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溫熱的血順著白皙的手腕一路流到指尖。
一滴,兩滴……
在淺色的毛呢大衣上,濺開小小的花。
辛歌吃痛,卻不敢放下擋在眼前的手臂。
耳邊迴響的,是沈若茴的叫囂:「我已經這樣了,你們誰也別想好過!辛歌,你以前就壓著我,現在憑什麼還壓著我?你不就是靠著這張臉嗎?你不就是長得好看嗎?你有什麼?祁家能看中你什麼?辛歌,你家破產了,啟明也沒有了,你還剩什麼啊?」
意識到沈若茴的精神狀態不對,祁溫賢和沈銘飛雙雙衝過去,橫在兩人之間。
護士站的護士們發現有人在走廊上起爭執,一邊小跑過來查看情況,一邊呼叫安保。
第一刀沒能傷著辛歌的臉,沈若茴哪裡甘心,揮舞著手中的水果刀,還想再划第二次,病號服、凌亂頭髮,失了血色的唇,略顯凹陷的雙眸……模樣著實駭人。
好在被沈銘飛攔住。
他扼住她的手,斥道:「姐,你鬧夠了沒有!瘋了嗎!」
沈若茴眼珠動了動,視線漸漸集中到沈銘飛臉上,捏著尖細的嗓音,沖他嚷了一句:「都是你沒用!你不是一直惦記著辛歌嗎?我給你創造過那麼多機會,但凡你狠狠心,還能一次都不成?毀了她,我就能如願了……你為什麼不照我說得做?」
幾步開外的辛歌聽得分明,冷不防一句:「什麼意思?」
沈銘飛無心解釋。
顧不上被划傷的危險,他伸手就去搶沈若茴手上的刀,爭奪間,男人隱隱能瞧見青筋的手背上多了幾道血口子。
在護士們的驚呼聲中,他終是將水果刀奪下,卯足力氣,遠遠往走廊休息椅底下一扔。
金屬摩擦地磚,發出「呯」地一聲脆響。
在刺耳的噪音中,沈若茴登時回神。
她貼著牆壁緩緩跪坐下去,最後將臉埋進雙臂,哽咽起來。
沈銘飛衝上去的那一瞬,祁溫賢便將辛歌死死護在懷裡,摸出隨身帶的方巾壓著她手腕上的傷口,不允她再看、再想;眼下見得那女瘋人消停,他抬手拽住一個身邊最近的護士,極力壓抑怒火、保持冷靜,問去哪個科室處理妻子手腕上的刀傷。
*
雖然沈若茴那一刀來的猝不及防,但到底是被辛歌擋了過去。
再加上她今日穿了厚實的冬裝,傷口劃得並不長。
隔壁樓就能處理外傷,有護士的引導,清創、包紮完畢,約莫只用了三十分鐘。
看著身邊男人快要擰成一個「川」字的眉頭,辛歌倒是有些心疼,抬手撫他的眉心,笑得露出梨渦,反而開始安慰對方:「你看我剛才躲得多快!這就是平時打遊戲練出來的反應力和手速!」
祁溫賢瞪她一眼:「我電話里都和你說過了,不要和沈若茴碰面,誰讓你過來『送人頭』的?」
靠在椅子上休息的辛歌故作驚愕,避重就輕道:「哇,祁溫賢,你居然會用『送人頭』這個詞!那還不算遊戲白痴嘛!有沒有興趣註冊一個號,和我一起上分啊?」
忍不了某人左右而言其他,祁溫賢抬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很輕很輕。
怕碰壞了似的。
辛歌摸摸額頭,終於不皮了,恢復一貫的語氣神態,用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坦言道:「你擔心我,我也會擔心你啊。」
之後許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僅僅靠著交疊在一起的雙手,默默傳遞溫度和情愫。
末了,辛歌用很輕的聲音問了一句:「萬一、萬一剛才沈若茴真的划傷了我的臉,你會不會……」
猜到了她想問什麼,祁溫賢抽回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不要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橫豎帶著點兒慍怒。
空曠的休息室里無人往來,他稍稍抬高的聲音,無端多出迴響,偏叫人聽出幾分責備的意味來。
辛歌怔了怔,悻悻將目光移開。
祁溫賢意識到癥結所在,思忖片刻后捧住她的臉,認真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是年輕,是蒼老,是美,是丑,我對你的感情都不會改變——外表和家世一樣,不過是一段親密關係中錦上添花的東西,我很慶幸,自己能剝開那些,看到內在的、深藏的、真正的你……」
他抵著她的額頭,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辛歌,我愛你。」
給她力量。
給她信心。
給她安全感。
一想到那三個字的效用,倒也不是太難說出口了,祁溫賢微微抿了一下乾涸的唇,唇角略揚。
但後勁很足。
說完后,男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像是在等待某種審判。
話音落定數秒后,辛歌才意識到祁溫賢說了什麼,她驚愕地望向他,胸口起伏不定,一時間忘了調笑。
……也不該調笑。
長睫一垂,一滴眼淚撲撲滾落,沖刷乾淨所有的不確定。
辛歌吸了吸鼻子,小心避開手腕上的紗布,緩緩倚進祁溫賢懷裡,任性的話語裹上濃濃的鼻音:「……雖然這句話遲到了很久,但本小姐大發慈悲,原諒你了。」
*
庄阿姨看到辛歌的第一眼,滿臉都是欣喜。
第二眼發現她手上纏著紗布,急忙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受了傷。
對於名流圈裡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庄阿姨自然是不太懂的,但祁溫賢還是耐著性子和她解釋了一遍,還刻意提到了「沈家小姐」,果不其然,溫夫人很快就得到消息,當晚就來了電話,隔日便帶著補品親自來了趟瀾庭。
辛歌穿著居家服坐在床上,看著眼前堆成小山似的東西,覺得著實有點小題大做——知道的明白她手腕被水果刀劃了道口子,不知道的,可能會以為她截肢了。
不過,不管溫茹是不是出於真心、出於多少真心,借著這樁飛來橫禍,當媽的表面功夫是做足了。
當著辛歌的面,她反覆叮囑祁溫賢要好好照顧女朋友、得了空也別忘了琢磨下明年開春的個人展……
至於沈家那丫頭,她會處理的。
真是非常可靠又非常可怕的發言。
但祁溫賢似乎很滿意,滿口答應——包括個人展的事。
溫茹終是鬆了口氣。
看著兩隻狐狸相視一笑,辛歌裹緊小被子瑟瑟發抖,但轉念又想,能被他們護在身後,自己倒是十分安全了。
……也不是不能處。
還有一件事,也叫人頗感意外。
在瀾庭歇了幾天後,她居然接到了沈銘飛打來的電話——大抵是從沈若茴那裡拿到了她的號碼。
知道自家姐姐一連串的報復行為徹底激怒了祁溫賢,也惹惱了他背後的祁家和溫家,沈銘飛直言,沈家在楠豐肯定是混不下去了,他的父母有打算將生意重心轉移到周邊城市。
「過幾天,我也要跟他們一起走了,我今天打電話過來,就是想和你道歉的,不僅僅是為我姐道歉,還有我以前對你做的那些破事……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姐她對你有怨,但我一直沒提醒你……我害怕你一旦和她鬧翻了,我就再也沒機會接近你了。」
「其實你二十歲生日那天晚上,我去酒吧的時候,我姐她給了我葯……那種葯,她讓我對你用,說如果事情鬧大了,你跟祁家的婚事肯定會黃,她就有機會了……但我沒敢用,後來又被你訓了一通,她覺得我沒種,所以那天在醫院才會說那些話。」
「辛歌,我是很喜歡你,想要你,但是……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解釋多了挺滑稽的!你放心,只要我沈銘飛還有一口氣在,我不會再讓我姐回楠豐打擾你的——這是我欠你的。」
辛歌頭皮一麻,舉著手機的手微微發顫,心中唯有一個念頭:慶幸沈銘飛當時只起了色心,但腦子沒糊塗。
至少,讓她還有力氣、有理智砸掉那瓶黑桃A,將他趕出去。
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偏差……
她不敢再往下想。
人生啊,真的比虛擬遊戲複雜太多了,你永遠不知道是哪個NPC、哪個選項,讓劇情推動、讓結局改變。
她剛想說點什麼,又被沈銘飛打斷:「還有,辛歌,祝你,呃,祝你以後幸福快樂。」
默了數秒,他又很不屑地「嘖」了一聲:「……我可真不會說話,你和祁溫賢那傢伙待在一起,怎麼可能不幸福快樂嘛!那就這樣吧,再見啦!」
房門被人從外推開,祁溫賢端著一份削好的蘋果走進來,見辛歌正盯著手機發獃,忙問她怎麼了。
她搖搖頭,說沒什麼,有人打錯電話了。
*
儘管辛歌一再表示,自己右手手腕受傷並不影響工作,反正腿沒事,她還能跑跑外聯、對接合作,但祁溫賢還是打電話給付成則幫她請了一周的假。
嬌妻在家,祁溫賢自然也沒心情去工作室,索性差使姚芝把之前選好的布料和服裝打版都搬來了瀾庭別墅,花了幾天時間,將給《幻想戀歌》設計的兩款改良旗袍樣衣給趕了出來。
也算是給付成則一個交代——辛大策劃在家休息時也不忘對接工作,真可謂是模範員工。
辛歌確實兢兢業業這般在做。
每天下午去工作間給祁溫賢送下午茶和點心時,她總不忘瞥兩眼工作台上的旗袍,終於等到了被某人召喚過去試穿衣服的那一天。
大概是為了方便看真人上身效果,兩件旗袍的尺寸都是按照辛歌的身材來製作的。
祁溫賢以前在帝都邊念書邊參賽時也有這樣的習慣,還會以此為借口邀請辛歌去帝都找他——當然,真實目的是什麼,另做別論。
只可惜,那些成衣最後都被送進了展櫃,辛歌這位勤勤懇懇的模特兒,一件衣服都沒撈到。為此她頗有怨言,但又安慰自己,等兩人結婚後,有很多時間纏著祁溫賢給她做好看的禮服裙,不急這一時……
結果這一「不急」,就險些再也沒有機會。
好在,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了正途。
晝與夜,淺與深。
期盼與等待。
裁剪精良的旗袍前襟上分別用金絲銀線綉著山水雲煙,帶著當下流行的國風元素,又融入了些許西方審美,日常穿著也完全沒有問題……辛歌真情實感地覺得好看,撲過去親了祁溫賢一口,立刻往項目組負責這次聯動合作的小群里發照片。
某人用指腹抹了一下沾上她香味的唇角,表情略顯不滿:原本還以為,可以嘗到更多甜頭的……
辛大策劃的心思可不在此。
兩套樣衣得到了周瓊等人的一致認可,群里的彩虹屁一個接著一個吹,甚至有人開始懷疑按這個品質批量生產出貨,之前內部討論出來的定價是不是太低了點?萬一拉低了森·工作室的逼格,感覺他們這群搞遊戲的就是時尚圈和藝術界的罪人……
還有人提議,說等拍宣傳照的時候乾脆就讓辛歌上,這臉蛋、這身材,浪費就是犯罪,還能省一筆請模特的費用;如果Vi老師願意讓出豪宅花園給他們取個景,又能再省一筆布景費。
周瓊:而且我發現哈,以後我們美術組要畫親親抱抱的動態,可以直接請免費的活體模特……
辛歌:不是,你們是打算壓榨完他所有的利用價值嗎?
周瓊:老大說了,宣發省下來的錢,就是我們小組的團建費啊!
辛歌立刻改口:榨!給我使勁榨!榨乾他!
好不容易選出來的表情包還沒發出去,她便覺得身後飄來一陣寒氣,餘光一掃,果不其然,祁溫賢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後。
他俯身湊到她耳邊,似笑非笑:「忙完了嗎?」
辛歌趕緊將手機屏幕按滅:「忙、忙完了。」
祁溫賢點點頭:「衣服脫了吧。」
她「啊」了一聲,很快又意識到是自己想歪了:本來就是來試穿衣服的,試穿完了,當然得脫下來讓他繼續修改……
但怎麼,聽著這麼……話中有話?
見辛歌遲遲不動,祁溫賢大掌一揮,拂掉工作台上的邊角布料,將人抱上去,貼著她的唇細細碎碎地吻,手指靈活地解著旗袍領口的盤扣,另一隻手則順著腿側開叉一路丈量上去:「辛大策劃不要光說不做,我倒是挺想知道,你打算用什麼法子把我榨乾?」
好嘛,好嘛,近期這個狗比男人怕是都要玩這個梗了……
辛歌繳械投降,自動躺平。
心中卻暗忖,以後再當著老公的面跑去群里口嗨,一定要記得——先把他的眼鏡給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