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洛枝再次睜眼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逼仄的環境讓人喘不過氣。

她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密閉空間里動彈不得。

上方被很多重物壓住，連挪動身體的餘地都沒有，鼻間瀰漫著瓜菜果皮腐爛的味道，讓人聞了就想皺眉，像是身處垃圾堆。

本來自己應該在電腦前跟毛絨絨論壇的小夥伴愉快互動，怎麼會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下意識想要開口求救，結果一句「救命」從喉嚨里擠出來，自動變得柔弱稚嫩。

「喵——」

？？？

她居然發出了一聲貓叫？

洛枝不信邪，又叫了幾聲，提高音量或者壓低嗓子，還試圖切換外語模式，無一例外最後都成了喵喵喵。

叫得嗓子都快廢了，伴隨著爪子撓紙盒的窸窣聲，奶聲奶氣的小貓咪終於絕望地哀嚎起來。

在一聲九曲十八彎的嗚咽中，洛枝腦海里浮現了小貓的記憶碎片。

「帶著你的貓給我消失，滾出我的房子，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以為我想呆在這個破地方？我告訴你，今天我從這裡邁出去，以後就算你跪下求我我也不會回來哄你。」

「滾，給我滾出去！」

「......」

隨著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這對情侶的關係終於走向破裂，男人帶著不久前剛送女人的貓摔門離開。

冷不丁從安全的室內被人帶到外界，耳邊充斥著車輛和行人傳來的雜訊，小貓湛藍如玻璃的眼睛中滿是恐懼。

那雙大手禁錮住它的腰身，幾乎捏痛皮肉，小貓受到驚嚇，不住在男人手裡掙扎。

「喵嗚！」

混亂中小貓咬上男人的手，引得對方吃痛地罵了一聲。

耗盡最後一絲耐心，男人把手中不安扭動的毛絨糰子塞進垃圾箱旁邊一個空鞋盒裡，掀開垃圾箱蓋子把貓連帶著從女人家裡帶出來的衣物全都扔了進去。

現在的洛枝就被壓在垃圾下面，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從裡面出來，好在兩側還有透氣的小洞，這才讓她不至於憋死。

好不容易消化了變成貓的事實，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洛枝努力把前爪伸到透氣孔外面，軟乎乎的肉墊在鞋盒外扒拉了兩下，倒是把堵在透氣孔外的垃圾推動了幾毫米。

有一絲絲光線透進來，洛枝借著這點光看到了自己毛絨絨的白色前爪。

她試探著伸了一下爪子，小貓的指甲被修剪得圓潤整齊，連人的皮膚都很難撓傷，更別提硬紙盒了。

作為小奶貓為數不多有殺傷力的技能都沒法使出來，剛學會自由伸縮爪爪的洛枝很是挫敗。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過來扔垃圾，順便還跟旁邊的人打招呼。

「上班去啊。」

「是啊，快要遲到了......」

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洛枝忙不迭用已經幹得冒煙的嗓子叫了起來，只不過這點幾不可聞的叫聲在嘈雜環境中顯得格外微弱。

就算有人聽到，也只是駐足四處張望，找不到貓叫聲的來源，繼續抬腳往前走。

垃圾箱里的聲音越來越輕，求救的聲音逐漸細若蚊蠅，被車輛和路人的覆蓋。

洛枝用鬍鬚丈量了一下透氣孔的大小，是怎麼縮都鑽不出去的尺寸，她張嘴在紙盒邊緣撕扯。

小貓才剛出生三個月，牙齒的咬合力遠遠不如成年貓貓，即便如此洛枝也沒有放棄。

咬下來的紙盒碎屑逐漸變多，洛枝心中燃起了希望。

原本只有一點點大的透氣孔變成乒乓球大小，又變成一個橘子那麼大。

從鞋盒和垃圾的縫隙中把毛絨絨圓滾滾的身子強行擠出去，縈繞的垃圾腐臭味變得更加刺鼻，洛枝能感受到垃圾袋破掉露出來的髒水粘在自己的毛毛上。

潮濕的感覺讓貓十分不舒服，尤其這些還是不明液體，不能想這些髒水都是什麼，一想就更加難以忍受。

別說洛枝，就算是原來的小貓有生以來都沒受過這樣的罪。

她從鞋盒掙扎著鑽出來，又被擠在垃圾袋和垃圾袋之間。

原本沒有一人高的垃圾箱，在此時的洛枝眼中成了深不可測的巨大陷阱，上方還壘了無數讓她窒息的垃圾「石塊」。

小貓咪體力有限，洛枝感覺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才將將從垃圾箱底部爬到中間位置。

求生的本能讓洛枝拖著軟趴趴的身體繼續往外擠，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頂著飢腸轆轆和口渴帶來的虛弱，小貓指甲都因為用力從根部斷開。

鮮紅的血絲掛在深色的垃圾袋上，洛枝感覺不到疼痛，只能咬牙堅持下去。

就在頭頂上方的光線越來越明亮時，不遠處傳來垃圾車的聲音。

洛枝心底一沉。

還差最後一段距離就能爬出去了，要趕在垃圾車過來收垃圾之前逃離這裡才行！

越是著急就越找不到合適的縫隙，頭頂這袋垃圾放了很多重物，洛枝一時間卡在中間動不了了，她心急如焚，卻對這副弱小的軀體無能為力。

「喵、喵——」

小貓咪的嗚咽被垃圾車轟隆隆的聲音壓下去，車停在了最後一個垃圾桶的前方。

隨著一陣天旋地轉，垃圾全都被傾倒在垃圾車裡面，毛糰子在垃圾堆里打了幾個滾，白色的毛毛此時已經沾滿了污漬。

洛枝頭暈目眩地摔在垃圾車的角落。

等眼前的金星消失，垃圾車的車廂正在緩緩關閉，她瞳孔驟縮，連滾帶爬地跑過去。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車廂里堆積如山臭氣熏天的垃圾讓洛枝無法呼吸，剛才被倒出來撞到的頭還隱隱作痛。

她跌跌撞撞試圖站起來，努力了幾次還是支撐不住倒下了。

垃圾車開出市區，駛過一段坑坑窪窪的路面，洛枝擠在一堆垃圾中間，差點連五臟六腑都顛出來，迷迷糊糊中暈了過去。

洛枝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在垃圾傳送帶旁邊。

見剛才從垃圾堆里挑出來的小貓動了動，旁邊的垃圾挑揀工嚇了一跳，跟自己的同事說：「這貓竟然還真活著。」

對方也湊了過來：「我跟你說了，這貓還有呼吸，肯定沒死。」

「看起來還不大點兒。」

那人把小貓咪從傳送帶邊上拎起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還好我摸著一手熱乎的毛，不然現在都扔進去焚燒了。」

看著面前有重影的兩個男人，洛枝晃了晃腦袋，渙散的眸子這才有了焦點。

她渾身上下每個地方都痛，又餓又渴，喉嚨眼兒火燒火燎，張了張嘴沒叫出聲音。

把她撿出來的男人順手掰了塊早飯吃剩的饅頭扔在桌子上，洛枝立刻撲上去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啃完一小塊乾乾巴巴的剩饅頭，原本就乾涸的嗓子更被剌得生疼。

扔給她饅頭的男人壓根兒沒注意到小貓快要渴死了，忽略眼巴巴的洛枝，轉過頭去繼續工作，洛枝只得收回期盼的視線在周圍尋找水源。

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個水池，看起來是沖洗東西用的。

洛枝短暫地趴在桌子上恢復了一點體力，準備跳下去找水喝。

只不過這張桌子像是專門定製的工作台，比普通桌子還要高出一截，以小貓咪現在的體型跳下那麼高的桌子還是需要些勇氣。

尤其洛枝還沒適應現在短小的四肢，在桌子上徘徊了許久，低頭看向地面的時候還有點恐高。

洛枝默默心想，希望貓貓的本能還在，不然以她的身手跳下去肯定會摔成一攤貓餅。

她穩定心神後退了兩步，助跑跑到一半，又急剎車停了下來。

最終還是挫敗地選擇屁股朝下抱著桌子腿滑下去。

洛枝感覺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笨拙的貓，她手腳並用死死纏著桌子腿的樣子不用想都知道很滑稽。

所幸周圍的人都沒注意這邊，爪子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她才放下心來。

這具小貓身體實在太脆弱，再加上今天上午死裡逃生已經受了很多罪，也不知道有沒有內傷，洛枝不敢輕易冒險。

在垃圾堆里被勾破的指甲一走路就疼，洛枝一瘸一拐挪到水池旁邊，沒辦法打開上方的水龍頭，只能就著地上的小水窪喝了起來。

緩解了極度缺水的嗓子，全身的力氣終於恢復了五分。

作為人類的時候，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趴在地上喝髒水，當然作為一隻嬌生慣養的小貓也是一樣。

洛枝在水面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現在的落魄模樣，本來潔白的前爪已經變得髒兮兮，全身在垃圾桶和垃圾車裡滾過，連原本的毛色都灰撲撲的。

身上的毛毛不知道沾到了什麼，濕噠噠黏糊糊的貼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只大號灰老鼠。

本應該在主人的寵愛下快樂生活，卻被遺棄在垃圾桶里差點死掉，洛枝在心中唾棄不負責任的人類。

她想到自己變成小貓之前在論壇上的問答互動，當時有人提問——毛絨絨控們想象一下，有朝一日自己變成毛絨絨會是種什麼體驗？

洛枝興緻勃勃地打出自己的答案。

——當然是賣萌任rua、受盡寵愛、吃喝不愁啦！

以為變成毛絨絨可以過上想象中靠人類飼養的幸福生活，而現在......

沒辦法被捧在手心，起碼先混個溫飽。

洛枝朝剛才餵給她饅頭的那個polo衫男人走過去，小心地扒拉了一下對方的褲腿。

以她現在的小體格，根本沒能成功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反倒是旁邊的人發現了，覺得有意思，提醒男人道：「這貓過來找你了。」

「嗯？」Polo衫男人扭過頭來看向腳下。

洛枝乖乖端坐在地上，仰起小腦袋，她想說，冒昧地問一下，您可以把我帶回家嗎？

小貓咪吃的不多也不挑食，可以幫您看家，捉老鼠可能短時間內做不到，但是訓練一下說不定也可以......

她說得口乾舌燥，在別人耳朵里聽起來就是奶聲奶氣不停的喵喵喵。

「這貓是不是又餓了？」

那人對男人道：「看著也挺可憐的，要不你帶回家養吧，也好做個伴。」

「不行不行，我養自己都困難，沒這個耐心養小貓小狗。」對方連忙搖頭，「要不你養？」

「我？我更不行，我老婆怕貓。」

「這貓臟不拉幾的，眼睛倒是挺好看，還是藍色的，會不會是什麼城裡人都養的那種貓？」

「我又不懂這些。」男人對動物毫無興趣，「不過土貓也有藍眼睛的，我小時候見過......」

洛枝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然後絕望的發現，短短半天的時間她就已經被小貓的語言系統同化，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幾句，轉回頭齊齊看向地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傢伙。

洛枝連忙昂首挺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有禮貌。

只見二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朝她招手：「喵~嘬嘬嘬，過來小丑貓，到我這來。」

洛枝：「......」

你這句喵至少有三處語法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