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醉迭夢
時過境遷,大雁南飛。
諸多事物也已如白雲一般,消散而去,別於這天地之中,再也不復存在。
故人、建築、王朝......一切的一切,都會在時間的流逝之中不復存在。
所有的事物都將會在某一個時間點消逝,散盡。埋沒與歷史的塵埃中,總有一天不復存在,無聲無息,無跡可尋。
時間面前,一切皆為虛誕。
天色漸暮,餘暉散落,映照在無盡城牆之上,將城牆兩人的身影拉長。
城牆之上,兩人衣著繁華,城牆之下,一片狼藉。
「何愛卿,這場戰爭是朕錯了嗎?」俯瞰城中,當首之人忽然開口。
聞言,身後之人頓了頓,隨後搖頭輕笑,上前兩步與其並肩,出聲道:「陛下說笑了,這如何會是陛下的錯。這一役本就無錯,陛下無錯,老臣無錯,我大梁將士無錯,南陳亦無錯,全天下的老百姓更是無錯;錯的,只有時間罷了;我們何錯之有,我們誰都沒錯。」
「說到底,我們都不是善者,我們都沒有做對,亦沒有做錯。只不過剛好順應這個時代罷了。誰人為善,誰人為對;誰人為惡,誰人又為錯?誰言而善,又誰言而惡?誰言而對,又誰言而錯?誰又能定論呢;一切都是相對而言罷了。」
「生不逢時,便會消亡;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從來如此。」
「誰對誰錯,誰善誰惡,真的重要嗎……」
良久,大風起兮,天色已暮,兩人已逝,唯有此城唯有秋風,唯有天間白點閃爍。
此城,迭夢。
可從來如此,便對嗎?
......
數天後,大雪飄飛,散落人間。
在靠南方向的一座小鎮之中,有一黑衣少年郎橫坐於自家小院門檻上,雙手托腮,遙望著遠方已盡被白雪覆蓋的道路,眼神有些獃滯。
少年的模樣不俊,身形也有些消瘦。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溫度低到了極致;許是覺得有些冷,忽地,少年呼出了一口白氣,接著他抬起了雙手向著手心再次呼出一口氣,然後搓了搓手。這樣一來便使得原本臉色有些蒼白的面龐有了一絲紅潤,雙手也稍微感覺到了一些溫暖。
過了許久,少年視野的盡頭開始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那人身穿白衣,頭著白帽,彷彿與此刻的天地相融在一起。
那人逐漸走近,樣貌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看上去是一位已過而立之年的中年文士,可若是說他是文士,倒不如說他更像是一位年紀稍大讀書人。
少年對這個讀書人並不陌生,打他記事起,便認識了,只是不熟而已,後來因為一些事情便越來越熟絡起來。
他是村裡為數不多的讀書人,但不知為何,從尚未及冠便考到如今已過而立之年卻依舊未曾考中;雖說如此,不管是少年還是鎮上的人對於他還是挺尊敬的,平時都尊稱他為先生,反倒是另外的兩個考中的讀書人反而是不受待見。或許是為人不行,又可能是其他,也許都不是,誰知道,天曉得。
看到他的到來,少年眼中有了些許神采,隨後擠出來一絲笑容,朝著他揮了揮手。那讀書人見此,有些無奈,但也無可奈何。忽的,他嘆一口氣,不置可否的一笑,隨後又以他自己才聽到的音量喃呢著。
「也對,這都第幾次了......」
讀書人越來越近,都快到了少年面前。
「有消息了嗎,李先生?還是與之前一樣。」
看到讀書人的到來,少年出聲問道。少年語氣頗為平淡,已經感受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許是有些麻木了,已經不抱希望了。又或許,內心依舊有著希冀,懷著期待,只是不願意在表露出來,僅此而已。
看著少年如今的模樣,想到已經有了結果的答案,讀書人神情不免有些黯淡,甚至覺得有些心酸,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告訴眼前這個少年;他在這一刻遲疑了,有些不忍,本來已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一時間,兩兩無言。
「李先生,還是沒消息對嗎.......」
看著讀書人慾言又止的樣子,黑衣少年輕聲開口。
聞言,讀書人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是嗎......」少年低下了頭,有些失落。明明早已不抱希望,明明也早已麻木,可不知為什麼,心底還是會抱有一絲期待,在不知道結果之前還是會抱有希冀,直至確定結果之後才會死心。或許,這便是人吧,又或許是因為自己年紀尚小,有些小孩子氣吧。
當然,這只是在面對到讀書人的時候才會有這種情緒,說不出個所以然。
讀書人看著面前的這少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同情和不忍。
同情的是少年的遭遇,不忍的是少年的成熟,但…少年的遭遇,使得他沒辦法不懂事。
讀書人抬起頭,微眯著眼睛。
早在兩年前,白祈安的母親便離世了,但他父親,讀書人就不知道去了哪,只不過這件事,讀書人沒有說。
其實哪有什麼答案啊,只不過是謊言罷了。說穿了,對於少年來說,可以接受,但很不善。
對於他父母,讀書人的確了解,但這件事情,他不太好說。
未知全貌,不宜定論。
呼。
讀書人輕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半蹲下身子,隨後又將右手抬起,放到了少年的頭頂緩緩開口;這時,他內心已有了決斷,暫時還不想讓少年知道。
有些事情,現在還不宜告訴少年。
「別想太多了,天底下哪有不愛自己兒女的父母呀,或許是他們有著不得已的苦衷被迫離開而已,看開些。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少年低著頭,無言。
短暫沉默之後,少年心中已有了猜測;接著,少年抬起了頭,輕輕的點頭。
見此,讀書人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看著眼前這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讀書人,少年有些愣神。
早在三年前,他父母不辭而別,之後毫無音訊;這三年裡,眼前這位讀書人便時常來探望自己,幫助頗多。並且每次進京趕考都幫忙尋找他父母的消息。最重要的是,若不是眼前這讀書人當年救了他,他早就凍死在橋頭上了。
說是進京趕考,其實少年並不清楚,其實在這之前,他們並沒有太多交集,至於讀書人為什麼要救自己,少年也不知,也不願多問,都救了自己一命了,幫了這麼多,總歸不會是壞人,而且,少年覺得他並沒有惡意,甚至很天然親近。
明明自己都混成了個落魄書生的模樣,卻還是救了,並且不留餘力的教了自己許多東西。
救命之恩,授教之情,難以為報。
想到這,少年不禁有些感慨,更多的是感激,以及有些不解。
少年輕嘆,有些發愣,思緒萬千。
…
這會兒,讀書人已前行了數步,背對著少年;少年見此,站了起來,然後小跑跟了上去。
北風獵獵,嗚咽作響;白雪紛紛,散落天地。
不一會,他們便來到了小鎮上的一座小有名氣的酒肆當中;酒肆不大,也就兩層,但裡面的人還是不少。一進門,讀書人和掌柜的打過招呼之後,便帶著少年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兩人無言,倒是與酒肆中的喧囂形成了對比;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窗外,眼中看著窗外不斷飄落的飛雪,耳邊聆聽著酒肆中人群絮絮叨叨。
良久,讀書人變得有些嚴謹,但不嚴肅,掛著笑容,看著少年,輕聲開口。
「還是那句話,你想離開這裡面嗎?」
聞言,少年正襟危坐,低下了頭,沒有答覆,沉默著。
見少年不說,讀書人也不問,心中已有了答案。
一聲喲呵打破了沉默,「客官,你們的菜來咯,請慢用。」
兩人轉頭,少年有些疑惑望向讀書人,讀書人做了個請的動作;少年猶豫了一會,才開始動筷,讀書人見此,笑了笑,隨後不急不緩的拿起桌上的那壇酒,倒了一杯,然後慢慢品嘗。
一杯酒下肚,讀書人瞬間覺得溫暖了幾分。這時,少年投來了目光,有些好奇,他長這麼大,還沒喝過酒呢。
「李先生,酒的味道咋樣,好喝不?」少年好奇的開口。
「當然!書中有言,不曾喝過酒,此乃人生中最大憾事!」
說罷,讀書人倒了一杯酒,遞給了少年;少年接過酒,學著讀書人先前喝酒的樣子,一飲而盡。
接著,少年臉頰紅潤,覺得喉嚨很辣,像是吃了辣椒一般,不是一般的難受,但奇怪的是卻感覺身子暖和了不少。很快,少年便面色漲紅。
此時,少年覺得,天底下沒有再比這還難喝的玩意了,味道苦極了,而且怪怪的。誰他丫的寫的不曾喝過酒,此乃人生中最大憾事。去他娘的!
少年喝過了酒,少年只覺得喝過了酒,才是人生最大憾事,很快,少年便閉上了眼睛沒了知覺。
少年醉了,第一次喝酒,沒有經驗,一杯倒,趴在了桌子上。
興許下一次在喝酒,少年便不會如此不堪了吧,也許吧,誰知道呢。
「李先生,什麼時候走。」
忽然,在讀書人身後傳來了聲音,聞言,讀書人看著少年,背對著那人,輕聲開口。
「再等等。」
聽到此話,那人不再言語,站起來轉身離去。讀書人看著少年,望著遠方,輕聲喃呢。
「要變天了啊...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裡的,只不過不是現在…」
少年姓白,名祈安,寓意祈來平安。
少年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實改過,他原本應叫白無憂,寓意無憂。後來發生了點事,他父母覺得不是很好,求算命先生算了一卦,后改名祈安。
讀書人姓李,單名一個術字。
良久,讀書人朝著櫃檯那邊大喊一聲,掌柜的聽到聲音,罵罵咧咧。
「掌柜的,老規矩!」
「好嘞,滾蛋!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少年和讀書人被丟出了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