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156章
絕望的那兩年(五)
顧辭念急匆匆的往會議室走去,進門就看見玉淮星正在和一個視線恨不得貼在玉淮星身上的男生交談。
「星星。」他走到玉淮星身旁喚道。
玉淮星抬頭看向顧辭念:「你來啦?」
「嗯。」顧辭念在玉淮星旁邊坐下,朝對面的人看了眼,「他是這部戲的主角?」
對面人在顧辭念進來時看見的第一眼就被他身上強大的氣場震懾住,這會兒回過神趕緊站起身恭敬介紹自己。
「顧總您好,我叫曾司池,出道快三年了!」
顧辭念淡淡的點了下頭,曾司池知道顧辭念對他的事沒興趣,悻悻的識趣坐下。
坐在玉淮星和顧辭念對面,他現在沒敢抬頭,但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顧辭念對玉淮星的佔有慾有多強。
剛才顧辭念進門喊的那聲「星星」,不止是在叫玉淮星,更是對他的警告。
低下頭曾司池悻悻的喝了口咖啡,周遭流動的森冷氣息讓他身體繃緊。
一開始接到這個劇本的時候他很開心,出道這麼久他並不是沒接過好劇本,而是因為能和玉淮星合作。
之前在金鷹頒獎典禮的時候他見過玉淮星,那時候他和玉淮星的位置隔得很遠,但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玉淮星。
當時玉淮星拍《七年》獲得了最佳男主角,頒獎時玉淮星站在台上,溫潤如玉的臉帶著淺淺的微笑。
在人群中他就像一輪皎潔的明月,滿天的繁星在他面前都變得黯淡無光。
過了這麼久,他始終記得,在那一刻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心臟瘋狂跳動,時間彷彿放慢,掌聲在耳邊掠過,卻無法掩蓋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一聲一聲,彷若要衝破耳膜。
那一晚,他的目光視線根本無法從玉淮星身上離開。
喝著咖啡,回想起那一晚他的心跳又不自覺的加快,但是也只能到此為止。
接這部戲的時候合約里有一條條約,就是除了戲里其餘時間不能和玉淮星有過於親密的接觸,也不能和他鬧出緋聞。
況且,有顧辭念在,他怎麼敢有非分之想。
會議室里的氣氛尷尬又滲人,等方子淮過來才終於打破了讓曾司池後背發涼的氣氛。
在會議室里又交談了會兒就準備去吃飯,出去時一個女生在轉角處不小心和另一個人相撞,手裡捧著的花被摔在地上,花瓶發出「哐啷」的一聲響。
隨著花瓶碎開,裡面的花也掉在了地上。
花朵艷麗的宛如一抹血色,被碎開的白色瓷片襯著更加的艷麗。
那是……曼陀沙華。
瞧見那朵花玉淮星無意識的怔了怔,顧辭念在同一時間把玉淮星緊抱在懷裡安撫著。
顧辭念高大帥氣,把玉淮星抱在懷裡時完全把他整個身軀都擁入了懷抱。
「寶寶沒事的沒事的。」順著玉淮星的背,顧辭念不安的哄著。
周圍的空氣染上森冷的戾氣,男人瞥向一旁的方子淮,眼底閃過一抹陰冷狠厲。
滲人的氣壓襲來,周遭人的背脊一涼,不由自主的顫了顫身體。
玉淮星頭埋在顧辭念懷裡,手攥著男人胸前的衣服,腦海恍然又閃過夢裡那一片殷紅艷麗的曼陀沙華。
不知為何,他的心臟有些揪緊。
靠在顧辭念懷裡好一會兒,他稍微緩過來些抬起頭對方子淮和曾司池歉意道:「抱歉,我有些不舒服,下次我請你們吃飯。」
路上顧辭念把玉淮星緊抱在懷裡,不安的心懸在嗓子眼。
回到家顧辭念把玉淮星抱回房間,順撫著懷裡人的背脊輕聲道:「寶寶,現在好些了嗎?」
剛才玉淮星在方子淮公司見著曼陀沙華時愣住,他就知道玉淮星想起了上輩子的事。
「寶寶……」顧辭念不安又心疼的親了親玉淮星的耳尖,聲音微顫,裹著印製不住的慌張。
玉淮星頭抵在顧辭念的肩膀上,一手攥著男人的衣服,另一隻手捂著心口,緩緩的喘息著。
「星星,心臟又疼了?」顧辭念滿眼慌亂,趕緊打電話叫醫生趕過來。
玉淮星扯住顧辭念的衣服,緩了緩道:「不要緊,緩一會兒就好了。」
話雖如此,可顧辭念始終放心不下。
緊抱著玉淮星,顧辭念喑啞的嗓音微顫:「星星,對不起。」
玉淮星抵在顧辭念肩膀上頭抬起,緩緩的看著前方,幾秒后才輕聲問道:「上輩子,你為什麼會種曼陀沙華?」
那座山上的曼陀沙華開滿了整座山頭,花瓣艷紅的仿若是用鮮血澆灌。
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混著哀鳴的鐘聲。
顧辭念身體微征,抱住玉淮星的手彷彿怕玉淮星會離開他似的下意識的緊了幾分。
壓在心底的恐懼與不安齊齊上涌,撞得他心臟生疼。
上輩子在玉淮星離開后,他幾乎發瘋,讓錦城送葬后他把和玉淮星那件事有關的人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看著錦城被血染紅的半邊天,他一直守在玉淮星身邊,等著他醒來的那一天。
可是他等啊等,不管他絕望崩潰到何種地步,玉淮星卻依舊安靜的閉著眼睛不肯睜開看他一眼。
撫摸著玉淮星的臉,可他的肌膚如雪般白的沒有絲毫血色。
冰冷的身體帶著寒意,不管他怎麼努力幫玉淮星暖身體卻始終染不上一絲溫度。
絕望和崩潰一次次席捲湧上,最後他癲狂的想把一切都毀了。
那段時間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狀態,只知道他周圍的人很害怕他,每次見到他都會害怕的連聲音都在發顫。
可他不在乎,別人的命於他而言不過螻蟻,他唯一在乎的是如何讓玉淮星醒過來。
發瘋過後他把自己關在冰城裡,在裡面待了七天出來時他就像是變了個人。
成為了別人恐懼的「惡鬼」。
從冰城出來后他的眼神更加的冰冷狠厲,手段殘暴的像是能隨時把人抽筋剝皮。
他瘋了一樣的尋找各種辦法,像是要把玉淮星的七魂六魄都找回來,要把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因為,」顧辭念頓了頓,深呼吸了下,嗓音啞沉的厲害,「我想你回來。」
曼陀沙華是冥界之花,傳說在人間種植能讓遊盪的亡魂回來。
那一年他親手栽種了滿滿一座山的曼陀沙華,以此來想喚回玉淮星對世間毫無留戀的魂魄。
對於玉淮星,他不能放手,也無法放手。
上輩子在玉淮星倒在血泊的那一刻,絕望和崩潰摧殘著他的心臟,讓他體會到了比剜骨噬心還要折磨人的疼。
玉淮星離開的那一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寒冷,滲骨的寒侵蝕著人的身軀。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把世間鋪上了層層冰霜。
顧辭念的心臟在那時,也隨著玉淮星在他懷裡逐漸散去的溫度慢慢埋進了冰窟里。
種了七天七夜,他終於把曼陀沙華種滿了整座山頭。
那個冬天雪一直在下,可是在曼陀沙華種滿整座山頭的第八天,艷紅如血的曼陀沙華在雪裡全都盛開,宛如雪中紅梅。
也仿若……雪中血海。
血紅的花朵在風中搖曳,白色的雪花落下,沾在花瓣上,襯得曼陀沙華愈加的艷麗鮮紅。
望著眼前的這片血色,顧辭念的心臟宛如被一隻手狠狠的揪住,疼的他呼吸一窒。
玉淮星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天,從他身下滲出的血也是這般的鮮紅,落下的雪花也是這樣的純白。
朝著盛開著的曼陀沙華走去,他的心臟像是被帶毒刺的藤蔓纏繞,每走一步藤蔓就勒緊一分,尖銳的毒刺狠狠的扎入柔軟的血肉,疼的他呼吸都艱難。
站在這片血色里,他摘了一朵曼陀沙華,拿著花的手顫抖著,一道道青筋猙獰地在小臂肌肉和手背上浮現。
他啞著嗓音說道:「玉淮星,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許……」
躺在血色的花海里,當時玉淮星在他懷裡安靜的閉上眼睛那一幕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看著揚揚飄落的雪花,他心臟疼的眼眶泛紅。
雪花落在他臉上,隨之很快融化,滲涼的觸感轉瞬即逝,但卻透過皮膚傳至心臟,化為尖利的刀刃,狠狠的剜著他的心臟。
當時玉淮星躺在血泊里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
在看著雪花緩緩飄落下的那一刻,他微微彎起的嘴角又是在對誰笑呢?
寒冷的冬風刮過,卻吹不散他心底崩潰的疼痛。
「顧辭念……」靠在顧辭念懷裡,玉淮星攥著他衣角的手緊了緊,「在我死後,你是怎麼過的?」
在曾經的夢裡,他看見顧辭念守著冰棺里他的屍體,血色的曼陀沙華開滿了整座山頭。
在那座冰城裡,男人的眼底布滿血絲,凌厲的眼眸染著暴戾,渾身都散發著可怕滲人的氣息。
他不知道顧辭念守著他的屍體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座山上的鐘聲和在風中搖曳的曼陀沙華開了多少個盛夏。
怎麼過的?顧辭念呼吸沉重,回想起上輩子的那兩年他心臟宛如被鋒利的刀刃一刀一刀的割划,一點一點的插入心臟深處。
栽種了滿山的曼陀沙華后,看著盛開了整座山頭的血色花朵,他找尋了各種召喚亡靈的方法,不知道找了多久,後來他終於找到了一線希望。
只是這種方法沒人試過,也沒人敢試。
傳說中午夜的鐘聲能把自己的思念傳達給想傳達的人,他便在開滿曼陀沙華的山上建了一座廟宇。
按照古書的記載,那座廟宇點燃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支蠟燭,那些蠟燭照亮了整座廟宇,徹夜不熄。
午夜的鐘聲準時響起,滿山的曼陀沙華在哀鳴的鐘聲中隨風搖曳,宛如一片翻騰海浪的血海。
在冰城裡,到處瀰漫著寒冷的氣息,彷彿一切都不再具有生機,唯有玉淮星躺著的冰棺的前面上方亮著一抹赤紅的光。
在那裡,一直燃著一盞燈。
這盞燈從點燃之日起就沒有熄滅過。
燭光輕微搖曳,散發著的光是赤紅色的,宛如染過血一般,燭光映照,灑在了玉淮星白皙精緻的臉上。
倒是在他蒼白如雪的臉上映出了一點血色。
這盞燈叫回魂燈,需以血滋養燈芯,若是燈光由赤紅轉變為黃色,一切便再也無能為力。
那兩年,顧辭念每天都會過來陪玉淮星,看著玉淮星再無血色的臉他伸手出輕輕的撫摸著,嘴裡一直在喃喃著什麼。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心裡的痛代表什麼,他只是知道玉淮星不能死,他不能接受玉淮星的離開。
躺在冰棺他抱著玉淮星,他的前胸貼著玉淮星的後背,心臟的位置緊貼在一起,彷彿想要把他的思緒傳達給玉淮星。
在冰棺了躺了不知道多久,他頭埋在玉淮星的脖頸處,感受著玉淮星肌膚傳來的冰冷,他心臟仿若被萬千蟲蟻啃噬,鑽心的疼。
寒風掠過,帶著淡淡的花香,朝外面看去,能望見一片血色的曼陀沙華在風中搖曳。
他對著玉淮星低喃著:「花開了,為什麼你還沒有回來?」
緊抱著玉淮星,他的嗓音沙啞:「玉淮星,你想離開我是不是,可是我不許!」
即使他一直以為和玉淮星保持著關係是因為自己還沒膩,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把玉淮星拋棄。
在看到他親眼看見玉淮星倒在血泊,毫無留戀的閉上眼睛時他只覺得自己幾欲要瘋了。
玉淮星怎麼能死呢?
他怎麼能離開自己呢?
那種剜心的痛從心底深處鑽出,崩潰和絕望砍斷他的理智,讓他再也沒法保持冷靜。
從冰棺里起身,他低頭親了親玉淮星冰冷的唇,聲音喑啞,眼眶赤紅:「玉淮星,我會讓你回來的,你不能離開我……不能!」
在桌子上拿過匕首,鋒利的刀刃閃著寒光,他眸光冷沉,不帶絲毫的情緒。
刀刃在掌心落下,血紅的血液滲出,一滴一滴的滴在那盞回魂燈上。
燈芯吸收著鮮血,亮著的燭光更為鮮紅矚目。
「滴答——」秒針走到「12」,時針分針秒針都重疊在「12」,山間不斷回蕩著一陣一陣的鐘聲,回魂燈的燭光搖曳,赤紅的燭光照亮著整個房間。
時間日復一日,每晚夜間的鐘聲不斷,隨著鐘聲起舞的曼陀沙華依舊在風中盪起一陣一陣血色的海浪。
顧辭念每天都會去寺廟,廟宇里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支蠟燭成為暗夜裡引路的光。
這兩年以血養燈,他手上的傷口還沒癒合就又增添新的傷口,看著慘不忍睹。
密密麻麻的疼痛襲來,他卻不以為意,身體的疼痛根本不及心臟的疼的萬分之一。
「星星,一年過去了。」抱著玉淮星,顧辭念埋在他的頸窩上,聲音悶啞,「你還不打算醒嗎?」
抬起手,他用沒有傷口的右手撫摸著玉淮星的臉,拇指輕輕揩著他的肌膚,低頭在他的唇角上親了親。
玉淮星的皮膚細嫩,若是手上有傷痕觸碰到他的皮膚會弄的他不舒服,甚至會弄出紅痕,所以他以血養燈時從來不會動他的右手。
幫玉淮星撩開垂落的額發,他一直用的都是右手,因為他的左手傷痕密布,上面還有幾道很深,還沒癒合的傷口。
密密麻麻的傷疤深深淺淺,看著觸目驚心。
有幾道還沒癒合的傷口隨意用繃帶纏繞,剛才不小心撕裂開,白色的繃帶現在滲透著鮮紅的血液。
「沒關係,已經過了一年。」顧辭念深呼吸著,布著血絲的眼眸下是灰色的陰影。
他低下頭額頭抵著玉淮星的額頭,胸腔緩慢的起伏著:「還有一年,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