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雲屠息川(五)

第52章 雲屠息川(五)

姜鶴被李長樂在身後,勾著腦袋遮遮掩掩地出了山。

李長樂身為山中二代長老,這樣的特權還是有的,守門的弟子看到她大搖大擺地走出護山大陣,話都沒敢問一句。

此時他們已經穿過了傳送法陣,站在雲屠息川支流以外,岸邊清風習習,裹著淡淡的水腥味兒。

姜鶴此前從未和李長樂有過交流,不免有點緊張,經過漫長而尷尬的沉默后,終於找到了萬能的開口詞:「長樂師叔,這樣麻煩你不好吧?」

萬萬沒想到,李長樂不但一手解決了秦放留下的後患,還親自護送她一路走來雲屠息川。

「你確實是個大麻煩,能扔多遠扔多遠吧。」李長樂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但是別指望進了雲屠息川我還跟著你。」

「等船來了之後,你就自己走吧。」

等船來,這也是雲屠息川的規矩。

不管是怎樣的大能,來到雲屠息川的地界,就不得在上空隨意飛行,須得老老實實地像個凡人一樣坐船。

他們走的不是去雲屠息川的常用道路,所以專做行船生意的很少見,但若是捕魚人家見到岸邊有人等候,也會搖槳過來,掙一筆外快。

他們便在等這樣的漁船。

李長樂這方面有點一板一眼,看來岑微微是像她,說要保護姜鶴,就時時刻刻做起——黑色的長劍像是在看管犯人,緩緩繞著姜鶴轉。

這是李長樂的佩劍:小重山。

又厚又重,和一般長劍輕靈的形象一點兒不沾邊,但卻奇妙地符合主人的氣質。

姜鶴百無聊賴地站在李長樂身邊,眼神跟著黑劍轉來轉去,回想起自己剛醒來時,湊巧聽到的對話——師父央托李長樂幫一個忙,現在看來,應該就是請她照看自己了。

李長樂這樣一個瀟洒隨性的人,竟然能看在師父的面子上,接手自己這個大麻煩。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想到這裡,她抑制不住滿腔的好奇心,像個趴在魚缸邊烏龜,探頭探腦地打量著李長樂。

「有屁快放!」暴躁仙長李長樂不耐煩地甩過來一個白眼。

這可是你說的啊。

姜鶴清清嗓子:「長樂師叔,你與我師父到底有什麼淵源?」

「呵——」

李長樂聞言,抬起下巴,哼了一聲。

這也不像是冷笑,姜鶴琢磨來琢磨去,感覺短短一個字里簡直蘊含了萬千種思想感情。

她心急如焚地支著耳朵,誰知李長樂『呵』了一聲后就沒下文,反而伸手入懷,掏出個路上摘來的野果,然後又從乾坤袋裡拿出個葫蘆樣式的東西。

姜鶴認真看了半天,直到李長樂掀開頂上,湊到嘴邊,她才恍然大悟——什麼葫蘆樣式,這不就是個葫蘆嗎!還是個酒葫蘆!

李長樂仰頭,咕咚咕咚一大口。

『酒後吐真言』,這句話突然劃過姜鶴的腦袋。

開聊的前奏!

她頓悟,恨不得立馬搬一個小馬扎做到李長樂面前,做一個專心致志的傾聽者。

果不其然,李長樂咽下酒水,又將順手摘來的果子啃上一口:「淵源說不上,不過是些小事。」

「哦?」姜鶴明顯不太相信。

李長樂表情淡然地繼續說:「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本來算是情投意合,結果他又做了縮頭烏龜的小事。」

「喜、喜歡?情投意合?!」姜鶴瞠目結舌。

這個原因她確實萬萬想不到。

統觀師父形貌,再看李長樂向來的做派,一個是落魄養生中年人,一個是瀟洒江湖俠氣女,這兩人之間,哪個都和兒女情長沾不上邊兒啊。

「不信?」

「不是不信,我這不是需要一點時間接受嘛。」姜鶴說得很糾結。

姜鶴想到伏離離開前,曾經說出的一句話——【......因此做錯了許多事,失去了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難道是在說長樂師叔?這是一段悲慘的失戀往事?

「師叔您,和師父從前......」姜鶴猶猶豫豫地開口:「師父說,他曾經做錯了許多事......」

「是嗎?」李長樂不甚在意地應道,然後她抬頭看了眼姜鶴,大概明白了什麼,又搖頭嘆道,「就算他真的有什麼後悔的,也不會是因為我。」

「伏離,他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個奇怪的人。」

*

大師兄從山下撿回來一個小弟子。

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二天,李長樂和其餘兩位師兄專門跑過去瞧了熱鬧。

被大師兄牢牢拉住的少年人瘦得像個竹竿,面黃肌瘦,是個典型的難民模樣。他不愛說話,連對著算是救命恩人的大師兄都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李長樂頓覺手痒痒,很想打他一頓,可惜大師兄當前,她沒找到合適的借口動手。

後來是二傻子窮其,認為這個新來的小弟子還沒認識到他們的本領,便主動上前大談特談修道之人的厲害之處。

李長樂眼尖地注意到,這個難民小子微微側過頭,露出了一個輕蔑的表情。

——就好像他曾經見過汪洋大海,從而對溪流的淺薄感到輕蔑一般。

李長樂當時就覺得:這傢伙,有點意思。

那時候,師父余問道已經完全沒了收徒弟的興趣,在山裡待著的日子也少,不過四個弟子都年歲大了,各自在山頭上忙自己的。真有什麼事,大師兄沉入知便自覺出面號令一二,大家還是很聽話的。

伏離有修行資質,不過平平而已。他十三歲入道,與其說是跟著師父學,不如說是跟著師兄。大師兄好像總覺得伏離這個人不想好好活著,一天到晚看得很緊,手把手地教他,還不忘念念叨叨,附送一連串的人生感言。

可惜伏離像個死木頭,對什麼都無動於衷。

而李長樂逐漸養成了一早起來,便跑到沉入知居住的山頭看兩人好戲的習慣。

每到這個時候,大師兄就會拉著她長吁短嘆:說伏離比誰都更不讓他省心,秉性憊懶,二三十年過去了,也沒修出什麼成果來。

李長樂便火上澆油地添上一兩句。

起初伏離不理她,後來便忍不住以眼神進行反抗,等他開始和李長樂進行言語交鋒時,三個人在一起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了。

習慣這種事,一旦形成就不容易更改。

李長樂覺得自己喜歡和伏離待在一起,喜歡看他悶聲生氣的樣子,喜歡看他故意藏拙拉慢自己的修行進度,喜歡看他對大師兄的嘮叨束手無策的樣子。

她知道伏離很聰明,懂得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多。

她喜歡這樣的伏離。

她有一種強烈的自信和預感,伏離也喜歡她,或者,至少對伏離來說,自己的存在同樣特別。

產生這個念頭的第一時間,她便找到了伏離,當機立斷地告訴他。

而伏離好像也是第一次發現了這件事一般,很慌張。

可是和李長樂預想的不同,他的慌張裡帶著某種懊悔和抗拒,也是從那一日起,他開始閉門不出了。

「本來他就不大理會旁人,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他在山裡這麼多年,能夠說上幾句話的,除了大師兄,也就是我了。自從我找他挑明后,他的漠不關心就愈演愈烈,連大師兄都不想見了。」

李長樂知道他在更為努力的鑽研修行。

他逃避與人見面,就好像這些人會阻礙他的道一般。

「我以為他會永遠這樣,直到五百年前,師父去了妄海,」李長樂繼續說道,「奇怪的是,我看不出他與師父有多大的交集,但自從那一天起,他就變了。」

這點改變在外人看來或許微不可查,但李長樂卻清楚地注意到了。

「他開始收起徒弟來,還時常往外面走動,有時候我覺得,他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李長樂說道這裡,伸了個懶腰,她望著水面上浮動的小船,結束了自己的話題——「船來了。」

姜鶴心中一動——找什麼東西?師父在妄海遇到沈行雲時,也是在找某種東西嗎?

她將這個念頭認認真真地在心底存好,等待以後的能有機會再問問師父,然後便同樣轉頭,看向水面。

遠處的船影終於接近,姜鶴的心中不自覺地有點緊張起來:「長樂師叔,你說雲屠息川會對師兄做什麼?」

李長樂啃完了果子,將果核往腦後一拋,然後走過來拽起姜鶴,順便在對方衣服上擦掉手上殘留的汁水:「這我哪兒知道,但是大師兄總不會不管沈行雲,你去瞧一眼也就得了。怎麼了,你很關心他啊?」

「是啊,師兄基本上算是我的道侶。」

「咳咳咳咳咳!」李長樂一口氣嗆在喉嚨管里,「......你說啥?!」

「基本上,」姜鶴一臉理所當然,「主要是我還沒徵求過他的想法,但是我想他肯定一萬個願意。」

李長樂表情變幻莫測,她撓著腦袋,費勁巴拉收起一臉震驚:「這個這個,伏離沒有告訴過我啊......」

「長樂師叔,你暫時是除我以外的第一個知情人。」姜鶴表情深沉。

李長樂平息完心境,撇著嘴評價:「你口味真特別。」

姜鶴意味深長地回了對方一樣——師叔,你的口味也挺特別的啊。

「總而言之,伏離求我的事,到這一步基本上我已經做到了。」李長樂打量了姜鶴一會兒,「你如果真要做些什麼擅闖雲屠息川劫獄的事,我可不管。。」

李長樂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並沒有自找麻煩的愛好。

姜鶴滿臉無語:「師叔,你覺得我是個傻子嗎?」

「這可不好說,不是有句什麼話來著......色令智昏?」李長樂搖搖頭,「總而言之,你自求多福吧!」

姜鶴心裡有數。

其實早在離開青城劍宗之前,她就已經想到了辦法。

她側頭望向東邊,雲屠息川以外,就是連綿無盡的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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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男主竟是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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