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京城

第二章 初入京城

天祿二十一年,夏,六月十八。

今天本來是很平常的一天,曹竹曹公公像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來準備去去御書房當值。才走到半路,一個小宦官火急火燎的跑來,先對著他施了一禮,恭敬地說到:「曹主管,老祖宗說有急事兒找您。」曹竹一驚,顧不得訓斥他莽撞,腳步一轉,奔向了乾清宮。

推開朱漆的房門,一張紅木躺椅上,一個老人正在小憩。曹竹跪在地上,輕聲問道:「乾爹,您找我?」

老人睜開眼睛,看了曹竹一眼,「嗯,梁世子你認得吧。」

「早些年兒子去北邊兒辦差時見過幾面。」

「世子行程有變,應該今兒個就到了,你替我跑一趟,巳時前去東城門候著,給這位世子好好接風洗塵。別忘了尋幾個乾淨的奴才,送到長樂府,把世子好生伺候著。」

曹竹聽了,猶豫了一會兒,硬著頭皮說道:「迎世子的聖旨半月前就下給了鴻臚寺,兒子是不是先去那邊兒知會一聲。」

老人冷哼一聲,眼睛里陡然射出一道攝人心魄的精光,曹竹當即叩首在地,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半晌,老人那尖細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曹竹,你跟著我,已經十九年了吧。」

「是。」

「我能保你十九年,未必能保你一輩子。把你那些心眼兒收一收,在這宮裡,大事兒小事兒可全憑皇上做主,不要站錯了位置。你且安心去做,鴻臚寺那邊兒會有人通知的。」

曹竹脊背一涼,朝老人狠狠磕了一個響頭:「兒子知錯了,多謝乾爹。孩兒告退。」

「去吧。」老人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聽到曹竹關上房門,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這京城,要起風了。」

曹竹不敢怠慢,拿著老祖宗的手令,帶著幾個親信徑直出了宮,去了長樂府。

長樂府原是皇上賜給妹妹長樂公主的嫁妝之一,後來長樂公主隨丈夫鎮北王梁英去了北邊,卻是個福薄的命,給梁英誕下一子傷了元氣,早早地離了人世。這座長樂府也因此閑置了下來。雖說每季宮裡都會派人來打掃一次,終究還是太過冷清了。

曹竹吩咐下去,讓手下人著手收拾,好歹得讓世子能安穩住上十天半月的。看著這偌大的宅邸,曹竹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去北境辦差時見到的王府。

沒有世人預想的奢華,鎮北王府的規模在曹竹見過的王府中只能排為末流,甚至面前這座長樂府建價可能都比王府高出不止一籌。然而鎮北王府的守衛之森嚴,猶在皇宮之上。京城承平太久,禁軍早沒有了戰場上的血氣,而北境連年戰事不休,鎮北王本人更長年駐守在邊境,抵禦外族侵犯,這也導致王府的府衛大多是從邊境退下來的老兵,一身煞氣銳不可擋。當年曹竹攜聖旨去王府拜禮的時候王爺都沒從邊境回到王府,還是年僅十三的小世子接待的他。

想到小世子,曹竹的神情柔和了起來。許是生在北境的原因,世子開竅極早。十三歲的年紀便已在王爺親信的輔佐下,打理王府大小事務,且成效顯著。北境一行,當地官員大多對自己這個宮廷內官不假辭色,卻在聊到世子時有著不約而同的讚賞。這可是連王爺都沒有的待遇。

曹竹仔細想了想小世子的面容,稚氣未脫,難掩五官俊朗,眉行北斗,更增眸眼神光。雖還未長開,已透出一股貴氣。鎮北王梁英其貌不揚,他的兒子卻更像長樂公主一些,只是要多幾分英氣。

「如此說來,世子倒更像年輕時的陛下了。」曹竹想著,「不過世子本就是陛下的外甥,面容相似倒也不足為奇。」

搖了搖頭,將腦中的雜念甩掉,留下還在打掃宅子的手下,曹竹又趕往了宗人府,去給世子準備車馬和奴僕去了。

一個時辰之後,曹竹終於帶著馬車抵達了東城門。

給守門衛士出示了手令,曹竹出了城門,在幾步遠的棚子里坐下,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小腿,長呼一口濁氣。終於得空歇息了,這一早上可給他忙的夠嗆,還是在御書房當值輕快些。一個守衛給他端來了水壺和茶碗,還往桌上放了一小籠包子。曹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吃早飯,只得苦笑一聲。

「叫什麼名字。」曹竹叫住那個守衛。

「回大人的話,小人張季行。」

曹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會兒張季行,「是有點兒機靈勁兒。明天要調一隊御林軍保護梁世子,你今天回去準備一下。」

張季行先是一愣,隨後眼中露出狂喜連忙行禮,「謝大人。」

「下去吧。」曹竹不再管他,拿起包子吃了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曹竹已從棚子里出來,在官道上來回踱步,還不時地張望著路的盡頭。都已快未時了,可世子還沒出現。

「難道路上出了什麼意外?還是說幾年過去世子模樣大變,微服之下我沒有辨別出來?」

就在曹竹糾結著要不要帶人去遠處看看時,一名臉帶面具,身著黑甲的人騎著馬朝城門飛奔而來。

那人遠遠的看見了曹竹,竟調轉馬頭,向著曹竹駛來。

曹公公看著那張面具,似是想起了什麼,愣在原地,也沒有躲閃。

幾個呼吸之後,護衛就已經到了曹竹跟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

「卑職鎮北王王府密衛統領徐安,參見曹公公。世子途中遇襲,還請公公帶人前去接應。這是世子的印信。」徐安又拿出那枚小印,呈給曹竹。

「什麼?世子殿下遇襲?」曹竹大吃一驚,顧不上細問,急忙跑到城內找就近的御林軍。

曹竹見到梁歡時,這位世子殿下正在路邊休息,其餘四名護衛坐在俘虜周圍啃著乾糧。

梁歡看見曹竹倒是眼睛一亮,上前拱手行禮:「一別多年,曹公公風采依舊。」

曹竹卻側過身子:「殿下折煞老奴了。聽徐統領說殿下遭歹人埋伏,可把老奴急壞了,還好殿下吉人天相,真要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奴可真不知該怎麼向宮裡交代。」

梁歡禮畢,目光轉向了曹公公身後的御林軍。

那一小隊御林軍的隊長向梁歡行了個軍禮,「卑職御林左衛軍百戶陸思恆,參見殿下。」身後所有御林軍也跟著行了個軍禮。

梁歡不禁站的更直了,也還了一個軍禮:「陸百戶辛苦了。」隨後他指向那幾名俘虜,「還得麻煩陸兄把這幾個無賴押回去受審。」

曹公公也在這時插話:「是得好好審審,這些賊人膽大包天,竟敢對殿下出手,老奴回去便稟告陛下,必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陸思恆低頭領命,帶了手下人去羈押俘虜去了。

「殿下,老奴備了車馬,請殿下上車回京。」「公公有心了,這裡也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路上公公可得好好給我講講京里的風土人情。」

一行人快馬加鞭,最終趕在天黑前抵達了東城門。「天色不早了,殿下舟車勞頓,不如直接去長樂府歇息一晚。明日老奴再給殿下好好接風洗塵。」

「全憑公公安排。」梁歡掀開馬車後窗的帘子,看了眼漸漸遠去的東城門,暗嘆一聲,「終於抵達京城了。」

一月前,有聖旨傳入王府,懷王六十大壽在即,陛下特召梁歡入京為懷王賀壽。

懷王乃是陛下的親叔叔,早年也有過戰功,自己的兩個兒子更是死在了戰場上。後來陛下成就大業,感念懷王年事已高,又膝下無子,才將懷王安置在京城,悉心照料。可懷王一直惦念著這個生在北境從未見過一面的晚輩,借著這次大壽磨了陛下多次,陛下才鬆口召梁歡入京。

皇帝清楚妹妹長樂公主的離世怪罪不到孩子身上,卻也對這個外甥不怎麼喜歡,因此從未下令召梁歡進京覲見。加上樑歡身份敏感,無召不能入京,導致梁歡雖為皇室子弟,卻也從未來過京城。

與曹公公閑聊之際,馬車緩緩駛到了長樂府。

「殿下請。」

梁歡一下車,就看見了門口站著一個御醫打扮的人,腳邊還放著一個藥箱,「公公,這是?」

「老奴遣人去太醫院請的御醫,殿下身體尊貴,若是被那些賊人害的落下什麼病,老奴可沒法兒向宮裡交代。」

梁歡面色不改,眼神晃動幾下,說道:「也好,就請這位御醫給我好好檢查檢查。」

「殿下脈相平穩,神完氣足,沒有受傷,更沒有隱疾。」

聽得這話,曹竹才真的放下心來。「是老奴多慮了,還請殿下多多包涵。」

梁歡笑道:「公公一片好心,何來包涵一說。時候也不早了,公公不妨在府上歇息一晚。」

「老奴還要回去復命,就不叨擾殿下了。殿下留步,老奴告退。」

看著曹竹和那御醫上了馬車,漸漸走遠,梁歡臉上的笑容斂去,回身走進了院子。

「來人備水,本世子要沐浴。」

偏房裡,梁歡褪去衣衫,整個人泡在浴桶里,眼眸微闔。本來還有幾個丫鬟要伺候他沐浴,被他打發走了。

門突然被人推開,徐安走了進來。

「查過了,沒有耳朵。」

「嗯……我得出去一趟,咱們初來乍到,手上連張地圖都沒有,實在令人放心不下。」

「是不是過於緊張了?」

「昨夜的埋伏蹊蹺得很,火蓮教餘孽是怎麼知道咱們行程的?十日之前咱們變裝繞行,只報給了宮裡。火神子可是軍備物資,他們一出手就是兩枚,明顯想置我們於死地。」

「宮裡要殺我們,不會這麼蠢。」

「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宮裡跟這事兒沒關係,那到底是誰,不僅能打探到我們的消息,還能弄到火神子。還有晚上那個御醫,我會武的事應該是瞞不住了。唉,咱們後面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早知如此,當時不如把聖旨推掉。以爹的身份,你不會有事。」

「哥,你知道的,京城我是必須要來的。我總不能借你的身份活一輩子。算了,不聊這些,咱們換衣服吧。」

梁歡站起身來,露出一副白皙卻異常精悍的身軀。

「小心一點。」

「你就放心吧,我的輕功可是連師父都稱讚過的。」

說著,梁歡已經換上了徐安那身黑衣,又伸手從徐安臉上摘下那副面具。面具下面,竟露出一張與梁歡一般無二的臉。

「哥你委屈一下,泡上一會兒再出去,我天亮前就回來。」

『徐安』從偏房出來,先去廚房叫人做了些吃的送去殿下房裡,然後從後門離開了長樂府。與此同時,角落裡傳出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梁歡』也穿戴整齊地從偏房裡走了出來,徑直去了卧房,很快,房裡的燈也滅了。

乾清宮前的值房裡,曹竹將今天的經歷悉數稟告給了老祖宗之後,就自行回去歇息了。

那名給世子查傷的太醫則躬身走到老祖宗身旁,附耳說了些什麼。老祖宗波瀾不驚地聽完,並不驚訝,只淡淡說了句知道了。等御醫也離開了,他打開窗戶,飛進來一隻信鴿。從信鴿腿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小張紙條,打開看了看,搖曳的燈火映在他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陰晴不定。半晌,他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罷了,終究是陛下的家事。就由著這位世子殿下玩兒鬧吧。」他伸手將紙條燒掉,吹熄了油燈,倚在那張名貴的躺椅上,似是睡著了。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更夫的聲音在街巷裡迴響,一道黑影從更夫頭頂掠過,正是帶著面具的梁歡。

梁歡速度很快,腳尖在屋頂或牆檐一點,就飛出去幾丈遠。他不在任何一處停留過長時間,目光一掃,便將眼底地形記下,再尋一處僻靜角落,拿出準備好的紙筆,在上面勾勾畫畫。

「只差皇宮和內城軍營了。宮城外牆我還無法悄無聲息地翻進去,先去軍營看看吧。」

打定主意,梁歡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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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祿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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