著呼喚的衝動，黑眸沉沉，一語不發。

誰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內心充斥著多少暴虐。

他想將楚寧那隻伸出去摸它的手砍下來，剁成肉泥。

他想把那沒良心的貓兒抓回來，狠狠擰斷它的脖子。

他想毀掉眼前的一切。他更覺得前幾日的自己是有多愚蠢，為了一隻貓，為了留住一個小畜生，竟然想要站起來，想要繼續活下去。

哈，可笑。

手掌攥成拳，指甲刺進肉里，一陣陣刺痛傳來。

「皇兄，願賭服輸，這貓以後就是我……啊！你在做什麼，小畜生！」

楚寧驀然站起身，抬手捂住脖頸，原本要抱起的小貓也被他丟了出去，白毛糰子般的小貓咪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地面上。

隨即滴溜溜蹦躂著小短腿，飛快溜回楚煊身邊，熟練地一躍，跳上男人膝蓋。

「咪嗚~」

迎著男人幽深難測的黑眸，它小小聲叫了下，彷彿在竊笑，圓溜溜的大眼睛歡快地眯起。

楚煊鴉羽似的長睫微微一顫，握緊的五指緩緩鬆開。

他眸光定在小貓身上，良久良久，像是要把它看穿。

見小傢伙一副無知無覺自顧自傻樂的模樣，之後才慢悠悠轉向楚寧。

楚寧的衣服被小貓鋒利的指甲撓開了一個口子，正巧在衣領的位置，原本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衣領散開了些許，露出底下一抹淡淡的紅痕。

楚煊目光微凝，隨後眼底浮現一絲瞭然。

他不再關注憤怒的楚寧，低眸凝視懷裡的小貓，低低笑道：「你這指甲，看來的確有些用處。」

阿梨沖他得意地咪了一聲，哼哼，這下知道貓貓大人的厲害了吧？

「皇兄，這貓兒太過頑劣，今日衝撞於我，按罪該打死！」

楚寧被一群宮人圍著，此時一臉的后怕，幸好那貓沒撓到他的臉，不然破了相就當不了皇帝了。

想到這一層，他看向小貓的眼神不復之前的喜愛，而是充滿了厭惡。

「把這貓給我抓起來！」

楚寧一聲令下，他帶來的那群宮人頓時一擁而上，要來抓貓。

「我看你們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