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祁岳山的生辰宴酒會安排在周日晚。
祁溫賢早早備好了一副名家字畫給父親做壽禮。
辛歌雖然不懂這些,聽完了祁溫賢的介紹后,多少還是對那位名家產生了些許敬畏,從吃早飯時就開始搜資料、做功課,就像曾幾何時為了能在祁家人面前插上話、暗暗較勁學習各種「理論知識」那般緊張兮兮。
祁溫賢倒是勸她不必這般:「我爸這會兒估計也在做功課。」
見辛歌露出茫然的表情,他微微一笑,解釋說自己拍下這副字畫后就已經提前告知了祁岳山,今天晚宴贈完禮物后,壽星自然是要站出來點評幾句的,但祁岳山年紀大了,有些東西記不太清楚,萬一說錯了什麼話,只怕會叫人笑話,為那點擱在人前的面子,當然要提前做功課。
說罷,他抿了抿唇:「順便一提,我也是在拍賣會之前才做的功課。」
大概是擔心妻子對自己的好感度會略有下降,祁溫賢求生欲很強地補充一句:「每天忙著搞創作,忙著談生意,忙著哄大小姐,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記無關緊要的東西?」
辛歌:「……」
啊,原來這才是「文化人」的真實面目嗎?敢情我曾經那些大好青春到底都在糾結個什麼勁!
學了那麼多沒用的東西……
不,也不能說完全沒用,至少幻想戀歌項目組還需要我。
算了。
一時間,她覺得又唏噓、又懊喪、又可笑,連喝了幾大口粥,最終忍不住笑出了聲。
祁溫賢不解,以為她在笑自己:「很好笑嗎?」
辛歌點點頭,又搖搖頭。
好不容易管理好表情,剛吃下半個煎蛋,結果又笑得露出了牙齒。
她想,那個放在玻璃防塵罩裡面的昂貴手辦,其實也很想走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吧?自己好不容易拿出來,或許可以不用再放回去了。
*
吃過飯,兩人去廊廡逗了逗貓,這才一起前往衣帽間。
祁溫賢幫辛歌約了造型師,不過要下午才到,在此之前,他準備先幫她把禮服挑好。
之前光顧著垂涎衣帽間里的包包和珠寶,辛歌從來沒注意過佔據了整整一面牆的隱藏式壁櫃,打開后才發現,裡面掛著一排款式各異的禮服裙——都是她的尺碼。
說是瞳孔地震也不為過。
祁溫賢倒是淡定,邊找衣服邊向她解釋:「我總想著,等你嫁過來之後會經常參加酒會,家裡有必要備幾條禮服裙,閑著無聊,我就……」
辛大小姐雙手抱肩,抓住重點:「閑著無聊?」
祁溫賢一哽,改口承認:「……想你的時候。」
辛歌輕笑一聲。
偶爾她也會想,他們兩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嘴硬的壞毛病?但很快又否決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改掉了,他們,就不是他們了。
祁溫賢為她挑了一件長款露背禮服裙,不規則的裙擺層層疊加,像是堆砌在一起的玫瑰花瓣,又像是紅色的海浪。
辛歌欣喜地接過來,眼睛放光:「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紅色?」
「不知道。」他直言不諱,「但我喜歡看你穿紅色。」
恍惚間想起辛大小姐二十歲生日那晚,她一身紅裙醉卧在長絨毯上,笑著抬手招呼他過去,明媚的眼眸宛如星辰,他看到的第一眼便被驚艷,只覺得天地間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眼中唯她。
理智、冷靜、禮節、克己……統統拋之於腦後,自那時起,祁家少爺便篤定了一件事,自己這輩子都會栽在這個女人身上。
而今再看她,還是覺得紅色最襯。
像火焰,像鳳凰。
哪怕折了羽翼,哪怕筋骨寸斷,也有辦法從灰燼里重生。
那種由不甘和不屈凝結成的生命力、重塑力,便是內在的、深藏的、真正的她……
叫他怎能不愛?
*
辛歌並不知曉他的所思所想,歡天喜地換了禮服,又找了一雙紅色RV高跟鞋搭配,在衣帽間來回走了幾趟,竟找回些許曾經的……
呃,飛揚跋扈?
還是,刁蠻任性?
她也說不清楚,只感覺渾身上下被一種久違的振奮所填滿,又變成了那個什麼都不害怕的辛大小姐了。
忽然間就理解了灰姑娘的故事,一條好看的裙子,一輛南瓜馬車,就足以給她無比強大的力量,去前往艱險重重的城堡尋找愛情……辛大小姐和辛德瑞拉的區別在於,仙女的魔法會在十二點失效,但只要祁溫賢在,她的魔法就永遠不會消失。
甫一抬眼,她發現故事的男主角正盯著自己的胸口。
他蹙了蹙眉:「裡面穿了什麼?」
辛歌一愣:「還能穿什麼啊,就……哎呀,回頭我換條隱形的帶子。」
「脫了。」
「哈?」
誤以為他要在這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辛歌急忙護住胸口,眼刀剛丟過去,又聽到了某人下一步的指令:「去抽屜里拿胸貼。」
說到底,人家是專業的,非要在這件事上較真,辛歌也唯有照做。
她邊找胸貼邊數落:「人家老公都恨不得把自己老婆裹得嚴嚴實實,你倒好……」
「我的職責,就是讓你盡情展露自己的美,全場男人都因你挪不開眼,我只會有成就感;而且有我在,他們也只能看著,不敢上前。」祁溫賢接過她手裡的東西,一番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這麼美的女人只屬於我一個人,只有我能摸,只有我能碰,只有我能……」
他俯身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後半句,辛歌當即燒紅了臉,用胳膊肘不輕不重戳了他一下。
絲滑的布料被男人的指尖勾起。
正事辦完,那兩隻手卻流連溫暖之處,做了許多多餘的事。
辛歌背靠著他,漸漸將重量依在他身上,淺吟溢出唇舌,腳下不穩,險些歪倒跌坐在地板上。
他終是將手收回來,戲謔道:「這樣就腿軟?」
「不、不是……是、是鞋跟太高了。」辯解蒼白無力,她握起拳頭用力捶打了他一下,「你好煩啊。」
祁溫賢猛地想到什麼:「晚上要跳舞,不用換雙鞋嗎?」
辛歌「啊」了一聲,琢磨著自己大概是離開這個圈子太久,連一些晚宴流程都拋到了腦後,於是她又乖乖回到祁溫賢身邊,扯扯他的衣袖:「這雙鞋還好啦,但我有點忘了舞步,要不,你陪我練習一下……」
*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衣帽間里的藍牙音箱始終回蕩著悠揚的舞曲。
辛歌發現,雖然很久沒有跳過舞、甚至很久沒有聽到這個音樂,好在身體記憶還在,不算太生疏。
祁溫賢擁著她,若有似無的鼻息撲在她額上:「上一次一起跳舞是什麼時候?」
「文星雙語的國標舞課。」她喃喃地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那時候有婚約,班裡沒有男生願意和我跳舞,我只能硬著頭皮去找你搭檔,你還說我跳的爛,其實有我偷偷在家練習的,練了很多遍,考試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拖你後腿。」
記憶被牽扯到過去,祁溫賢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的。」
原來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因為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所以,有些糗事說出來也無妨。
於是,他定定地告訴她:「……我也偷偷在家練習了很久。」
辛歌「噗」地笑出聲。
時間彷彿倒流,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
斯文矜貴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挺拔如松,皎潔如月,有一種彷彿所有事都瞭然於胸、不符合年紀的沉穩,可每每張嘴和她說話,卻總能把她氣到獨自生悶氣,不歡而散。
她時常疑惑。
那時候的少年和少女,為什麼都窺不見彼此的心意?
如果沒有重逢,他們是不是要帶著那些酸澀和遺憾,誤解彼此一輩子?
幸好啊。幸好。
她回來了。
他還在。
新換的舞曲稍稍比先前多了一點節奏感,辛歌心潮澎湃,索性脫掉了礙事的高跟鞋,隨後,用腳趾點了點祁溫賢腳上的棉拖鞋,後者很快會意,同她一般脫了鞋。
她光腳踩上祁溫賢的腳背,整個人也更貼近他,徹底墮入他的溫度他的氣息,腦子也變得暈暈乎乎,幾乎沒怎麼思考,便問起了當下最大的困擾:「祁溫賢,你打算什麼時候和你爸媽說我們領證的事啊?」
「今晚就說。」
「會不會太突然了?」
「你覺得太突然了嗎?」
「有一點。」
聽到這個答案,他緩緩停下舞步。
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麼,辛歌仰面看著他,隨即,視線又開始下沉。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藍絲絨的小盒子,單膝跪下,緩緩衝著她打開:「帶著它,就不會顯得太突然了吧?原本是想晚上跳完舞,當著所有親朋的面再送給你的,但是……希望它能讓你更安心……」
小盒子里是一枚粉鑽。
看鑽石大小,應該是珠寶店調貨都調不來的那種,也不知道是祁家少爺是託了什麼關係、去了哪場拍賣會拿下的……
他沖她笑了笑:「辛大小姐,能入得了你的眼嗎?」
求婚的話一句沒有,揶揄的話倒是張嘴就來。
就,很有個人風格。
為了制止唇角上揚,辛歌不得不狠命咬著下唇:「這個戒指,也就一般般吧。」
祁溫賢並不拆穿她的口是心非,唇角弧度愈發明顯:「是嗎。」
辛歌「哼哼」一聲。
繼而抬高下巴,將目光從鑽石上移到祁溫賢臉上:「但是吧,我覺得你這個男人……」
故弄玄虛地停頓數秒。
她終是露出梨渦:「還不錯。」
祁溫賢眯起眼睛,鏡片微微泛著光:「還不錯?是怎樣的還不錯?」
鑽石璀璨。
紅裙搖曳。
無數美好臣服於她腳下。
與很多年前設想的場景,一模一樣。
辛大小姐想了想,又想了想,終是尋到了專屬於她的答案:「……是讓我願意和你過一輩子的那種,還不錯。」
*
舞曲依然在奏,情意如蜜漿般流淌。
結尾一幕的HappyEnding,也許只是宣示著另一個故事的開端。
但對心意相通的愛人而言。
不過是……
另一個,更Happy的,Ending。